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刺探 ...
-
雷彭一行抵达湖对岸已是昏等。夜色渐深,湖这边的渔村家家都已点灯准备入夜。却有个年轻的汉子提着油灯沿湖行走,嘴里嘀嘀咕咕,一路东张西望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有个鳏居的老渔民坐在码头抽烟袋,见了他便笑呵呵的招呼:“小五你啥时候回来的?还以为你就在那边过夜了呢。”
却似乎没听到老人的声音,那汉子仍一脸茫然的四下张望,神色终于转为焦急,脸上全是汗。
“哎?我的船呐?三叔你看到没?”
虽然沉稳的感觉相差很多,但那人赫然就是下午出船的十月!
老渔民却像看怪物一样打量着他,歪着嘴一幅看笑话的表情。“你小子糊涂啦?才刚不是拉着三个军爷过湖么?”
“怎么可能?我昨个儿晚上喝多了,一直睡到现在刚起来,我媳妇儿可都看着呢。”
“哎?你小子喝酒了吧,刚娶了媳妇就开始美得犯糊涂,以后可怎么办?”老渔民只当自家侄儿是因为喜事冲昏了头,心里还笑话他没出息,伸手就要拍他的肩膀。
扑哧、叮当、哗啦,是三个连在一起的短促声音。
烟杆和油灯同时落地,老渔民只觉得喉中一股咸腥涌上,一张嘴一口血便喷了出来。
他不可置信的低头,看见自己胸口插着根擀面杖粗的铜棍。铜棍的另一端直直刺入对面小五的心口。
小五也是一脸惊骇,张了张嘴,却来不及说一个字便一头倒了下去。被他这么一带,另一头的老渔民也被拽倒,这才感到一股剖心裂肺的剧痛。
但疼痛也只有一瞬间,两人马上就齐齐断了气。他们的眼睛都睁得溜圆,嘴张得巨大,瘫在码头,像被丢弃的死鱼。
码头离民居有段距离,这个时间又没人出家门。没人看见这血腥的场面,也就没有惨案再发生。岸边一片死寂,玻璃做的灯罩碎了一地,那星点的油泼了出来,滩在地上无力的燃烧,在这漆黑的夜里散发着晦暗的光。
咚,咚咚。
借着火光,一团黑影飞快的掠过岸边的泊船,轻轻落在血泊中。
黑影抖开斗篷,却是个矮小的老汉。他身量只有六岁孩童一般高,枯瘦的身形埋在墨绿的斗篷下。头顶大大的四方斗笠,耳坠抻得老长,一边锒铛着一个象牙环。
他一脚蹬着尸身,手上一使劲拔出铜棍,只是躲闪不及溅了一身的污血。
“呸,真他妈脏。”他撇了撇不剩几颗牙的嘴,低声骂道。声音又哑又沙,在这样没有星星的夜晚听起来特别瘆人。
旁边的树林沙沙作响,一个高大瘦削的红衣红帽男人跌跌撞撞的跑出来,怀里还抱着一本厚厚的硬皮旧书。他本来还一脸懵懂,走到近前一看地上血肉模糊的尸体立刻惊得跳起来,退到离老汉两丈远的地方暗自发抖,紧紧把书抱在胸前,低下头一个劲的划着十字,嘴里哆哆嗦嗦的咕囔着:“天!怎么能杀生?仁慈的天父啊!”
他的发音听着很怪,细看能发现长相明显不是唐土人,该是总欧罗大陆远渡来的传教士。
“你那说鸟语的天父能管屁事儿?”老人啐了他一句,一脚踹开尸体掸了掸铜棍,血珠便从光滑的杆上脱落,一滴都没留下。他手中的凶器其实是个手杖,长度足有他身高的两倍。手杖两头是一大一小的菱形枪头,顶端枪头连着一盏亮晶晶的玻璃灯罩,绿幽幽的火苗在灯罩里忽明忽灭。
那时候玻璃在唐土是稀罕物。第一批琉璃玻璃器具还是欧罗向大安示好送给皇室的礼品,现在虽然已成为王都富人争相收藏的宝贝,普通人家却是见都没见过的。能用玻璃坐灯罩,可见这老汉身份非凡。
也不理睬同伴,老汉把灯罩一端对准地上的尸体,没一会就有青色的烟丝从尸身上缠绕着缓缓升起,在半空中凝聚成淡色的雾。
灯罩啪的开了个口,烟雾便连挣扎都来不及就被吸了进去。细看还会发现那烟雾在罩内扭曲挣扎着,噼噼叭叭的灼烧着。那一刻莹绿的灯火呼的拔高了好多,似乎比方才亮了不少。但没过几秒灯还是暗了下去,与之前无二。
“真是差劲,烧起来还不如柴火。”老汉眯着眼盯着那火苗,脸上的狞肉和纵横的皱纹登时被映了出来。他细小的眼仁泛着青光,扁着嘴嘻嘻的笑。“就算杀光全村人得到的精魄也只够烧半个时辰吧。”
红衣男子已祷告完,战战兢兢的走过来,在离老汉五步的距离停住。小心的瞄了瞄地上,又赶紧闭上眼。“鬼灯大人!您,您犯不着杀了他们啊。”
“挡路,该杀就杀。谁要碍着老夫谁就该死,你也一样。”说话的当儿,叫鬼灯的老汉从怀中掏出张符纸放在地上,用手杖指着,口中念念有词。顷刻符纸上的纹样聚拢成团又马上缩小消失,好似钻进土地,只剩一张白纸单薄的留在地上。
做完这些,鬼灯扬手,那纸便被烧成灰烬。他抬头看看四周,狞笑道:“这村子离亚稷这么近,难保没几个探子。待老夫把他们全杀光,正好喂喂我这青冥杖!”
“鬼灯大人,您可千万别乱来!临行前大人特地嘱咐不要节外生枝,要是怪罪下来可就不好办了。”红衣男子小心翼翼的提醒,但又怕鬼灯发火,连声音也变得颤颤巍巍。
“老夫何时怕过他!格……”一听这话鬼灯果然火了,罩中鬼火也唰的拦腰弯折直指红衣人。他腾的转过身对他吼道,一时却记不起同伴拗口的名字。
“格依特里斯,里格尔•格依特里斯。”红衣人诚惶诚恐的报上自己的名字,小心的挪着脚步避开灯火。他身材高大,却对矮小的鬼灯怕得要命。“这,这些话都是大人说的,跟我一点干系都没有。”
“老夫管你有没有干系,再敢这么跟老夫说话就连你的魂魄也吸了去!”似乎对格依特里斯口中的“大人”很不服气,鬼灯将手杖重重一磕,语气愈发狠毒起来。“妈的,居然派老夫来干最累的活儿。事成后老子跟他没完!”
然后嫌恶的瞥了眼地上死状可怖的尸体,狠狠的威胁道:“赶紧把这些脏东西处理掉,慢一点老夫连你跟这一村的废物都烧个精光!”
“是,是!”格依特里斯赶紧上前,几乎是踉跄着站定,摘下右手的手套,哆嗦着把掌心对准尸体。似是不忍心目睹惨状,他紧闭着双眼把头扭向一边。
霎那间平地起风,旋风以格依特里斯的右手掌心为风眼环绕着小小的码头,眨眼功夫地上的人肉身子便被卷了进去,连着血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旋风停歇下来,码头便恢复了寂静。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是地上几乎燃烧殆尽的灯油显得异常突兀。
将一切打理完毕,格依特里斯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戴好手套,一脸痛苦的缓慢转过身,眼睛却不敢直视鬼灯,只是嘴中哀求着:“鬼灯大人,求求您了!杀人事小,正式进攻前让亚稷起疑心才事大啊。”
鬼灯盯了他半晌,又低头打量自己的斗篷,发现上面的血迹全都连着刚才的尸身一起被同伙的秘术卷走,才终于慢慢消了气。
“老夫是不知轻重的人么?”他慢条斯理的绕过格依特里斯,极爱惜的擦拭着灯罩,嘴里却不时发出令人心悸的怪笑。“你放心,老夫对这些草民没兴趣。老夫只要这青冥灯能长明就知足了。”
灯下的铜环撞击出哗啦啦的轻响,绿色的火苗变得纤细瘦长,缓缓歪向北方。
那是贡多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