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吾起舞时》风雷

5、考验

　　一年的时间转眼而过，又是流火的七月。空气仿佛凝滞了一般，一丝风都吹不进来。
　　树林外骄阳似火，内部却凉风习习。枝杈七扭八歪高低不一，耷拉下来的藤蔓与土地连成一体。主干已扭曲到可怖的古树铺天盖地，树根盘根错节，顽强的缠绕在一起，乱七八糟的扭成了这样一个迷宫般的原生态边境森林。赶上这种盛夏独有的遮天蔽日，阳光都无法完全穿透，只能在地面堆积的厚厚的残枝败叶上留下斑驳的光点。
　　偶有走兽路过，小心翼翼地嗅嗅这儿闻闻那儿，终于确定没有危险准备觅食，却有两个极快的黑影交错从旁闪电一样滑过，吓得它一个机灵，掉头跑进林子深处。
　　那双黑影快如疾风，一路上几乎是并肩而行。高个子步法如行云流水，在这样枝杈盘亘的环境下竟也能跟逛自家后院一样闲逸自在来去自如。
　　另一个也不示弱，身形瘦小却敏捷如巧雀穿花，几乎脚不沾地的掠过地面，所经之处只听得见细弱的风声，动作中竟还带了分舞蹈般的灵动。
　　两个影子就这样不相上下的一追一赶，不多时猛地交叠在一起。交手瞬间兵戈相见，对峙的利刃被磨出喳喳的刺耳声音，惊起一片飞鸟。
　　“在此定胜负吧。”原野目光一瞥，再往前走就要进黑森林。考验归考验，他可不想坏了规矩。
　　“我也不想进黑森林，可这不是前辈想就能成的事。”女孩靓丽的脸近在咫尺，那骄横的语气除了冷湖还能是谁？
　　修炼一年，她的功夫显然大长。交起手来不急不慌气息不乱。只听狠狠 “铛” 地一声，她一个后空翻攀上了离地六丈多的粗壮横枝。
　　可原野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转眼竟出现在身后，一个手刀劈向她的印堂。冷湖镇定自如，蛇般柔软下腰，巧妙的避开直冲过来的力道，紧接着她飞快摸出暗藏多时的短刀，反手就向着对手的命门又稳又狠地刺下！
　　“哧！”
　　听到预想之外的声音，她愣了一下，却马上暗道不妙。
　　再看方才本应刺中的人竟化成了几千几万片枯叶！视线被顺着旋风向她呼啸翻滚而来的枯叶阻挡，刀割般的疼痛刺得她无法睁开眼睛。直到此刻自己的处境十分凶险，想要离开却已是来不及。
　　“轰隆——！”
　　一声巨响，粗壮的横枝被炸成碎片。一时间尘土弥漫碎叶飞扬，却许久不见有人出来。
　　原野站在不远的空地，有点后悔刚才不自觉认了真，出手太重了。正当他想着待烟雾散去再去查看，脑后微风流动，他抽刀反手挥去却仍是慢了一步——冷湖毫发未伤的站在他身后，一手绷在他的颈下死穴上，而他的短刀虽抵住了冷湖的肋下空门，离命门却还差了半寸。
　　眼看着局势完全逆转了过来，原野的自尊却在作怪不肯轻易认输。两人就这么僵持着，谁都不肯开口说第一句话。
　　“到此结束。”
　　雷彭从树丛后悄然无息的踱出。头发仍旧乱七八糟的冲着八方支棱着。他肩上有只褐羽信鹰，这会儿正警惕的盯着前方，似乎一有意外就会随时发出攻击。
　　冷湖见是自己的师父才点了点头，手上动作却未放松分毫。
　　雷彭见状，神色悠然懒散的开口道：“阿部由幸冷湖，恭喜晋级。”
　　冷湖这才撤去戒备，对着方才还是对手的原野恭敬的行礼。“多谢前辈赐教。”
　　原野点了点头，起身向雷彭行礼。“古大人，我输了。”
　　战士也分等级，级别越高被托付的任务危险性越高，酬金随之加倍，名望也会提升。所以即便晋级的过程困难重重，也不能阻碍战士努力爬升的脚步。一年两度的行营考验应运而生。如今冷湖是考生，作为行营前辈的原野代为监考，雷彭只负责观看全程做公证。
　　只是原野虽然肯承认自己的失败，脸上仍挂着些不情愿。跟年纪比自己小一岁的女孩打成平手毕竟不是件光彩的事。
　　看出原野此时压抑的不快，古雷彭好言相送，“原野你的功夫不错。进攻和防御的节奏都掌握得很好，不愧是水勋的徒弟。辛苦你指教这刁丫头了。”他笑得平和，轻松的语调使得这称赞显得自然无做作之意。
　　原野听罢，这才展颜一笑。毕竟能得到贡多最强战士称赞的人实在屈指可数，不给些面子就是自己矫情了。
　　冷湖却有些不高兴。一年的功夫她的身量与脾气一通渐长，眼一翻腰一插看架式是要撒泼。“谁让我什么都没学着呢！到头来还多亏了前辈处处让着我！”末了还不忘送上一个狠狠的白眼。
　　发觉自己刚刚的话把徒儿给得罪了，雷彭有些尴尬，忙试着把话题绕开。“冷湖你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已经能将身法用得如此自如，孺子可教啊。”
　　不然我早就被炸成花了，冷湖在心中嗤道。好在这话在她听来还算受用，原本耷拉的唇角才勾起一丝得意的弧度。
　　古雷彭见补救有效，暗自松了一口气。要是惹恼了这个小祖宗可有他受的。看现场就知道了。双人合抱粗的巨木被炸个稀碎，这丫头还能毫发未损的活蹦乱跳。雷彭忍不住咂舌，毫不掩饰自己对镇子建筑物仍保持完整感到由衷的庆幸——幸亏当初抽签选考场这丫头没抽到室内。

　　一战后冷湖神色悠然没有一点疲态，也不管雷彭面对巨树残骸的复杂表情，脆生生的问：“明的测试也该结束了吧，结果如何？”
　　雷彭笑笑，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训鹰便扑楞着翅膀飞向长空。“两刻钟前，一文宗明晋级为行营，跟你一样。”
　　“居然能胜过柏杨，不简单！” 一旁的原野禁不住赞叹。升为行营前柏杨是他的搭档，也是心高气傲的主儿，这会儿肯定早就气炸了肺。谁让她偏偏就抽中了摊上了族中有天才之称的一文宗明？
　　虽然自己不见得比她幸运，过会儿见了面仍要以此为由好好嘲笑她一番。
　　“行营这军衔难听死了。”嘴上虽然这么抱怨，冷湖还是松了口气。毕竟以十四岁的年龄一次通过淘汰率居高不下的行营考验，在亚稷亦不多见。
　　雷彭耸耸肩，不置可否。“那你就抓紧升级到甲士咯。”
　　“一样很难听。就牙军听着还凑合。”冷湖咧嘴，显然不这么以为。
　　雷彭则笑得很灿烂，“那你们的路可长了。真到那时我会亲自监考，所以这几年别想偷懒。”
　　牙军是直属族长名下的精英部队，是所有战士的终极目标。他们的能力远超甲士，执行的任务不多，却多是危险的搏命工作。看雷彭一脸的笑容可掬，有谁会想到他就是让多少暗杀者或闻之变色或推崇至极的“贡多之牙”呢？
　　所以方才的话由他说出来，基本等同于威胁了。
　　但冷湖也不是吃素的料，一张快嘴立刻就反击了回去：“好啊，但你可小心，别没等我们去你就已经因为风纪松散被勒令出队咯！”
　　“啊哈哈谢谢你的提醒！”
　　斗嘴归斗嘴，三个人脸上仍露出了轻松的笑容。不管怎样，考验结束顺利晋级，总算能有段时间让他们喘口气了。
　　见气氛融洽，冷湖笑盈盈的用周围人都听得到的音量自言自语，“也不知冉儿怎样了。”
　　“难说啊。谦监考的话，放水是不可能了。”原野也没多想，一句话顺嘴就溜了出来，待看到雷彭挤眉弄眼的神色后想捂嘴也来不及了。
　　冷湖的脸色刷的冷下来。“冉儿的监考是子桑谦？她的考场在哪？”
　　通过考验除了靠实力还靠运气。考生靠抽签选择考场与兵器，监考则抽签选考生。若是考生实力不济又撞上难缠的监考，就只能祈祷老天开恩不要伤得太重。
　　这么说的话，子桑冉显然抽到了下下签。
　　雷彭仍努力维持着淡然的笑容，妄图打哈哈蒙混过关：“你放心吧。谦好歹也是她哥，自家兄妹能有什么仇……”
　　“在哪？”冷湖语调加重，神情也越发凝重。
　　“第三练功场地下二层。” 雷彭知道自己很没节操，但节操不能救命。
　　话音一落冷湖便飞也似的离去。望着她迅速隐没的身影，原野迟疑着问“古大人，我是不是闯祸了？”
　　雷彭抓抓头发，一脸无奈。“也不是你的错。反正她早晚都会知道。这会儿考验也该结束了，有什么结果都怪不得你。”
　　原野的脸色这才舒缓了点，但一想到那边厢的实力相差悬殊的兄妹对决，身为无关者也为子桑冉捏了把汗。
　　“你的任务也结束了，等下去憩风阁找中山大叔报告就算结束。记得替我带个好。”雷彭交代完毕，便挥挥手转身走掉了。
　　“是。”原野也不耽搁，立刻飞身前往憩风阁。
　　只一瞬间，方才还热闹非凡的小树林顷刻间只剩蝉鸣，杳无人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