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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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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没有表露出来。
“我准备了稀饭和小菜,都是好消化的,小娘子起来吃一口吧。”
这时,老板娘提着食盒进了房里,瞧见三娘脸上有了血色,安抚的又朝秦休筠说:“没事没事,吐一吐就好了。”
她端来的食盒里有一碗粥,几个小菜,和一大碗牛肉面。
面自然递给了秦休筠,粥和小菜摆在了三娘面前。
此时的张岩孤零零的在马圈喂马。
三娘本来觉得自己吃不下,谁知道就着小菜吃了一口粥,就突然饿了起来,捧起碗吃的干干净净。
“这就好了,能吃下东西就没事的。”老板娘又指了指放在凳子上的衣服:“我看你们也没带个包裹,要是不嫌弃,就先穿我女儿的衣服吧,新的,没穿过。”
她害怕别人嫌弃,忙又补上两句。
三娘看过去,是朴素的衣裙,再次向老板娘道了谢。
老板娘却大大咧咧的笑起来:“我看小娘子的身量和我女儿差不多,或许比我女儿更瘦弱一点,这衣服也是年前就做好了的,本来以为过年时他们回来走亲戚能带走,谁知道今年没回来。”
三娘好奇的问:“你女儿去哪里了,怎么过年也不回家?”
“她在她夫家,去年成的亲,听说有了身孕,她丈夫不让她受累,这才没回来。”
虽然句句在埋怨,可脸上却洋溢着幸福。
三娘想到自己那位“相公”,不由得羡慕。
“真好。”
老板娘自然看出了三娘脸上的戚色,朝着吃面的秦休筠看了一眼,略略思虑后,还是低声问三娘:“你们这样私奔,以后恐怕是不好再回家了吧。”
三娘险些把嘴里的茶水喷出来,连忙否认:“不是的,我们不是……”
她一边着急的看向秦休筠,谁知道他却依旧不急不缓的吃着面。
老板娘只当三娘不好意思,对她使了个了然的眼色:“放心,我们就是开客栈的,可从来不管客人们的闲事。”
此时秦休筠吞下最后一口面,擦了嘴角,才对老板娘道了一声多谢。
到底是多谢这碗面呢,还是多谢她不管闲事呢?
各人心里自然想的不同。
老板娘料定了他们就是私奔的苦命小鸳鸯,又看着三娘年纪小小的,身上穿着喜服,可见这是从婚礼上直接跑出来的,不由得对秦休筠又多看了几眼。
——小伙子年纪轻轻,竟然能干出这种事,真是厉害。
反倒是三娘从脖子红到头顶,垂头不再言语。
老板娘知道她在害羞,虽然秦休筠表现的坦坦荡荡,可女孩不比男孩,脸皮薄如丝绢。她便也不再打趣三娘,只说叫人烧了热水,劝三娘好好的泡个澡,身子才能缓和。
直到老板娘收拾碗筷离开后,三娘才微微叹了口气。
秦休筠问:“是不是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去找大夫来瞧瞧?”
他身子不由得向她靠过来,三娘猛地坐直身体,脸又涨红起来:“没有,我、我想泡个澡……”
秦休筠垂眼看了她的衣服,点了点头:“是该换下这身衣服了。”
他起身提起两桶热水倒进净房里的澡盆里,又细细的调了温度,一切妥帖后,出来不由分说的横抱起三娘,一起进了净房。
三娘此时身上热燥及了,她不停的咽着喉咙,心里盘算着如何打发他出去。
只是秦休筠明明看着三娘纠结的样子,却忍不住捉弄她。
“我帮你脱掉衣服。”他把她腰上乱缠在一起的腰带解开,又去解她的外衣。
三娘只是呆呆的任他摆弄,直到里面的小袄被脱掉,才觉得有些冷。
五月的深夜,还是有些凉气的。
这一哆嗦,倒是把三娘冻醒了,她跳着躲在一旁的架子后面,指着大门:“我我我自己来,你、你快去休息吧。”
秦休筠回头望了望净房的大门,点了点头。
老板娘说的没错,泡在热水里,三娘整个人便舒展开来。一日的疲惫渐渐消散,她甚至歪在盆里小憩了一会儿,再醒来时,水已经有些凉了。
她心满意足的用巾子绞了头发,老板娘送的衣服里还有一套亵衣,她便穿着,赤着脚走出净房,却正看到秦休筠背对着她,坐在桌旁的椅子上。
“你怎么……”还在?
秦休筠似乎在写些什么东西,没有回头:“你洗好了就快上床吧,我这里还有些事情。”
宛如新婚夫妻一样。
他挑灯处理公事,直到妻子沐浴后也不得空闲。
秦休筠心里就有了这样的场景,他脑袋里想象着三娘此时的样子,一边克制自己将注意力放在眼前的奏本上。
可三娘心里却不这么想。
她迟疑的爬上床,看着秦休筠微微拢起的眉头和满桌子的册子与纸笔——她洗澡的时候,秦休筠没有离开也就算了,难道张岩也来过了?
这两人到底是当她小孩子,还是当她不是女人!
三娘生起了闷气,也顾不得未干的头发上还绞着巾子,胡乱抓了被子就裹着自己背对着秦休筠躺下了。
可是,桌上的烛火实在无法让人忽略,三娘努力的闭着眼睛,依旧觉得眼前亮堂堂的,睁开眼睛,却只能看到被烛火照亮的那片青色帷帐。
三娘就这样翻来覆去的,不知在何时睡着了。
次日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自己的头发被散在床边,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窗外的吆喝声不绝于耳,三娘将窗子打开一个缝隙,正好看到楼下的大街上人来人往。
这是住在芙蓉园里从来没见过的景色。
街角有家店面在烤饼子,门前的客人散漫的排着队伍;楼下就是客栈的正门,有人牵着马下来,小二迎出来,热情地把马带去了后院里;对面是一家胭脂铺子,进出的都是小娘子,她们小声的和同伴说着话,声音淹没在嘈杂之中。
三娘换上了老板娘女儿的衣服,虽然是粗布的,但针脚细密,做的很是工整。
她用那支玉簪简简单单挽了个发髻,只觉得饥肠辘辘,便犹犹豫豫的自己下了楼。
但秦休筠和张岩好像并不在店里。
老板娘忙里瞧见她,忍不住笑起来:“难怪呢,这么漂亮的小娘子,我要是男人啊,我也会爱慕你的。”
三娘泛红了脸颊。
一旁的老板说:“你是找和你一起来的两个人吗?他们天没亮就骑马出门了,说是中午之前回来,叫你别担心,想吃什么想用什么只管跟我们讲就行。”
昨夜生的闷气,今天又回来了。
三娘叫了一碗面,气呼呼的坐在凳子上。
那两个人,一定是拿自己当做小孩子了!
就算带着自己不方便办事,好歹也把她叫起来亲自嘱咐一句,难道她是小孩子吗?睡着了就不能再叫起来吗?
面很快端了上来,是秦休筠昨天吃的那碗面。
她又不禁想,昨天他什么时候回去睡觉的?昨天他到扬州带走自己后就不曾休息,昨夜又忙到深夜,身体会不会吃不消呢?
正想着,就闻到一股香气从鼻子前面飘过去,三娘回过神,看到老板娘端着一只瓷盅,放在了前面那一桌上。
香气就是从瓷盅里散出来的。
“那是什么?”
三娘伸长了脖子去看,只看到盅里露出一两个骨头。
“这可是老板娘的绝活,”一旁桌子上的人笑着用勺子舀出一口汤来:“咱们这条街上,老板娘这汤就算是一绝,若是不早些来,只怕喝不上呢!”
男人将汤匙里的汤一饮而尽,面露回味之色。
他是斜对面的布匹店掌柜。
老板娘却笑着说:“别听他瞎说,那就是用几种蘑菇炖的排骨汤。”
她说着就进了厨房,也端出一盅放在了三娘面前。
看起来平平无奇,瓷盅用久了,还有了小小的豁口。
三娘舀起一勺放进嘴里,猛地瞪大了眼睛。
蘑菇的鲜香瞬间充斥着整个口腔,似乎连呼出的气都被掺杂了蘑菇的气味,她从没吃过这样好吃的汤,那些排骨,倒成了配菜似的。
不过几口,小小一盅就喝完了。
看三娘意犹未尽,老板娘收拾着桌子,一边说:“余下的都被李班头定下了,他最近升了职,要请同僚吃饭,明日我再多留几盅给你。”
三娘连忙道谢,布店掌柜却问:“年不年节不节的,怎么突然就升了?他可是在副班头的位置上做了五六年吧?”
老板娘撇了撇嘴:“谁知道呢,兴许是有什么大案子了。”
晌午时分,外面吵吵闹闹进来一拨人,十一二个的样子,都是打扮朴素身子健壮的男人。
张班头进了店就吆喝着:“老板上菜!”
瞬间把小小的店面挤了个满满当当。
三娘被挤在门边的桌子一角上。
只听客栈老板一边帮着老板娘张罗着上凉菜,一边恭喜张班头:“张班头高升,可喜可贺。”
“什么喜,也不知道我这位置坐的牢不牢。”张班头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看得出他心里确实欢喜。
他一旁的同僚接着就叹了口气,抱怨起来:“明明就是苏州府的差事,为什么会落到咱们头上。”
周围捕手们也附和埋怨起来。
张班头吃了一口酒:“说是苏州府一大户人家的媳妇被山匪抢走了,正是往咱们这跑,昨天咱们太爷接了章子就急得一头汗,别的倒是不怕,怕就怕他们真的在咱们这。”
“不会这么倒霉吧……”
“再说了,谁家的小娘子被人拐跑,会不吭不响的乖乖跟着走,我倒觉得那人肯定不敢进城。”
张班头却略带神秘的笑了笑:“你们不知道,听说他们迎亲路上遇见山匪,新郎官要自己的命,就把小娘子丢出去给山匪了,要你是小娘子,你恨不恨新郎官?那定然是宁愿跟着山匪跑,也不能再回去啊……”
“得了,这几日看管严谨一些,等京城来的大人们都走了,咱们弟兄再好好放松放松。”
张班头也只能这样安抚兄弟。
他不是没有想过糊弄着捱过这几日,可县太爷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京城派了卫尉寺卿亲自来剿匪,如今这件事,可就等同于卫尉寺秦审的案子,若是山匪不来徐城倒还好,若是来了,又从咱们眼皮子底下溜走,那、那你我的项上人头都是保不住的!”
捕快们唉声叹气,但好在眼前美食诱人,不多一会儿就推杯换盏起来。
只有三娘,她一动也不敢动的窝在门边的角落里。
方才的话她听得一清二楚,那个被山匪拐跑的小娘子正是她!
也正是因为她,姚克庄才会被官府各路围堵,若是此时她去向班头据以实情,或许还能解了姚克庄此时的困局。
可是,她想起那个男人,就浑身汗毛倒立了起来。
她不想见到那个男人,更不想嫁进那个陌生的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