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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小哑巴 ...


  •   小哑巴抠抠腰间的痒处,默默跟着干活去。他爬上高架,腰间挂着一根皮带,上面挂着钥匙、刷子、镊子、小水桶,七七八八的东西坠着吊着,看一眼都怕这堆东西把瘦巴巴的小哑巴拽倒。

      高架是由几根竹竿和木板搭成,小哑巴熟能生巧,今早和男主人一起花了没多久时间就架好,利索地爬上爬下,爬到二楼的外墙开始刷第一层灰色的水泥。
      涂抹、刮平,要一直刷到一楼,然后等晒上几天太阳完全干了,再继续刮一层白色仿瓷。

      男主人不止找了小哑巴一个人刷墙,只不过其他人得明天才能到。

      小哑巴变成粉刷匠,速度快,刮得也好,男主人只看了一会儿就进屋休息了。

      站得高,往脚底下一看会有种眩晕感,小哑巴还记得第一次站这么高时,被一起的老师傅念叨了好久,后来老师傅摔断了一条腿,小哑巴又怕又难过。
      他小心翼翼地在木板上挪动脚步,竹竿有弹性,同时也微微晃悠,太阳晒着,汗水很快湿透衣背。

      提上来的一大桶水泥已经用完,小哑巴在板子上坐下,取下腰上的水“吨吨”喝了两口,水珠滚落衣领,春日里终于有些凉爽。

      站得高看得远,小哑巴又看见魏老八和马启松了,他们仿佛又要打架。
      两个大男人在没人经过的巷口贴着,小哑巴紧张地睁大双眼,手也捏紧水瓶,要是他们再像上次那样脱裤子打架,他就要喊所有人去看他们丢脸臊皮的模样!

      可是看了半天,他们也只是贴着,小哑巴看得无聊,打个哈欠,提起水泥桶爬下高架。
      自己揣灰和水泥,提上两大桶水泥从屋里的二楼窗户递到高架木板上,爬到木板上继续刮水泥。
      偶尔他会看看那两人有没有打架,很可惜他们很快就走了。

      小哑巴吃晚饭的时候,又向大家比划他看到的,这回没人再笑他不知羞了,反而都开始骂魏老八和马启松,还有个大叔说他要去村公所举报他们。

      小哑巴不明所以,歪头看他们边吃饭边骂人,他今天又学到新的骂人词了,下回跟别人打架就比划骂死对面。
      小哑巴用筷子敲敲碗沿,有些迫不及待要跟别人打架了。

      过了几天,小哑巴已经和其他人刮完墙了,蹬着他的三轮车驶向村口小卖铺,刚才结算工钱,他要喝两碗酒!
      村口桥头有很多人围在村公所的大门前,小哑巴立马刹住车,跑到台阶上使劲看热闹,但是人太多了,吵吵嚷嚷的,他什么也看不见,也听不懂周围人骂的“死同性恋”是什么意思。

      凑了半天热闹,小哑巴渴了,还是蹬着三轮车去小卖铺。
      小卖铺的书老板依旧在打手套,对面鞋店的老板也开始打起手套,小哑巴好奇地左看右看,他要不要也跟着打手套呢。

      小哑巴随便想了想,抬脚走进小卖铺,看都不看书老板,先给自己打了一碗酒,“咕咚”咽下,缓了会儿再打一碗酒,抬着酒到门口的长凳坐下。

      书老板这次戴了口罩打手套,缝纫机“咔哒、咔哒”,小哑巴看细针穿进布料里,飞快一只手套就成形了。
      小哑巴比划,问书老板线从哪儿进,为什么不打结呢?他打完架给自己缝衣服的时候,线总是穿不进针,也总是会在衣服里面打结。

      书老板看他一眼,指给他看,小哑巴恍然大悟,原来这种用电的缝纫机这么好,他以后也要买个缝纫机,等下次打完架衣服破了,他就用缝纫机给自己缝衣服。

      小哑巴美滋滋地喝酒,抬眼张望桥头还围着的人群,心口热热的,他突然特别想知道人们到底在看什么,他急切地跺了跺脚,刚才就应该看了再来喝酒。
      小哑巴“哎、哎”喊书老板,书老板骂他:“死哑巴喊什么?”

      小哑巴就指着桥头那边,酒碗放在长凳上,他站起来指给书老板看。

      书老板看了一眼,“切”一声,大声说:“关你什么事,你个死哑巴管得宽,喊你看了?”

      小哑巴听书老板就是不告诉他,泄气坐回去,抬起碗闷闷喝酒。

      街尾有人来买东西,也不管小哑巴身上还有灰浆,推了推让他往边上挪,就挨着小哑巴坐下了。

      小哑巴认得她,是街尾总让他捡水瓶的胡大姐。胡大姐一坐下就开口,声音尖锐,小哑巴扭过头再往边上挪。

      “姐你听说没,那魏老八被抓了。”胡大姐手里还拿着鞋垫子,钩子都脱线了也没发现。

      书老板笑了一下,说话搞笑得很:“警察带着他从我门前过,裤子都没有栓好。”
      小哑巴听到了张着嘴笑,他笑起来没有声儿,胡大姐也只是看他一眼,接书老板的话:“太恶心了,真丢人。”

      又有人来了,这回来的两个大姐直接喊小哑巴一边儿去,她们坐在凳子上密密麻麻开始说话。
      小哑巴端着酒蹲在缝纫机边上,虽然听不懂但很认真地听她们讲。

      噢,原来魏老八和马起松又在树林里打架被抓了,还偷了别人的杏子,被主人家抓个正着。

      小哑巴滋着牙笑,他想,他们这回可真是丢脸。

      一个大姐看过来,嘴巴撇了撇说他:“这哑巴儿牙齿倒是整齐白净。”
      然后几个大姐全去看小哑巴,小哑巴吓得赶紧把酒喝完,哼哧哼哧蹬着三轮车去看热闹咯。

      不过他还是没看到热闹,他的好朋友叫他去修车店里。
      小哑巴的好朋友叫宗三儿,小时候是他的同桌,他们一起读书读到三年级、一起没读书,然后他看到宗三儿被他妈妈用竹鞭子抽他的屁股,押着宗三儿又进了学校。
      等小哑巴还没反应过来,宗三儿都在村里开修车铺了。

      小哑巴坐在桌子前,看着宗三儿拉出一个电瓶,他眼睛唰地睁大,跳起来“啊、啊”叫唤。
      眼睛里兴奋和惊喜太明显,以至于整个人都好像充满光彩。

      宗三儿愣了愣,旋即咧着嘴笑:“够不够哥们儿,你就说?”

      小哑巴手忙脚乱比划着自己的高兴,腰间的钥匙“当啷当啷”清脆响,宗三儿看他乐得像个傻子,跟着“嘎嘎”笑起来。

      小哑巴又觉得宗三儿笑声像鸭子,难听,于是只去看电瓶,左看看,又看看,喜欢得不得了。

      在宗三儿的帮助下,小哑巴将电瓶安好,尝试着启动开着绕村子一圈。
      等到心情稍稍平静,他把车停在修车铺不远处,掏出自己装钱的塑料袋子,凑好钱去找宗三儿。
      修车铺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一辆更大更好的三轮车,宗三儿躺在车底忙活,车主吧啦吧啦说一大堆话。小哑巴踌躇地站在店外的雨棚边上,看着特别好的三轮车幻想自己开车的样子,等了又等,肚子咕咕叫也没看宗三儿出来,又走了。

      小哑巴掐了自己的手臂一下,记住了,明天要来付电瓶的钱。

      回到家,不知道怎么回事,三轮车的车灯不亮了,小哑巴拍拍车灯,又有些生气,饭也不吃,去自己捡的废品堆里翻翻找找,找了颗还能用的电灯泡安上。
      这个电灯泡需要手动按亮,不过他很少在夜里开三轮,他只是不想他的三轮车不亮灯而已。

      一切做完,天地都安静了,他摸摸肚子,没关系,今晚不吃饭也没关系,正好家里什么吃的都没有,明天再吃好了。

      小哑巴脱掉衣服,去逼仄的厕所里冲水,春日的自来水还很冰凉,他哆哆嗦嗦洗完澡,衣服也不穿冲进床上,关了灯准备睡觉。

      数着自己今天赚到的钱,小哑巴开心地翻个身,晃晃脚,陷入美梦。
      梦里,他吃上了小侄子吃的汉堡和薯条,也喝着小侄女喝的可乐,好幸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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