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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醒转 ...

  •   明方一醒来还有些茫然,不晓得自己是真的获救还是仍在梦中,但马上他就确定了自己的处境并未改善多少。睁开眼睛后他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捂耳朵,只可惜胳膊被夹板牢牢固定着动不了,于是只好默默承受着母亲和周围一圈亲朋的鬼哭神嚎。
      百翎夫人激动得几乎不能言语,多半时间只是抱着明,压得他身上的伤口几乎要裂开。明虽然疼得厉害,也没多余力气挣扎,于是任由母亲抱着直到松手。但透过人群的缝隙,看到悠然自得的坐在对面病床上啃鸭梨的雷彭,他的嘴角还是狠狠抽搐了几下。
      待百翎夫人终于平静下来,明才有机会察看自己的伤势。胸膛的伤口本来少说也要花上一个月来医治,现在虽然还疼却已愈合了大半,剩下的小伤口也几乎都不见了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
      他又左右看了看身侧,发现右臂被整个包成了形状夸张的白粽子,实在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左手居然还在,虽然火燎燎的疼,但确确实实连在自己的手腕上。
      脑子逐渐清晰起来,他的面色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原来潮用的是幻术。
      不多会儿医师以病患需要静养为由支走了大半探望的亲友,总三叔被上层叫走,只有一再坚持的百翎夫人留下看护。
      明暗自叹气:由母亲在旁边护理,自己出院的时间不知会延长到何时。不过他还惜命,只盘算着过会儿找个什么理由让母亲安心回家。
      趁着百翎夫人被医师叫去谈话的当儿,雷彭嬉皮笑脸的凑上来,一脸小人地问:“哟,你也被那丫头暗算了?”
      明看了看雷彭脸上白晃晃的绷带,又看了看他手中被啃掉大半的鸭梨——那明显是从送给明的慰问果篮里顺出来的。明懒得理他,只问:“我睡了多久?”
      雷彭张了五指,“小半天,算上之前失踪的时间,差不多五天。”
      明惊讶得张了嘴——对于他来说失去的时间大约只有几个时辰,实际上却是整整五个昼夜。他倒是不记得这些日子是怎么过来的,身上的伤口又是谁给治疗的,只记得一道紫光过后有人将他从光怪陆离的黑暗中拽了出来,之后一概记不起来。
      雷彭摇头晃脑的叹着:“也真奇了,你怎么就进了断界呢?啊!你该谢谢冷湖,没有她你就只能在那儿过一辈子了。不过就算你想道谢也见不到她,至少现在不行。”
      听到此明眉头一跳,“她在哪?”
      “牢里。”雷彭又在梨上咔嚓咬了最后一大口,扔掉还残留许多果肉的果核,嘴里鼓鼓囊囊含糊不清:“老爷子这回是真火了,谁都劝不了。”
      “噢。”
      见明只是点头,雷彭倒奇了,“你怎么这么平静?你的搭档是奸细啊!要危害你故乡的奸细啊!少年你就一点不觉得痛心?!”
      明扔过一个鄙视的眼神,“难道我该很惊讶?她可是你教出来的。”
      雷彭被顶得直翻白眼。但不待他发作,明又继续说:“我坠下山崖前,冷湖偷偷告诉我崖下有栈道,我本以为能借栈道脱离,却莫名其妙的进了断界。”
      雷彭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断界里什么样?”
      “不知道。”明低下头试图回忆,但最后还是摇摇头,“不记得了,就是一片黑暗……最初浑身都疼,觉得我要死了。不过有道紫色的光照过来,就没那么疼了,然后我就睡过去了。再后来有人过来拉我,醒过来就看见你们了。”
      一段本应离奇精彩的经历被描绘得如此流水账,雷彭几乎要对明佩服得五体投地了。
      明瞥了眼目瞪口呆的雷彭,把头转向一边,低声道:“我见到他了。”
      雷彭啊了一声,反应过来后才点点头,“我知道,我也见到他了。”
      见雷彭笑得一脸无所谓,明反而不知该怎么问下去了。关于潮他有满肚子的疑问,这么久以来独独失去有关潮的记忆绝非偶然,现在却又觉得无从开口。况且雷彭脸上的纱布越发刺眼,明本想说的话在肚子里转了一圈,出口后终究还是变了样:“我这手什么时候能好?”
      “左手还好,就是指节有些错位,都已经接好了。”雷彭顿了顿,有些意味深长看着明,“右臂伤得比较重,骨折得很彻底。好在骨头断的干净利落,长好后反而会比以前还结实。”
      明听后有些怔,雷彭见此也不再说话,一时间屋中有些过份的安静。
      明正在想母亲为何还未归来,门却一声被砰的推开。二人循声望去,却是气喘吁吁面色愠怒的吉庆。雷彭有些惊讶,站起身疑惑的看着吉庆不知她匆匆前来是何目的。
      “古大人!”吉庆似乎是一路跑过来的,扶着门大口喘了几口气,才喊道:“我知道她!她是穸罗家的人!”
      明所在的位置正好被雷彭挡住,所以吉庆没能立刻发现他,他倒是能看见雷彭脸色沉了沉,于是心领神会的缄默起来。
      雷彭马上恢复了往日的笑脸,对着吉庆笑道:“我早听千尧说你考上了行营文书,迟些道贺,吉庆你不会怪我吧?”
      吉庆一时受宠若惊,连说:“怎么会!古大人亲自道贺,我高兴还来不及,哪谈得上怪责!”
      雷彭见逢迎有效,便接着说:“你先进来一起坐吧,歇歇再说不迟。”
      吉庆点点头,顺着雷彭的邀请进了屋。雷彭用余光瞄了走廊,确定没有别人偷听,才不动声色的关上房门。
      吉庆进屋后才看见病房里还有明,不禁一愣。明看到吉庆身后雷彭示意来的目光,不动声色地对着吉庆点头算是招呼。这下吉庆反倒扭捏起来,小脸不觉燃得绯红,一时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雷彭见状故意咳了一声,拉了张椅子在吉庆面前坐下,装模作样的问:“吉庆你刚才想说什么?”
      吉庆“哦”了一声才醒悟过最初的目的,眼睛立刻变得炯炯有神,对着雷彭一脸事关重大紧张兮兮地说:“我查了文献记载,阿部由幸冷湖无疑是穸罗家的人,是该被治罪的!”
      雷彭心底直骂藏书阁管理不严,面上却故作惊讶道:“我怎么不知道?吉庆,话可不能乱讲。”
      吉庆听雷彭这么一说,不疑有它,急得要跳脚。“我没有乱讲!要不是她家当年通敌卖国,大安早就跟欧罗诸国建交了,哪还用得着这样左右堤防!”
      雷彭接着装傻,“吉庆……‘通敌叛国’这个词不是哪里都能用的。”
      吉庆冷哼了一声,语气不自觉带了轻蔑与仇视,“暗杀特使、谎报军情、私传密报、挑动内讧,哪一项够不上‘通敌’和‘叛国’了?”
      雷彭未料到吉庆竟将贡多上层隐瞒多年的信息详解如此,心里不由直叹乖乖。他瞄了眼假装看风景的明,嘴上继续和事佬:“你说的我都明白,但……都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了,何必跟一群死人较劲呢?”
      吉庆一脸的不齿,但还是偷偷瞄了眼明,才说:“那也是他们自作自受,犯下罪不承担责任,还推脱罪责引起族人内斗导致灭门,是报应!”
      雷彭逐渐收了笑意,挠挠头,知道没必要继续对话了。“吉庆,这话你可还对别人说了?”
      吉庆正疑惑雷彭眼神一瞬的变化,听到问题立刻流利的答道:“没有!我刚得知真相就来找古大人。您是阿部由幸冷湖的师父,由您出面向族长说明最为妥当。”
      “那前日医馆发生的事呢?”方才东拉西扯了一大堆有的没的,其实这才是雷彭最担心的事。医馆的骚动虽然由族长出面被压下,却不能保证消息没有走漏。若是真从谁嘴里散播出来,雷彭就算不情愿也得下手断绝祸根。
      吉庆眨眨眼,“什么事?若是前日的话,我去西区探望祖母,恐怕不清楚大人说的是什么。”
      雷彭暗自放了心,知道是族长透过青面全面封锁了消息,肯定也警告过吉庆和子桑冉。心里有了底,他才接着装作忧虑的嘱咐吉庆:“这些日子我也在犹豫不绝,看来是到了决断的时候了……我会尽快上报给族长大人,吉庆你也回吧。今天的这些话都是极秘,切莫与他人提起,家人也不可以。”
      吉庆只当雷彭操心她的安全,有些感动地说:“谢谢古大人的叮嘱,下官谨记在心。”
      说把她行过礼转身正待离去,却有一个突兀的响起,冰冷的语调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你特地过来说这些,有什么目的?”
      吉庆惊讶的抬头,对上的却是明那双没有情绪的眸子。
      明在房间的另一头望着她,继续淡淡的说:“还是,你觉得你是无所不能的万事通,或救世主?”
      “我……”吉庆语塞,不觉竟有凉意攀爬上脊背。她从未见明用这种眼神看人,虽然在书塾他也冷漠且不大理睬人,却不曾有过这种令人望而生畏的逼视。
      就连雷彭也愣了一下,因为明这气势实在与潮神似。
      这就是血缘么。
      雷彭几乎要扶额叹息,只好先替吉庆挡掉明,好言劝道:“别在意。他刚睡醒,心情不好而已。”
      吉庆支吾了几句,眼眶越来越红,匆匆行了一礼就跑出了病房。
      “啊呀呀,把女孩子惹哭了,你很有小白脸的潜质嘛。”雷彭嘴上揶揄着,有些惊讶得看着明。这个向来温文有礼的少年竟然也会对女孩子说重话,今天真是开眼了。不过吉庆这孩子也了不得,那么陈旧的资料都能找到,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就是冲动了些,这可是个忌讳。
      明未抬头,却明显动了怒。“她也不该把她家说得那么不堪。”
      “敢情你早就知道了?”雷彭觉得有必要好好肃清藏书阁光拿薪水不干活的蛀虫了。
      “皮毛而已。”明老老实实的回答——他知道的确实只有皮毛。
      雷彭耸肩。“你这么做也可不见得有人会感激你。”
      “那是我自己的决定。”言下之意就是别人管不着。
      话说到此明转开头,不耐烦的靠向床头。吉庆说的他其实早就猜到了大概,一文宗家代代相传的宗主手札所记录得虽未见得全是真相,也是在从另一个角度审视历史。
      不过明真正气得不是吉庆,他气得是无法反驳而只好对吉庆恶语相向的自己。个没出息的!
      见明似乎赌气不再开口,雷彭只能苦笑。别人的徒弟都管教得顺顺当当,怎么轮到自己就摊上这么两个牙尖嘴利的宝贝?他咳了咳,故意卖了个关子:“其实……要见冷湖也不是不行。”
      明闻言抬头,嘴边慢慢挂起一抹玩味的冷笑。“逼供不成就使软的?”
      雷彭笑笑,“非也。这丫头相当配合,提供了不少有用的情报。”
      “那要我见她做什么?”
      “关于加入七绝的理由她一个字都没有提,这不正常。而且……”雷彭压低声音,“你也有事情想问她吧?”
      明交缠在一起的手指紧了紧,沉默片刻后问:“我一定要去?”
      “取决于你。不过你也知道那丫头不待见我。”言下之意就是非你不可。
      “好,我去。”
      雷彭审视着明,见他目光清亮,这才暗自松了口气,“什么话该不该说,你自己掂量。”
      “……是。”明望着窗外,半晌后才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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