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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3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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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起来,三娘顶着两只红肿的眼睛去请安时,把韦太夫人吓了一跳。
“哎呦,莫非是夜里睡不好?怎么无端端的成了这样子?”
她身边正坐着韦司善的儿媳妇莫成谣,两人一对上眼,莫成谣刚刚含在嘴里的茶就喷了出来。
“抱歉!”莫成谣慌张的起身,又掀翻了榻上的小桌,两杯牛乳全都扣在了韦太夫人的裙角上。
屋里的丫鬟仆妇顿时慌张起来,还是韦太夫人笑着摆了摆手,忍不住点了点莫成谣的小脑袋:“你呀,还是如此不稳重。”就被拥簇着回去更衣,留下洒扫的小丫鬟首饰残局。
花厅里只留下莫成谣和三娘两个人。
“我不是有意嘲笑你的,实在是没忍住。”莫成谣面上十分尴尬,小声向三娘解释。
三娘望着忙碌的丫鬟们跪在地上清理牛乳和破碎的碗盏,不由得吞了口水。
她在韦家住了很久,只在刚来那天和莫成谣打了招呼,听晴雨说,莫成谣进门的时候,韦小相公根本没有回京。
莫成谣成婚后也就不太见人,每日请安都会避开各位夫人,早去早回。
所以,三娘想象中的莫成谣应该是一位稳重又坚毅的娘子,谁知道竟然如此跳脱。
“没事的,我知道自己这个样子丑的不行。”
早晨晴雨忍笑忍到满脸通红时,三娘就已经不想出门了。
“……还是早早去和夫人请了安再回来躲着吧。”晴雨好歹把她劝出了门,却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莫成谣。
现在闹成这样,自己根本不能早早离开了。
莫成谣却在三娘身边坐下,从身上的荷包里取出一个小儿拳头大小的玉雕把件出来:“闭上眼睛。”
她向三娘摇了摇手里的玉雕,示意她闭上眼睛。
三娘无措的闭上眼睛,只觉得冰冰凉凉贴在了眼睛上,轻缓的滚动在眼皮上的每一处。
“有没有舒服一点?小时候我娘熬夜织布,我爹就会用冷水浸过的白瓷勺子这样帮我娘按一按,既舒服,又能缓解不适。”
确实,那点点冰凉从一开始的不适逐渐同三娘的体温相融,不温不凉,令人沉溺。
过了许久,又或者仅仅只是在下一刻,莫成谣便收回了手:“好了,你瞧瞧是不是已经没那么肿了?”
三娘缓慢的睁开双眼,从小丫鬟手里的镜子望去,自己的双眼果真已经没了刚才那可笑的样子,即便还是红红的,也只是多了几分娇俏。
“谢谢你。”三娘还是有些放不开的。
莫成谣笑着收好那只把件:“别和我客气,真要论起来,你可算是我长辈呢。”
她称姚芎婶子,当然矮了三娘一辈。
三娘有些尴尬:“别,我比你长不了几日,你还是叫我三娘吧。”
莫成谣笑着点了点头:“你叫我成谣就好。”
韦太夫人大早上折腾了一回,索性到摆好早饭才再出来,姚芎总是赶在摆饭前来,只是骤然一见莫成谣和三娘在一起说笑,有些意外。
韦大夫人后脚跟进来,瞧见莫成谣竟然觉得有些奇怪:“成谣怎么今日想起要陪着太夫人吃饭了?”
莫成谣起身向婆婆问安后才回:“太夫人回去更衣了,我也不好留下三娘独自离开。”
“嗯,有点咱们韦家娘子的气派了。”韦大夫人笑容里带着一丝欣慰。
姚芎却悄悄问三娘:“怎么眼睛成了这样?”
三娘不自在的摸了摸眼角:“昨夜没睡好……”
姚芎垂了眼睛,等韦太夫人出来时,才挽着她的手臂说:“……仲秋过后,天就冷的快,家里姊妹们又多,那些鸭青帐子叠上三层就厚重的喘不上气来,我看今年库里又入了一车纱罗,不如做成纱帐,给两位小妹妹过冬用。”
韦大夫人听了也不禁点头:“就是说呢,我那屋里前几日才换了青纱帐子,这几日就睡的不踏实,相公还说不如书房睡的安稳。”
“这有什么,那些东西本就是拿来给你们用的,只是京里这些花样子我都看腻了,阿芎不如做几顶你们扬州闺阁里的帐子,让我们也涨涨见识?”
“娘,您惯会取笑人,我不信您没瞧过江南的花样子,只管逗着我们开心。”
“诶诶,你可别说娘,我可是没见过,等着弟妹你大显身手,吓我一跳呢!”韦大夫人帮衬着太夫人,几步路却惹得韦太夫人十分高兴,就连着早饭也多吃了一个小包子。
早饭才撤下去,相公们就带着秦休筠来向太夫人请安。
三娘坐在最末,和成谣喝着茶水小声说话,目光却下意识的飘向秦休筠。
他还是昨天的那身衣服,但是熨得平整,少了罩衣。
他一进门就瞧见来纱帘后的三娘,恋恋地望了几眼,强迫着自己将注意力重新放在太夫人身上。
“你们吃了早饭没有?”
“吃过了,和父亲一起用的。”韦司善恭敬回哒。
太夫人知道一群爷们儿都来这边,一定是有事要和她商量,便趁丫鬟们端茶的功夫,借故要打发夫人小姐们离开。
韦司正却拦住了自己的妻子姚芎和三娘,待众人离开,才说出他们几人昨夜商议好的事情。
“……弋阳这件事让圣人心中难安,即便圣心想要弥补,可晋王却始终闭门谢客,如何能得听见圣心呢?昨夜我同兄长与郁离商议此事,突然想到三娘和弋阳交好,所以想请三娘帮个忙,也许弋阳看在三娘的面子上,愿意见上一面。”
三娘虽然是姚芎的妹妹,说到底还是客人,太夫人自然朝着三娘望过去。
“我愿意去。”三娘起身,迫切的应下了这件事。
当下,韦司正便扶手称好,一边叫着丫鬟去让管事们备车架。
“怎么此事这样着急?”姚芎不解:“这才吃了早饭,咱们又不曾送帖子上去,贸贸然……怕人家会怪我们不懂礼数。”
秦休筠拱手回答:“夫人多虑了,如今晋王府铁桶一般,别说是帖子,就算我们这些人亲自上门,也是连门也进不去的,我祖父曾下过帖子,最后还是被送了回来。”
话已至此,姚芎当然不好再多说,只带了三娘回院子里更衣,一路上又将京城的礼仪翻来覆去的讲了几遍。
“……晋王府和寻常人家不一样,那里常有内廷的人出入,同府里下人们的关系交错,若是做的差了一点,便会被人传出去,说你没有规矩不懂礼数,若是遇见小心眼的,日后少不得试些绊子,平白多了些糟心事……”
三娘心里原本只是惦记着弋阳。
她只是隐隐约约听说弋阳出了事,却无人告知内情。
现在被姚芎这些话一吓,心里突然就有了退意。
姚芎叹了口气:“现在知道害怕了?当时怎么就不管不顾的应下这件事,如今去的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三娘任姚芎摆弄着她的衣服和首饰,不再讲话。
直到两人重新出来,秦休筠已经牵着马站在了一架小小的马车旁。
晴雨扶着三娘一起进了马车,秦休筠上马,陪着她们朝着晋王府去了。
一路上三娘沉默,让秦休筠觉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是昨夜没有睡好吗?”
提起昨夜的事,三娘的脸呼的就红起来,让晴雨看的摸不着头脑。
“哇,小姐,你的脸怎么突然烫起来了?”说着话,晴雨的手就要朝三娘的额头探过去。
三娘朝后咧着身子:“你乱说什么啊!”
这么一闹,三娘心里的恐惧驱散不少,她挑起帘子,歪头看骑在马上的秦休筠:“晋王府里是不是很沉闷,规矩森严?”
一言一行都要规矩,难怪弋阳要跑去江南。
秦休筠倒是有些莫名:“谁告诉你的?晋王小时候也是吃过苦的,对待下人和蔼的很,没那么些规矩,又不是宫里,即便是宫里,也并不是时时要规矩,总有松快的时候。”
三娘的心又放下不少。
她又问起弋阳的事:“……到底出了什么事?”
为什么人人都对此事避而不谈呢?
“弋阳……弋阳被史家浑子打了。”
“什么!他怎么敢!”
秦休筠望着路上来往的人,不好细说。
贵胄们住的地方本就有着一个不大不小的范围,或者相邻,或者只是一箭之地。
从长街转过来,转进只容得下一辆单辕马车的甬道里,再走不远,便驶进昭圣长街里。
这条街宽阔又干净,地上铺着大块的青石板,是皇帝出游必经的长街,自然也比别处更华贵。
晋王府和皇宫就隔着一条细川。
晋王府匾额下宽广的朱红木门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想必是维护的人用了心思。
三娘挑着帘子望过去。
马车行至门前,却没有停,直到再次拐进一条甬道里的时候,秦休筠才勒了马。
朱红小门便在眼前。
小门内探出两三个脑袋来,瞧见是秦休筠,脸上便笑起来,又带了点歉意:“秦小相公您又来了,可不巧,咱们王爷还在病榻上……”
秦休筠转身扶三娘下了马车,才转过头来说:“姚三小姐来探望公主,烦劳你们再去通禀一回。”
领头的门子望了望三娘,声音都虚了下来:“咱们公主才吃了药,这会儿正歇着……”
“劳烦老哥哥通禀一声,若是不成,我们便改日再来。”
秦休筠说的坚决,门子到底不好再说什么,只得招收叫个小子跑进了内院。
三娘只觉得时间过的慢急了。
门子们搬出两张小椅来,三娘和秦休筠便坐在门侧的阴凉处。
原本来时的松懈突然又变成了紧张。
方才秦休筠与门子的对话一直在三娘的脑袋里回转,顿时觉得姚芎所言不虚。
秦家同晋王府交好,秦休筠又是嫡子,见了晋王府的门子尚且要恭敬,若是见到里头伺候的下人,岂不是更要小心翼翼吗?
她手上的帕子都要搅烂了。
秦休筠却不明白,以为三娘只是担心弋阳。
“别担心,弋阳做事向来有分寸,史家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会真的伤害她。”
三娘点了点头,既担心弋阳,又对未知的晋王府感到恐惧。
喉咙紧的讲不出话,只得呆呆的坐着。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渐渐变得毒辣起来,升上了头顶,最后一处纳凉地也被映在了阳光里。
传话的小子才气喘吁吁的回来,来不及平息,便拱手朝两人拜了拜。
“公主请姚三小姐进府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