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8、恶兆之梦10 ...
-
“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阿尔佩利希的笑了一声,近乎嘲笑。“这不是我该问你的问题吗。”
但是这个问题也太难解释了,如果真要说清楚,那得从月之公主菈妮给了她一瓶梦酿开始——然后要怎么跟他解释自己喝醉酒之后就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呢?说你们都是一群梦境的产物,还是说自己直接来一次时空穿越吗,少开玩笑了。
褪色者死鸭子嘴硬:“那你现在又怎么会认识我……居然跟踪了我一路,该不会是对我一见钟情,见色起意吧?”
阿尔佩利希摘下帽子,极为浅淡的红粉色眼眸瞥了她一眼,表情有些微妙。
褪色者顺着自己的胡言乱语往下编,一本正经:“我猜也是,感情这种东西不能控制。既然你已经对我情根深种,我也不能坐视不理,这样吧,我把这朵血玫瑰作为定情信物送给你,你答应我的求婚。等我当上艾尔登之王,你就入门当我的第十三个老婆……”
“前十二个是谁?”
“你进门就知道了。”
异端魔法师保持沉默。
褪色者假模假样地叹气:“我就知道你不愿意,不过也没关系……”
他直接接过她的血玫瑰,指腹碾过根茎,露出一个笑容:“好啊。”
“我肯定是不会跟你生气的——等等,你说什么?”
阿尔佩利希将脸埋进那一丛鲜亮颓靡血玫瑰,嗅到熟悉邪恶的血液气息,苍白俊美的面容也沾染上一丝血的绯意。他重复了一遍:“好啊。”
褪色者:“?”
阿尔佩利希收好血玫瑰,然后突然发难,手上一用力,把褪色者猝不及防地按在墙壁上,一把黑得发亮的镰刀抵在她的喉咙,大动脉,血液在翻滚,熟悉的位置。
阿尔佩利希的声音冷淡,尾音上挑:“你要怎么让我进门?”
似曾相识的场景,好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是这样被他压制的。可惜褪色者也过了任人宰割的年纪,她对死亡威胁熟视无睹,转而伸手摸他的白皙脸颊,往下,按住他的脖子,迫使他俯下身。
几乎额头抵着额头,他们之间隔着一把镰刀刀刃的危险距离。
褪色者问:“你想让我怎么娶你?”
眼神对视也是僵持,两人浅淡的眸色发色如出一辙,那股犟意也是一模一样,谁都不肯先低头服输。
阿尔佩利希动了动,往前压几分,刀刃割肉,很快流下汩汩鲜血。他的头发垂下,与她的纠缠在一起。褪色者一动不动。
“我怎么就没想过你会这么蠢。”他发出一声古怪、急促的笑,笑容倏尔间扩大,说话间口腔露出一丝金色的光。“你真的不知道嘲弄者之舌的用途吗?”
“我向来对别人的舌头没有什么兴趣。”
“你应该感兴趣。拥有嘲弄者之舌的褪色者会引起狩猎者的注意,可能是火山官邸的叛律者,也有可能是圆桌刺客,无上意志的打手……不间断地被入侵、不间断的被战斗,就算死亡也无法躲避,这就是拥有嘲弄者之舌的命运。”
“……”
“可是,你呢?”他逼问,“为什么你会不知道嘲弄者之舌?”
“因为我从来没有杀过你,一次也没有。”褪色者抬头,“阿尔佩利希。”
“你指的是红灵状态下的我吗?”
褪色者一怔,侧过脸,不再与他对视。
“时间在交界地并不是线性的,每个褪色者都拥有属于自己的时间,叛律者入侵同伴世界的原理就在于这一点——非线性的时间。等褪色者身死,属于他的世界会全盘崩塌,只剩下一点残存的意志,有点会消散,有的会成为盘踞在交界地久久不散的灵体。”
阿尔佩利希冷漠地收回镰刀,扯出一张擦刀油布,抹去镰刀上沾有的血迹。
他说:“我曾经也是褪色者,和你一样,是圆桌厅堂中的一员。在我的时代,圆桌势力强盛,战士与法师络绎不绝,彼时彼刻,正如此时此刻。”
“可你现在不是就生活在这里吗?”褪色者问。
“生活在这里?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他冷笑了一声,自问自答,“这只是一个梦境,有人想要借助梦境来见你。你把这里当做一个真实存在的世界吗?”
“……”
他有些失望:“我看你是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
“不,我只是不明白。如果你是认识我的那个阿尔佩利希,你不应该留在大赐福吗?而且我,”她顿了顿,“从未见过你活着的时候。”
“你本该不能与我对话的。”阿尔佩利希说,“因为我是你世界中的红灵,也因为我自始至终都跟在你身边。这个时代存在阿尔佩利希,所以我的意识得以依附在他的躯体。”
听到如此直白的解释,褪色者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阿尔佩利希也没有再咄咄逼人下去,他只是用油布擦拭刀锋,动作沉稳,面色覆盖一层霜。
褪色者喃喃自语:“我还是不太明白。”然后抬起头问,“你分得清真假吗?”
“分不清。”阿尔佩利希回答道,“但是这里是假的。”
“你也是假的吗?”
“或许是。”
“……”
“回到现实去吧。”他说,“去杀了……”
“——你们在做什么。”
阿尔佩利希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把声音打断。
顺着声音往门口看去,能够看到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黑褐色短发为了行动方便而扎在脑后,面容如斧刻般锋利,贝纳尔一脸严肃,站在他们面前。他一身软甲甲胄,身型高壮,如果不是左臂被绷带突兀地截断,谁看了都会赞叹一声此乃真正的英雄。
贝纳尔视线掠过褪色者流血的颈部,定定看向虚空中的某一个点。男人不可以直视女人的面孔,虚伪矫情的骑士精神被他一直恪守。他问:“女士,你是否需要帮助?”
他的到来在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外。
“暂时先聊到这里,阿尔佩利希。”褪色者按了按额头,“我需要一些思考的时间。”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与以前相比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阿尔佩利希终于丧失耐心,语气尖锐,“几十年的死亡死亡和历练都还没能磨砺出你的决心吗?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毫无意义是吗?”
阿尔佩利希掐住她的手腕,逼近她。
“醒过来。”他眼中的火光在燃烧,“快醒过来,你的时间不多了。”
褪色者的手指伸直,又重新握紧,显现出几分蟹爪花般的焦灼。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是个梦吗?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不在一切开始之前就提醒我。我知道你跟着我已经很久,现在现身一定有原因,到底发生了什么?你试图诱骗我去杀的人到底是谁?”
这次轮到阿尔佩利希陷入了沉默。
褪色者有些心灰意冷,又觉得理所当然。
“我也知道你不会告诉我真正的答案,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她说,转头望向门口的战士。贝纳尔猝不及防接触到她的目光,下意识偏过了头。
她看起来实在太可怜了。贝纳尔想。先是被异端魔法师带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受了伤,还要接受一大通质问,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不会如此为难这位楚楚可怜的女士。
她的面容是如此清秀阴郁,带着说不尽的心事,眸色淡得可怖,却令他情不自禁追逐和注视。
“你的名字是贝纳尔,是不是?”
陌生的女士这样问。
贝纳尔点头。
阿尔佩利希看起来还要说些什么,但是被他上前挡了下来。
贝纳尔站在她面前:“你欺凌弱小的行径,我无法坐视不理。”
阿尔佩利希用一种见鬼的眼神,古怪地看着他:“弱小?”
贝纳尔最后还是带着她离开圆桌厅堂,他无意与同伴起冲突,不需要武力解决的方式是最稳妥的。因残了一只手,他只能单手指引她离开圆桌厅堂的路。风吹过他空荡荡的衣袖,这种熟悉的声音此刻却令他感受到一丝羞怯和难堪。这个陌生的女人一路上没有说话,也没有解释她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或许也正是因为她知道他是谁,所以才会在那时选择向他求助——是的,他把初见时她勾手的动作视为求助。
“我能做什么帮到你?”他再次发问。
白发女人低下头,难以掩盖那一瞬而过的笑。
在王城一片车水马龙的街道中,她赤脚站在石砖上,头发已经被风吹干,呈现出一股蓬松、沉寂的生命力。贝纳尔伸手圈过她的手臂,让她躲避急行的马车,她道了声谢。没什么能帮到我的,她又说。然后她请求能否看一眼贝纳尔的掌心,掌心的纹路是命运的轨迹,双指的女巫们总有解读的能力。贝纳尔心疑她正是侍奉双指的女巫之一,然后伸出仅剩的右手,听见了他有生以来最为绝望的命运解读。
“贝纳尔,贝纳尔……”她双手捧住他的手掌,重复了几遍他的名字,声音近乎喃喃自语,“你会置死地于后生,然后遇见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是你命中注定的劫难,你会因她而落得万劫不复的境地,最后受尽折磨痛苦而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