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拜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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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处暑，本该到了最热的时候。但早上晨露的寒气还在，冷湖背着大大的包袱跟在明身后，穿的不多却一点不觉得寒凉，好奇的看看这儿摸摸那儿，一脸的兴奋。
一大早两人就出了家门，穿过一文宗宅前大片的樱树林，穿过飘着葱花炊饼香气的闹市区。虽然这些地方昨晚都来过，在撤去祭典装饰的白天来看有时候另一番景象了。
不过这正是冷湖喜欢的。
镇上多是从前遗留下的老房，好听点说是古雅，说白了就是该拆的超标建筑。不过这些斑斑古迹丝毫不折损镇上热闹的气氛：街市上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不绝于耳；小食店前门帘一撩带出一团香腾腾的热气，若是在晚上没准还能看见相互搀扶高歌扰民的醉汉。孩童在街上嬉笑打闹，偶尔撞到路人身上，也不管对方笑骂“不长眼睛的小崽子”，接着玩他们的乐。
平常人若置身于这样的闹市中，多半也只会觉得这是个民风淳朴热情的边境一隅，而绝不会想到这是个卧虎苍龙的风水之地。
出了闹市区往北，经过一大片民房和长长的林荫道，便能上山。
明还是第一次带别人来了望塔。了望塔顾名思义是以观察为用途，在亚稷乃至大安东北部都可说是最高的建筑物，站在其上，方圆百里的景象尽收于眼底，多少壮丽美景都被踩在脚下，实在是快意非常。
但冷湖的反应更令他心生自豪，她在海岛长大，到现在为止见得最多的是与天交接的无垠海平面，这些山景在明看来十分熟悉，对于她却是又新鲜又有趣，于是兴奋得整个人贴在护栏上，半个身子几乎都探了出去，脸上尽是雀跃的神情。
虽然不太忍心打断冷湖的兴致，明仍开口做起了说明：“现在你目光所及直到北面的黑森林，以南至南湖，西边丘陵至东部山脉以内包括在内，都是亚稷的领地。再远是欧罗大陆，你若想去只能走水路或绕行，因为不能进黑森林……”
明用近乎背诵的语气介绍着家乡的疆域，只有最后一句话勾起了冷湖的好奇。她抬眼看向视线尽头黑色锻带般的林带，发现它正如其名，远远望去不似森林倒像煤山。就连这样晴朗天气下，它也没沾染上一点光辉。
“这黑森林不正是国境线么？”
“黑森林是大陆共有，不属于任何一国，算不得边境线。”
“可不准通过的话如何通商？”
不愧是商人的女儿，谈论这种事情都不离本行——明在心中讪讪。“就算是邻国通商也都宁可绕远也不会冒险穿越。而且至今也没有成功穿越黑森林的先例。”
冷湖一只手抵着下颚，一脸的不可思议。
“传说那里曾是上古战场，有凶险的恶灵盘旋出没，凡人进入后一不小心会被夺去心智化身为魔，再也无法脱身。”明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有些不屑。他认为这些不过是祖先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故弄玄虚之下才制定了这些可笑的规矩吧。只可惜自己没什么开拓精神，从未想过冒着家法伺候的风险去一探究竟。
冷湖沉思半晌，突然没头没脑问：“魔啊……你信么？”
“不信。”明的回复斩钉截铁。
冷湖脸上挂着不可捉摸的笑容，眼神越过他，定格在那不见五指的漆黑森林。
“……我信。在这世界上，至少灵魂是存在的”
明忆起南海诸岛都是由古老的宗教统治人民的习俗与信仰。“六道轮回之说么，我倒是有听说过。”
冷湖笑着摇摇头。“不是指那个。”
明心里在想别的事，也无心揣摩她的意思，于是率先下了塔。
冷湖后脚跟了出来，抬头看天空正中的日头，眯着眼说：“说到底，今天的目的好像不止观光吧？”
明微皱眉。
今天是拜师的日子，师父是一早就定好的，找得到就当场拜师，找不到此约定作废另请高明，这也是族长给他们的考题。
根据情报，他们要找的人不大可能出现在市区。在了望塔上已经花了段时间，现在已是正午。约定到申时之前找到此人，也就是说他们仅剩不到一个时辰。
正犯愁，冷湖打开包袱，从里面掏出一张大大的方巾，在草地上铺开，又接二连三的掏出各种点心食品，摆放妥当后恭恭敬敬的请明就座。
明刚刚还奇怪她买这么多东西作甚，搞了半天是为了野餐？
“你这是做什么？”
冷湖一翻眼睛。“你到了午饭时间能做什么？当然是吃饭！”说着递给明一副餐具。“来，坐。”
明有些上火，这女孩真的明白现在的状况么？
“所以我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冷湖一脸正经的说：“桃花无处不在，做女人要时刻贤惠。”
明未料她突然蹦出这么一句，当时就愣住了。
“我阿姐的名言，有哲理吧？”
明非常后悔，昨晚怎么就答应了跟她组队呢？
“古雷彭是族长的孙子，实力连族外都在盛传。请他做师父，可见族长大人的一番苦心了。”
冷湖突然压低声音，明一时还当自己听错了。待反应过来，他坐下咬牙，含着怒低问：“你早知道我们要找的人是谁。”
冷湖依旧神色轻松，语气却不像表情那般悠哉。“但现实却是，仅凭一个驻初和一个连基本心诀都没接触过的新手，若古雷彭有心潜藏，想要找到他可谓难上加难……明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明点点头，也忘了奇怪冷湖对他直呼其名。他也认为古雷彭跟着他们的可能性更高，但此人行踪不定来去无影，凭他们现在的身手还难以应付。
等等。
明这才反应过来。
“所以……你这是引蛇出洞？”
“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还是你有别的法子？”
看冷湖的神情不像开玩笑，明暗自叹了口气。坐在她对面，拿起一块点心，这就算答应了陪着演一场脚本拙劣的戏。
冷湖促狭一笑，奸商本色尽显。“先别忙，这可要记账！我大老远背来也不容易，本来应该加价，看在搭档的面子上，给你优惠，就按原价来吧！”
明无语，强烈的预感今后将要受到的压迫不光来自于母亲。
“光吃多没意思啊！咱们来聊天吧！”
“我不会。”
“那你就没什么要问我的？”
“我该问什么？”
冷湖眯眼想了想，“也对哦，基本的都说了，剩下的嘛……比如问问我配不配做你的搭档？”
明听后却微微一笑。冷湖被这笑容惊得呆了一下，才发觉这是与他见面以来见到的第一个笑容。
其实早在来途明有意试探了冷湖的脚力，此刻也并不掩饰自己的夸赞。“我相信族长大人的眼光。在这么短时间内随我从宅子到此，不光能保持如常的状态，身上也没沾染尘土落叶，可见你基本功不俗。”
未料到得到如此坦率的夸奖，冷湖反倒不自在起来。
但紧接着明又说：“但……坦白的说，作为外族人，我信不过你。”
冷湖抿抿嘴，“这不稀奇，换了我也一样。”
“你不用勉强。”明礼貌的回应。
冷湖不答话，脸上的笑意却更深了。
虽然是因为组长之命才组成一队，但轻易相信别人的人怎会有资格做她的搭档？虽然与明的实质交流仅限这么几句，她对他的印象却相当不错，也更加确信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不过你就一点不好奇？真的真的，一丁点都不好奇？”
实在敌不过冷湖满含强烈倾诉欲的眼神，明勉为其难的说：“那……捡你能说的说说吧。”
于是一发不可收拾……
“我上面有个阿姐——啊，我们家乡管姐姐叫阿姐。我阿姐可漂亮啦！医术又好，每月都有一大推人排着队求阿姐看病，不过其中有至少四成是来求爱的的。我是阿姐带大的，阿姐…………”
东拉西扯到现在，话题从家族成员到药草辨别变个不停。约莫半个多时辰过去，当冷湖不晓得第几百次提到她的阿姐时，明终于有点坐不住了。
却见冷湖眼珠滴溜一转，意有所指的示意后方。明清清嗓子，沉吟片刻，说：“我是独子，也没有堂兄弟姐妹。”
“这个我发现了。那你朋友呢？”
谈到朋友明有点尴尬，不知该说些什么。
冷湖看出他的窘迫，嘿嘿一笑。
明皱眉。“时间快到了，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先别忙。”冷湖将背包中剩下的的食物一股脑全倒了出来，凑近明低声说说：“根据我收集来的资料，古雷彭其人今年二十四，擅长兵器，擅徒手搏击，擅攻防。嗯，作为战士来说各方面都相当完美……”
却听见他们身后一声暴喝，“喂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诚意拜师啊！”
树林中窜出个人来。沾着乱草的练功服，淡金鸟窝头，正是族长为明和冷湖钦定的师父古雷彭。
冷湖都不转身，脸上挂着邪恶的笑容，倏地竖起一根指头。“缺点，极度缺乏耐性。”
“居然还还还带了点心！你们以为是来郊游的吗？”雷彭盯着那一地美食，眼睛直放绿光。
冷湖接着又竖一根指头。“不按时吃饭，从不吃早饭，而且酷爱甜食。”
明看着一地银丝卷枣糕之流，了然的点点头，补了一句。“还很沉不住气。”
“所以说，”冷湖啪的打了个响指，一脸笑咪咪。“与其去找，不如等他自己出来。”
一阵混乱过后，所谓的“师徒”三人终于互报身份。看着一脸恶作剧得逞的冷湖和面无表情的明，古雷彭觉得很受伤。隔了多少年，自己终于还是被个小屁孩算计了，而且算计得很彻底很细致入微。
“咳咳，总之接下来的一年里你们就跟在我后面……”注意到一边冷湖挑衅的眼神，雷彭挑眉。这丫头还要搞什么鬼名堂？“我说……尊贵的小小姐，我做了什么得罪你的事要你用这么炙热的眼神凝视着我？”
冷湖嘴角抽搐了一下，说话夹枪带棒：“岂敢。只是古大人如此简单就自己暴露了身份，我凭什么认为这样的人有资格做我的师父？”
明有些诧异，她是真没看出来刚才古雷彭自己跳出来有一大半是放水么？一路相处下来，他未曾觉得冷湖牙尖嘴利，此时说话却非常刻薄。
而且她的眼神……是认真的。
雷彭却完全不恼，淡笑着问：“那怎样你才认为我够格？”
“敢不敢打个赌？”
“你说，怎么赌？”
“以古大人手上的串珠下注，半个时辰被我抢到就算你输，赌注也归我。”
雷彭抱着手臂，一脸不在意。“半个时辰？你还真有自信。”
冷湖朗声回答：“半个时辰见分晓已经足够！”
好，够干脆。雷彭在心中赞道。“我可以答应你的条件，不过若你输了呢？”
“给你当牛做马三天，不带一句抱怨。”
“成交。”
于是拉架子开练。
一刻后坐在一边看热闹的明很震惊，暗自庆幸没有将过招的念头付诸于行动。
冷湖的武艺很强，完全不似个外行人，一招一式都是实打实的功夫。动作灵活擅长奇袭，几回合下来十分精彩，有几次雷彭甚至是险险躲过才护住串珠。但古雷彭的实力毕竟不是盖的，认真起来莫说冷湖那几下子，加上明也根本不是对手。于是三两下冷湖就毫无悬念的输了，并且很屈辱很正统的五体投地被按在地上。
躲开冷湖“你真不仗义”的眼神，明选择了明哲保身偏过头去。反正打赌的没有他。
雷彭也不多为难，马上松手。冷湖从地上爬起来，满头草叶很没形象，指着雷彭吼：“你！你使诈！”
“兵不厌诈啊小姑娘你还嫩得很呢！”雷彭眯缝着眼睛笑得像只狐狸。他说话故意顿了顿，眼神霎那锐利起来“还是……你根本就没有作为战士的觉悟？”
冷湖噤声。明走过来搭手扶起她，两人对视一眼，各怀心思的双双单膝跪下，垂首道：“见过师父。”
雷彭满意一笑。“客气了。以后跟我修行无须叫我师父，我可没那么老。”
这话说得两个孩子皆是一愣。冷湖鄙夷的问：“那叫你什么？”
“古大人古大哥古帅哥，选择很多嘛！”
一阵静默。
“姓古的。”冷湖眼里全是火，嘴角能撇上天。
“古叔叔。”明面无表情，装淡定。
……现在的孩子果然很不好管教。
雷彭根本没意识到毁掉自己和光辉形象的罪魁祸首正是他本人，脑子里开始筹划接下来要怎么折磨，哦不，锻炼两个小徒弟。为人师的未来任重而道远呐！
于是这种夹杂着奴役反抗起义镇压的修行轰轰烈烈开始了，至于不到半年就扬名族内外的“怪物小队”，也是日后的事了。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拜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