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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三秋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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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婚洞房之夜,他借着酒胆抛下明媒正娶的妻,沉醉在她的温柔气息里,两人一直痴缠到天明,雄鸡报晓了都浑然不觉。他完全把妻抛在脑后,忘了那个独守空房的淮南第一美人。
他知道,她是最懂他的,所以他也必须最珍惜她。
可是他的妻,淮南王娇纵的女儿怎么肯受这样的屈辱?
次日清晨父母便得了信,知道他竟然夜宿她处,连妻的红头盖都未揭。父亲赶紧着人来唤他,他才有些警醒,手忙脚乱地便赶了去。她不放心,便也跟了去。
父亲铁青了脸,一语不发。母亲却只在一边垂泪。两人惶惑不安,只得跪下。
父亲终于开口,对他言道,“你如今也大了,有自己的主张了。我只提醒你一次,你得记着,你房里的是你堂堂正正的妻子如意,是以后的钱塘王妃。你可以纳妾,但是她才是你的妻,你必须敬她爱她,不能委屈她半分。”
他诺诺应着,却感觉身旁的她摇摇欲坠。
父亲却没轻易放过她,又对她言道,“我家待你总算不薄,也盼你懂事些,如此这般胡闹,我怎么对淮南王交代?”
他正欲分辨,她却以目光止住了他,道,“错在我,以后再不敢这般胡闹了。”
父亲却再不语言。
母亲忙对他道,“还不快去新房,媳妇等了你一夜了。”
他慢慢起身,回头看她一眼,她依旧跪在地上,哀哀地低着头。
他缓缓走回新房,心里如一团乱麻。
他曾经以为娶回一个妻以礼相待就是了,如今却发现自己心里再也放不进另外一个人,他满心满眼全是她,连看别人一眼都不愿意。
他推门进去,那门仿佛千均之重,他几乎无力推开。
新房里红烛早已燃尽,长长的烛泪一直蜿蜒而下,在桌上堆成一滩,若不细看,几乎便以为那是鲜艳的血。
如意却端坐在床沿,听见他进门的声音依旧一动不动。
那凤冠霞帔红得刺眼,身上更是珠光宝气,几乎照得一室生辉。头盖上绣着的是鸳鸯戏水,两只鸳鸯憨态可拘,它们只知一心一意对待对方,怎知世人的不如意?
他呆立半响,终于挑起了那块红盖头。
如意竟然对他展颜一笑,明眸皓齿、肌肤胜雪,那一笑宛如风过春水,荡起层层涟漪,绵绵不尽。
他有片刻的失神,心里有些微歉意。
“相公,听闻你昨晚醉酒,醉卧在了花厅,不知今日好些没?”
他有些尴尬,父母是要他瞒住如意,“真对不住,昨夜被灌多了酒。你怎么就坐了一夜,太辛苦你了。”
如意却依旧微笑着,“我怎么能自行揭去红盖头,等相公是理应的。”
梳洗过后,如意随他出来拜见父母,她也来了。母亲却拦在他前头,赶紧说这是他表妹,从小长在他家,和他情同兄妹。
如意不疑有它,便亲热地执了她手唤了声妹妹。她也微微笑着,福了一福,唤了声表嫂。
他在一边望着,手心里都捏出冷汗来。
是夜,他终于宿在了新房,只是面对眼前这娇艳如花的新娘,他却始终不肯睁开眼睛。
触手处柔软光滑,却不是他想要的那一个……
春宵苦短,他却早起了,他知道她此刻必定在荷塘边。
远远望去,她单薄的身影陷在薄薄的晨雾里,仿佛随时都可化去。
她听到了他的脚步声,低声道,“这便是秋天了,我瞧着园里的桂花怕快开了。”
他低低应了声,满心想给她些安慰,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仿佛知他心意一般,转过头来,浅浅一笑,“不用说什么,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什
么都不怨,能守在你身边看着你便已是心满意足。
他说不出话来,只执了她手,两人痴痴相望。
两人皆是小心翼翼,在如意面前彬彬有礼。
只是两人却不知正经的兄妹是怎么处的,只想着两人生分一些,即便三人一起在院中散
步,他们俩中定然有一人落后一丈之远。偶而也说话,却从来避开对方的眼光。
如意自然不是呆子,慢慢地神色却也变了。
世上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大一家子总有几个奴才嘴风不紧,甚至还有刁钻的奴才
故意漏些口风,盼看场好戏。等他知道大事不好的时候,她的贴身侍婢玉兰已被如意请了去。
他急急赶去时,玉兰正瑟瑟地站着。
如意却袖着手,施施然地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执了一柄团扇,无事人一般轻轻摇着。
见他来了,如意便立起身来,向他福了一福,说道,“我听闻奴才之间有些不堪入耳的秽言秽语,涉及妹妹清誉,我便唤来玉兰问一问,可知是什么狗奴才这么大胆散布这样的谣言?”
他讷讷不能言,——她要做我的妾的——这句话在心里滚来滚去,终是没忍心说出来,他毕竟是欠如意的。
如意见他不做声,便道,“或许我是管得宽了些,但是初见这个妹妹便特别投缘,实在不愿这些脏话白白玷污了她。要是这些话传到外面去,妹妹还怎么嫁人啊?”
这话说得他心里一惊,原来如意心里打得竟是这个主意么?
这时她却赶到了,见到玉兰没半点损伤才放了心,方才问道,“表嫂叫玉兰来做什么?”
如意搁了团扇,走到她身边,执了她手握着,道,“妹妹,你不知道姐姐有多喜欢你。我家里只有兄长,从来没见过这么聪明美丽的姐妹,心里喜欢得不得了。姐姐多么盼望妹妹以后嫁一户好人家,像我这般。偏生有些刁奴总爱搬弄是非,姐姐气不过才找玉兰来问一问。”
“这又干玉兰什么事了?”她甚是气苦,脸色也微微变了。
“玉兰是妹妹的贴心人,我也是想问她一下妹妹的心意。总之,妹妹你放心,以后有姐姐在,总不让妹妹吃苦。”
她略略挣了一下手,却没挣脱。
“说起来,我家中还兄长未曾娶亲的,不知道说与妹妹可好?”如意的脸更凑近一些,细细看着她的神色。
她泫然欲泣,却拼命忍着那泪,他知道她不愿在外人面前示弱。
他已忍不住,她却哀哀地看着他,微微地摇头,他只得又把话咽回去。
一场闹剧倒也和平收场,父母把他俩唤了去,又是郑重叮嘱一番,道是纳妾之事总得稍后再议,不能委屈了如意。
两人走出正厅时,天色已晚,天边一轮红彤彤的太阳正慢慢下坠,却忽然闻见传来暗暗的桂花香气,若有若无,又丝丝不绝。
两人停了步子,这桂花香便慢慢浓起来,似乎覆在了两人身上,沁人心脾。
“月缺霜浓细蕊乾,此花无属桂堂仙。鹫峰子落惊前夜,蟾窟枝空记昔年。”他慢慢吟道。
“这桂花就好在清净,总不会让人腻烦。”
他回首俯视着她,低低笑道,“你难道不知道,我爱你也是这点么?”
她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不管多久,我总是等着。”
他凝神看着她眼里的坚决,道,“不管多久,我心里只有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