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巷》三灭相

10、一十章*忽悠

　　这里面有十句话，七句真心，两句煽情，还有一句话掺了致命的毒水，单择出来，明显地像是赤裸裸地在质疑你的智商，但偏偏混在一起时，把你唬得团团转，这就是“传销”。

　　**

　　杜楸现在在干捯饬超市进货的活计，又恢复了每天都要早起的日子。

　　这个时代的一大“宽限”就是，只要你四肢健全、肯挪动脚步，走出舒适区、出生地，总能找到几个挣钱的门路，虽然可能挣得不多，但起码不用担心温饱。

　　不像早几年，没出身、没学历、没家底的“废物”，就像一颗颗抠皮土豆，被一片勾连错乱的拉拉秧牵制着，只能在一块巴掌大的土地上磕生磕死，还要被一群养尊处优的“少爷们”夸赞，美其名曰，“勤劳朴实，踏实肯干”。

　　如果让那些“少爷们”感受一下当时真的是拿命和天斗的老祖宗干的农活脏活，那他们就会设身处地地理解到，什么叫“拼死拼活也养不活一家人”。

　　只要一场天灾席卷，哪怕风吹草动，那就是千辛万苦，尽数付之东流，还谈什么歌颂劳苦，妥妥的由上而下的PUA。

　　杜楸起了个大早，他平时都是前一天夜里准备好顾寥第二天的早饭，让顾寥起来热热吃，然后自己直接一觉睡到太阳烤皮。

　　今天，杜楸打算趁着早起，给顾寥做一顿热乎的，毕竟来年这家伙来年要高考了，很关键的时刻，营养一定要跟上。

　　现在的高中生不亚于他们这些混生活的，一整天六点就得爬起来，到了晚上十一点才能回家，辛苦得很。

　　路过顾寥房间的时候，杜楸听见了一阵呜呜呀呀的说话声。

　　这小子诵经呢？自言自语干什么呢？

　　背书的吧，还挺刻苦。

　　杜楸没去打扰他，径直走向厨房，打算做个鲜虾面，搭个蒜炒空心菜。

　　菜切了一半，水刚开始咕噜噜冒泡，杜楸听见有人趿拉着拖鞋小跑了过来。

　　杜楸一转头，就看见顾寥一手扒着厨房的门，一手攒着一本单词书，看着他，眼睛亮晶晶的。

　　“哥哥，你怎么醒的这么早？”

　　杜楸把切好的空心菜用菜刀划拉到镂空菜盆里，拉开呼呼响锅上的锅盖，要往里面放挂面。

　　杜楸：“给我家小寥做饭啊，习要好好学，饭也要好好吃。”

　　顾寥满眼希冀地道：“哥哥要和我一起吃早饭嘛？”

　　“…………”

　　杜楸抽挂面的手速冻在了半空，他早上没有胃口，吃啥没味，嚼啥都想嚼水泥，喝啥都像喝泥汤，所以他从来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每天早上的生物钟又经常和顾寥岔开。

　　杜楸从来没和顾寥吃过早餐，从来没有。

　　这会要是漏了馅，保不准让这个精明小子察觉出我的身体问题。

　　“哈哈，是啊，很意外吧。”

　　杜楸面不改色道，多抽了一扎挂面撇在锅里，搅和搅和，盖上了盖子。

　　等到一菜一面摆上桌子，热气氤氲中，顾寥拉开了客厅的窗帘，现在刚刚五点四十，外面还是黑咕隆咚，但五点准时亮起的路灯点缀在窗户上。

　　杜楸拉开椅子坐下，有感而发道：“新的一天开始了。”

　　顾寥一愣，笑开了。

　　“是啊，新的一天开始了。”

　　**

　　果然，经常不吃早饭，突然唑了这么一碗热汤面，胃就开始不舒服了。

　　杜楸开着大货车正一个超市一个超市的送货，碰到一个红灯，就停下来揉揉肚子，心情不是很愉快。

　　他们这个社区塞着各种“老破小”，都是十几年前留下来的古董小区，没有电梯，没有绿化，各个楼层之间不靠干净整洁的水泥路连接，而是靠着空中呲牙咧嘴的电线电缆。

　　“啧。”

　　进退两难的楼间里，不知哪个老大爷脚蹬的三轮车停在了路中央，周围散落了一堆有待整理的纸壳儿、啤酒瓶、废铁架，杜楸看见路旁摆着的三个大垃圾桶，想这大概是老大爷刚从里面扒拉出来，想攒起来卖钱的。

　　杜楸不得已停下车来。

　　杜楸跳下车来，给这个小区超市的老板娘打了个电话。

　　“喂，英姨，你的货堵小区里面了，带个人来搬走吧，就几箱饮料，和一箱干脆面。”

　　“唉，行，我在这儿等你，就在北门左转的地方，好，行嘞。”

　　五分钟后，英姨带着一个男人匆匆走了过来，远远地看见杜楸热切地熟络道：“杜老板呀~”

　　英姨，原名丰英，热情好客，勤劳能干，独自带着三个孩子，两女一男，老公是轮船上的海员，一年都很难着家。

　　“你来的可真早，我刚开门呢。”

　　丰英拉过一旁的小伙子，扔给杜楸，道：“喏，这是我新招来的钟点工，专门帮我抬货、整理货架，你指使他就好。”

　　杜楸只打量了这个男人一眼，就看出了他是何方妖怪，阿芈姨姨双胞胎弟弟的老小，那个专门去阿芈姐干活的吸管厂要钱的“吸血虫”，叫顾……顾壮。

　　男人长得不干不净，一身的肥膘都在叫嚣着横向扩张，把他矮小的身体扩充得重心极低，想块油滋滋的人形秤砣。

　　原来人的长相真的是“相由心生”，顾芈有多漂亮，这个男人就有多么像个肥脖大肚的走地鸡。

　　那个人掀起眼皮看了杜楸一眼，好像也觉得杜楸有点眼熟，但杜楸凌厉的目光，杀人不眨眼似的扫过来，又让他匆匆低下头来。

　　丰英：“一共有多少东西啊，人手够吗，不够我把我大女儿叫来。”

　　“人手够用。”杜楸道，灵巧地跳上货车箱，把几箱最重的饮料叠成一摞，搁在了顾壮的怀里，给这家伙压的腿颤抖了一下，被他硬生生挺直了。

　　杜楸好笑的俯视着他，道：“兄弟，年轻轻轻的要注重养生啊，这小体格，几个箱子都抬不稳。”

　　“嗯……嗯……”顾壮声音都有点走调，抬着箱子像企鹅牌木乃伊一样，一摇一摆地走了。

　　“放这儿。”

　　“对对，摞上边，对，用点力，你可以的。”

　　“不行，你放那是想绊到谁？拿走，摆这儿。”

　　杜楸翘着二郎腿，坐在丰英店里的一张马扎子上，现场指挥着顾壮搬箱子。

　　“果然还是杜老板熟悉我店里的业务啊。”丰英抱着手笑道，她很乐意自己的员工多受点磨练，玉不琢不成器嘛。

　　杜楸以前在这个超市做过一段时间，这附近的老旧小区住的都是些老人，就靠这个超市的货物来维持基本的生活，也算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大超市，工资还是很客观的。

　　英姨的店搬完货，杜楸刚拉开超市的塑料胶条帘，迈出去一只脚，就被丰英从背后拽住了膀子。

　　丰英：“杜老板，你今天忙不忙？”

　　杜楸：“嗯？”

　　要是别人，杜楸肯定早就一记白眼碾过去了，还忙不忙，你是觉得我的时间是批发市场打折促销的吗？

　　但是，对于英姨，这个在他窘迫时，帮了他很多忙的长辈，杜楸还是很愿意听听她的诉求。

　　杜楸：“不是很忙……怎么了英姨，有什么要求尽管吩咐，你以前可是我的顶头上司呢！不用客气。”

　　丰英从外套口袋里掏出来一个物什塞进了杜楸的手里，有点不好意思地道：“那个，我家里孩子要接送上下学抽不出时间，前几天，有个男的来我店里给我讲了一个项目，听起来很赚钱的，小壮也说不错，但是我女儿老说那个是骗人的，那个男的说我不要人云亦云，最好有时间去听听，听了就知道了。

　　“我一直没落着，那个，杜老板呐，你要是有时间，替我去参与参与呗，这个是录音笔，要是讲了什么重要信息呐，你给我录下来……”

　　丰英说着，一边嘱咐顾壮打包了一袋子的零食。

　　杜楸：“这个……会……是听了有什么好处吗？”

　　丰英以为杜楸在讨报酬，把顾壮打包好的零食递给他，道：“有有！这些吃的，你捎回去，给你家小孩吃！他喜欢吃！”

　　“唉！我不是说这个好处”杜楸一把把零食推回去，道：“我是说，这个会非得参加不可吗？我比较站在你女儿这边，哪里有赚钱门路，还到处宣传的？这不符合逻辑啊？”

　　丰英挠挠脑袋，道：“我也不懂什么逻辑不逻辑的，也许就是骗人的吧，但是他说参加会议会免费送个电饭煲唉，我比较想要这个…………那个，杜老板，你要是有时间，你就去，没时间，就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丰英一家房子、车子全是贷款买的，三个孩子，一个高中和顾寥一个学校，一个上小学，男孩子最小还在幼稚园里扯着嗓子唱“妈妈我爱你，歌声送给你……”

　　全家上下都是花钱的主，即便累死累活一整年挣出来10万大洋，在这个人丁兴旺的家庭和这个欲求不满的社会里，也是连个水漂也打不出来的。

　　也难怪丰英如此渴求这个可能的“白捡便宜”。

　　杜楸来了兴致。

　　电饭煲是吧？我倒要去会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