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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俭沉默了下来,却又不甘,他死死抱住秦休筠的腿,张口却无言。
三娘这才看清楚那人是姚俭,再去看秦休筠时,只看到火光忽闪忽闪的在他脸上辉映,高耸的鼻梁下一道阴影,随着火光闪动变换。
她看不清他的眼睛。
只觉得他身后的黑暗之处藏着许多鬼怪,就连他的头上也长出了鬼角似的,咬紧牙齿再仔细分辨,才发觉那是他微微凌乱的头发投下的阴影。
这个人,如此陌生。
三娘不由得往二娘身边靠了靠,一边悄悄拉住了簪胜的手。
秦休筠还在审问姚俭:“姚公子可还有别的辩解?”
姚俭自然无话可说,只得望向二娘。
二娘眉间紧蹙:“这件事,恐怕还是要告知五伯父才好,我毕竟是小辈……”
二娘算是把事情撇开了。
张岩说:“已经派人去请姚老爷与姚太太了。”
话音才落,就有随侍进来回禀:“姚老爷与太太来访。”
姚阔海疾步进来,一脚就把姚俭踹出一人远。
“孽障!”
姚二太太才跟在后面慢慢进来。
打扮的一丝不苟,想必是用了很久的时间。
二娘和三娘起来向长辈打了招呼,将自己的椅子让给了出来。
姚二太太便坐在了三娘的位置上,面带和蔼的劝自己丈夫:“若不是你管的那么严,孩子怎么会想到翻墙回家呢。”
这话方才已经说过了,很显然,两人在来的路上就商量好了。
秦休筠没有起身,甚至连动都不肯动,只是眼珠微动,瞥向姚阔海。
“看来贵府家教甚严,吓得公子竟然慌不择路,去爬内院的院墙。”
这本就说不通,姚阔海顿时无言,悻悻的坐在了二娘的位置上。
“秦小相公息怒,这说起来是我们身为长辈的错,阿俭是老爷的长子,自然从小娇惯,过了十八才搬出内院来,他又和妹妹阿苓要好,平日里被他父亲责骂后都会去找阿苓的……”
姚二太太显然要比姚阔海更有脑子,只是败坏了姚俭的名声,说他既没本事,又不懂规矩。
姚阔海听着心里不舒服,但在这里,他不敢反驳。
秦休筠看向姚俭:“是吗?你深更半夜想去的是你妹妹的院子,却翻错了院墙?”
承认了,就说明自己没本事,甚至不懂规矩;不承认,便是私闯公主院子,要被剜刑。
姚俭最终点了点头:“是……我是想去找阿苓的……”
秦休筠翘起嘴角,叫人把姚俭扶了起来:“原来是场误会,俭兄早些说清楚便好了,也不用劳烦老爷太太深夜跑来。”
一边说,一边还叫人给他搬椅子出来,这时秦休筠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二娘与三娘。
便指了指身边的石凳:“这院子头一次来了这么多人,椅子怕是不够,委屈两位小姐坐在石凳上吧。”
三娘心里有些怯,不太想去,二娘却道了谢,朝着石凳过去,却坐在了外侧,将与秦休筠相邻的位置空了出来。
三娘咽了咽喉咙,小心翼翼的坐了下来。
秦休筠又变回了之前那位温文尔雅的少年,他略带歉意的笑着向姚阔海夫妇道歉:“事出突然,晚辈才做主将俭兄带来查问,却没想到弄出这样大的阵仗,可见喝酒误事。”
最后一句话,是对着姚俭说的。
姚俭好容易坐在了椅子上,看到秦休筠望着自己说这句话,即便是没有喝酒的他也忍不住颤颤巍巍的又站起身来:“我再也不喝酒了,再也……”
“俭兄不必惊恐,只是下次喝了酒,也不要太过随心所欲。”
重音放在“随心所欲”四个字上。
姚俭越发不安起来——秦休筠明明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目的!
他是想和弋阳成事的,他不甘心被父亲压着,不甘心被主母看低。得知弋阳住在了姚苓隔壁的时候,他就已经起了心思。
尚公主,做驸马。
却没想到,看起来像是不谙世事又很好脾气的秦休筠,竟然隐藏着自己的真面目。
姚阔海的后颈被冷汗浸透,他忍不住回想前几日自己的行为举止,生怕自己有了披露,让秦休筠这只隐藏了利爪的豹子抓住把柄。
原本,他还以为这样如玉一般的贵公子正是自己能攀附的家族,现在看来姚苓未必能入了他的眼睛。
只是他心里依旧想要再搏一搏。
这事,算是了结了。
秦休筠不再与他们虚与委蛇,起身叫张岩送走了姚阔海夫妇和姚俭,回过头时,正和三娘怯生生的眼神对上。
三娘急忙撇开眼睛,将身子又往二娘身后躲了躲。
“这些随侍是我的近侍,他们吃穿用度与府里不同,花销也略大一些,我原想让他们驻扎在外,只是现在看来,还是近身伺候更妥帖……明日张岩会将他们的花销送去给你,只是住的地方还希望二娘能妥善安排。”
二娘愣了下,不解的问:“他们不是都在公主那边吗?我只管着这小小芙蓉园的庶务,怕是管不到宗族里去。”
这百来人,芙蓉园怎么装得下!
“那边已经安置妥当,只是跟着我的这一班兄弟暂时无处可去。”
二娘忍不住抬头看着满园的火光,每一处光亮便代表着一个人,火光连接起来,成了一道火线。
“我知道了,明日我便将这附近的几个院子收拾出来,只是这里院子又小又少,恐怕要委屈各位了。”
秦休筠点了点头,亲自送她们姐妹出门,只是看着三娘刻意躲避自己的样子,忍不住叫住了她:“三娘。”
三娘肩膀微微抖动了下,缓缓的回过头。
“那日的柿子很可口,明天,你能带我去瞧瞧柿子树吗?”
他微微笑着,身上的罩衣歪歪斜斜的搭在肩膀上,脸上带着疲惫,脚上随便拖拉着鞋履,秘色裤脚上全是姚俭的脏泥手印。
三娘点了点头。
秦休筠便又笑起来,对她们道了一句“好梦”。
张岩虽然觉得主人有点奇怪,但是又记起主人常说“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倒也觉得无可厚非。
接下来的几日,二娘一边要处理中秋的事情,一边又要挤出时间,和张岩商量如何安排那些近侍,吃穿用度又有些什么规矩,忙的脚不沾地。
三娘便乖乖的待在自己院子里,同簪胜和日日都来的程锐一起绣那条帛。
不知道是秦休筠真的不当回事,还是他看不出三娘对自己的恐慌,忙完手上的事情便找去了三娘的院子。
“你可说过,要带我去看柿子树的。”
他不请自来,轻手轻脚的进了院子里,探出头看簪胜绣花,三娘和程锐一边吵闹着一边为她分线。
一看到秦休筠,便都噤声了。
姚俭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程家就在万宗居的外街上住,出门便是万宗居的其中一个角门,杂役奴仆向来喜欢在那里偷懒说嘴。
传到程锐耳朵里的时候,就成了百万将士犹如天兵天将临下界似的,捉了姚俭去与秦休筠对峙,秦休筠也变了样子,成了地府里的判官,将姚俭吓得失了魂。
正巧,姚俭回家后便生了一场病,到此时还起不得床。
这流言渐渐地竟真的有人信了。
程锐虽然嗤之以鼻,但看到三娘与簪胜对那日的事缄口不提,心中的疑惑便生出了萌芽。
难道,秦休筠真的不是人?
今日便忍不住仔细打量秦休筠。
秦休筠便侧过脸,任她打量。
“怎么,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程锐摇了摇头。
能有什么不一样的,还不是一只鼻子两只眼,只是不像她们江南的男子,秦休筠微笑时眉眼放松,会微微眯起眼睛来,骨骼分明又有些坚毅。
无论如何,都看不出他是地府判官。
程锐正想张口,却被三娘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了嘴巴。
她是没看到那晚的情景,说是地狱审问也不过分,就怕程锐说了不该说的话,日后人家翻脸,到时候怎么没的都不知道!
只是三娘这只手又快又稳,堵住程锐嘴巴的同时,还拍出了响声,吓了程锐一跳。
“三娘,你这……”秦休筠懵了。
簪胜忙起身给秦休筠让位,把注意力引开,自己又去屋里倒茶水出来。
三娘咽了咽喉咙才说:“刚刚看到个蚊子。”
“呸呸呸,蚊子你怎么能往我嘴里拍啊!”程锐当真了,恨不得扣自己喉咙,把昨日的饭也吐出来。
秦休筠望向院子角落里大片的石香草,心下了然。
却还是忍不住逗逗她们:“难道是跟着我进来的那个又黑又大的蚊子?哎呀,这可不得了……”一边佯装悲悯的看着程锐。
程锐更信以为真,跑去净房吐了出来。
三娘却比真吃了大黑蚊子还恶心,说也不能说,只能看着秦休筠这样戏弄人。
“去厨房备上些粥,等会给程锐吃。”她只能嘱咐簪胜。
眼下,院子就只剩她和秦休筠两人了。
那条绣了一半的帛被簪胜搭在筐子边,秦休筠拿起来细看,不由得点了点头。
他开口,却不是说这条帛:“那夜是不是吓到你了?”
三娘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敢,只是垂头摆弄着手里的丝线。
“你不必害怕的,我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虎豹,像是平日那样待我就好。”
三娘闷闷的点了点头,并不接话。
秦休筠心里叹了口气,换了程锐的椅子坐下,与三娘面对着面,膝盖几乎顶在一起。
“上次的柿子也是园子里摘的吗?怎么和我往年吃的不一样,我们那里的柿子是软的,非常甜。”
“我们也有那样的柿子,”三娘终于开了口:“只是季节不同,这时候只有硬柿子能吃。”
“那你能带我去看看吗?我很好奇,想亲眼看一看,回去也好向我母亲细细的说一说,她大概是不信有这样可口的柿子的。”
三娘抬头看他,和平日的他没有不同,甚至还有了一些讨好与小心翼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