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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恶兆之梦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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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旬十天,戴安娜有一天时间待在家里休息,三天时间外出识别香料,学习复杂高深的调香技术,其中包括且不仅限于催.情、亢奋、爆炸以及蓄意谋杀。剩余六天时间都要到罗德尔大剧院工作,每到中旬,她就挺胸沉肩地离开家门,头高高昂起,颈部被一条镶嵌珍珠的黄金护颈包围,十根手指都戴有秘银和黄金混制的护甲,在微弱的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
在艳羡和敬畏的视线中她走向王宫内部,进入到黄金树交杂的树根,黄金树大教堂。为了今天的演出她已经准备了一年的时间,出演的是《无冕之王礼赞》,她饰演其中女王一角,这是一场献给玛丽卡的戏剧——或者说所有戏剧诞生的目的都是取悦玛丽卡,为在地上行走的神演绎舞台剧是一种无上的光荣。
黄金树大教堂内部此刻一片忙碌,干净整洁的神皮衣袍被担抬到幕后,血淋淋的残肢断臂还散发着新鲜的血液气息。剧场主正在与供应商大声交谈,这是重要的祭品,说了多少次要最新鲜的,连血液都止不住的手臂。供应商问要不要直接抓人过来砍?剧场主愤怒得嗫喏嘴唇:
“蠢货!你难道想让那些低劣的鲜血弄脏我主的教堂吗?”他嚷嚷,“你就不会拉人到外面杀了,再砍手臂进来吗?”
供应商说:“我正是这样做的。”
戴安娜对他们的争吵置若罔闻,踏过血淋淋的地板,走向黑暗幽森的幕后,在玛丽卡神像的注视下脱去一身金饰。面孔半掩在阴影中的女神像依旧圣洁、璀璨无比。
她在心底默念剧本,接近狂热地跪拜在玛丽卡的脚下。
无名的王在交界地驰骋,引起了神的关注。神管理整片交界地,日机万里,但几乎是在第一眼就看上了那位手腕强硬、能力超强的无名王者。神想要让无名王者成为他的伴侣,但他从未与她交谈,也不了解她的品行如何。于是有一日,他化为一位年迈瘦弱的老妇人,跪在路边祈求无名王者的帮助。
老妇人说:王啊,王啊,妾身容貌已逝,年轻不再,更无力工作养活自己,如今饱受饥饿之苦。
于是王给予她永不枯竭的甘露。
老妇人又说:王啊,王啊,妾身虽不受饥饿之苦,但双腿残疾,体弱不堪,如今饱受疾病之苦。
于是王给予她永不停歇的治愈祈祷。
老妇人站立起来,继续说:王啊,王啊,妾身虽不受疾病之苦,但面容丑陋,年老不堪,世人以冷眼厌恶待我,如今饱受歧视之苦。
王这次没有给予她任何东西,而是将所有歧视她的人杀掉。然后王提着滴血的长刀,走到老妇人面前,目光怜悯。她说:人生在世就有诸多烦恼和痛苦,我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见不得你们在苦难中苦苦挣扎。让我也替你解脱吧。
最后她一刀砍下老妇人的头颅。
没有血液流出,也没有尖叫,老妇人双手捧住自己的脑袋站了起来,年迈丑陋的面容朝她露出一个神圣的微笑:是的,你就是我要寻找的王。
这就是《无冕之王礼赞》中神与王的初遇,源于一场欺瞒的试探,血肉横飞,在谎言和暴力中他们结为伴侣。
戴安娜又默念了一遍台词,确保万无一失。为这一幕戏她已经准备了许多,甚至超出了她演绎的范围,因为出演神明一角色的是正是黄金葛德文。玛丽卡的长子,交界地的下一任管理人,也是在古龙战争中大获全胜的英雄,无数王城少女的梦中情人。
要是说戴安娜对他也有多少好感,也不尽然。在她眼前,黄金葛德文的身份比他的外貌和战绩要耀眼太多。要是她能嫁入王室,为黄金一族繁衍血脉……光是想象她都不自觉地一阵颤栗。
在对未来的无穷幻想中,她注视着女神精雕细琢的脚趾,忽然发觉光线一暗,似乎有什么东西覆盖住了光源。她猛然回头,入目的是一片纯净无比的璀璨黄金。几乎是在下一瞬间,她就被那股神性迫使低下高昂的头颅。
黄金葛德文此时此刻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有些敬畏又有些狂喜。
“榭海德,是吗?”他的声音轻柔冰冷,令她一瞬间联想到流淌的黄金海,沙漠,丝绸。
明明有许多阿谀奉承的话压在舌尖上,但开口她却只能回答:“是的,殿下。”她鼓起勇气,低着头再次开口:“殿下,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一把女声冷不防地插入他们的对话:“……榭海德,殿下?你们在打什么谜语。”
“准爵家的女人,本场戏剧被祭献给神的贡品之一。”葛德文解释道,“榭海德家还是那么令人厌恶。”
说不清是“贡品”还是“厌恶”更令人感受到绝望和心碎,戴安娜榭海德依旧注视着玛丽卡精雕细琢的脚趾,在一瞬间回想起了树神官暧昧不清的态度,家族的狂喜,还有剧场主冷冰冰的注视。
作为玛丽卡的祭品明明也是无上的荣光,但她此刻却口舌僵硬,几乎无法吞咽因紧张而分泌出的唾液。
一柄黄金匕首的抬起了她的下巴,露出一张被脂粉涂抹得看不清面容的脸,还有一双暴露在金色眼眸内的眼睛。神的眼眸不可直视,可是戴安娜却呆滞地一动不动,像是失去了神志的雕像。
黄金葛德文轻声对她说:“不必惊慌,我是来救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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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着“拯救”的名义把那个姓氏叫榭海德的女人糊弄走之后,葛德文双手举过头,示意自己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他的袖袍滑落至上臂,露出一串连环精致的臂钏,像是一条在他手臂上蜿蜒的黄金蛇。
褪色者迟疑半刻,才将信将疑地把黑刀匕首从他的肾移开。
“我答应你的事情都有做到,很快就能觐见玛丽卡,为什么你还是一副不愿意信任我的样子呢?”
他有些不解地问。
“是一开始你先死皮赖脸要跟着我的吧?”
葛德文微笑,若无其事:“是这样吗?”
“不过也不是你的问题,”褪色者穿戴榭海德留下的服装和金饰,好心地安慰道,“我本来就谁都不相信,你也不算个例外。”
葛德文:“……”
神皮剧服摸起来如雪般滑腻,偶尔有凸起的地方,隐隐约约能看见人脸的轮廓。葛德文说这是十六岁女孩的脸皮,用特殊工艺鞣制出来的珍贵神皮,只有贵族才有资格使用。褪色者一边说恶心一边往头上套,无垢纯净的白色衣裙,黄金护颈,眉间吊坠,五颜六色的脂粉。他又问她为什么想要去见玛丽卡,褪色者反唇相讥关你什么事。葛德文沉默了一会,伸手拨开她脸颊边上凌乱的白色长发。
“或许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
“人质什么时候有资格谈论愿望了?”
“真过分。”他说,“我还是挺喜欢你的,在你死之前让我多和你说说话吧。”
褪色者:“……?”
褪色者:“好吧,我就当做你在夸赞我。我可以回答你,但是答案要用答案来交换。为什么那个女的要叫你殿下?”
葛德文笑得很微妙:“因为我身份尊贵。”
“好。轮到你了。”
“为什么如此迫切地想要觐见玛丽卡?”
“因为她身份尊贵。”
黄金葛德文愣了一瞬间,忽然哈哈大笑,连肩膀上披散的金发都在颤抖、滑落。
褪色者戴上秘银与黄金的指部的护甲。纤长冷淡的金属质感,一闪而过的黄金光芒,既下作邪恶又神圣无比。她伸展手指,再度握住,手指放在刀柄和法杖上,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冷硬。
带着权势黄金指环的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护甲。
“跟我走吧。”他眼里闪烁金色光芒,浮动一丝若有若无的怜悯。“现在离开还来得及,没有人知道是我把你带走的,我可以救下你。”
褪色者看他的眼神带有明显的疑惑。
“你要先搞清楚。”她放慢语速,咬字很清晰,带着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高傲和冷凝。“是我要见玛丽卡,而不是你要带我见玛丽卡。”
“见玛丽卡的机会多得是,何必通过剧场的方式?”他反问,“你难道现在还没猜测出来我的身份吗?我是……”
黑色的帘幕被掀开,剧主惶恐又带着尊敬的声音响起:
“葛德文殿下!本剧马上就要上演了!”
金发半神俊美无俦的面容显现在光亮中,一瞬而过的柔和立刻消散。
“好吧,”他望向褪色者,“既然如此,那么我就帮你一把好了。”
剧场开幕,所有闲杂人等一律退散,只留下空荡荡的大教堂,还有静静矗立在正对面的玛丽卡雕像。
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大教堂露台闪过。褪色者有些迟疑地停下了脚步,身边忽然嘈杂起来,像是有无数人类在行动。她在拥挤的人潮中被推着行走,在人的尽头才被迫停下脚步,面前静静站立有一位老妪。
那是葛德文。
虽然面前还是葛德文那副金光闪闪的欠扁样子,但是潜意识告诉她面前的是一位又老又丑,双腿残疾的老妪。
葛德文手指绕了两圈头发,神色罕见地冷淡,语气捧读:“噢,是你啊,我的王。”
褪色者:……?
葛德文别开脸:“王啊,王啊,妾身容貌已逝,年轻不再,更无力工作养活自己,如今饱受饥饿之苦。”
褪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