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人生》Sun森森

4、第4章

　　这一天，苏一见的警卫抓了一个人进来，说是经常出现在房子周围。
　　华丽的大厅，苏一见傲慢地坐在椅子上，看着那个被警卫包围的男人，说：“你来干什么？好几年了吧。我记不清了。”
　　“我知道我几年没有来了。我在替你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你不记得了吗？”
　　苏一见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又问：“那你找到了吗？”
　　“我找了好几年，都没有找到。”
　　“那你怎么现在又来了。”
　　于跃说：“我想来看看你。”
　　该死，那炽热的双眼。
　　苏一见十分烦躁：“呵，为什么？有什么可看的？我们结束了。”
　　“因为我知道你不快乐。”
　　“哈哈哈哈哈哈……”苏一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谁说的！谁说我不快乐，我现在定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人！”
　　泪水碎在一尘不染又华贵的瓷砖上。
　　那华贵的瓷砖如此坚固。
　　“让我抱抱你好吗？”他说。
　　“滚！滚！！把他给我轰出去！！！”苏一见歇斯底里地指着他。
　　任凭于跃如何挣扎喊叫，他还是远离了苏一见的视野。
　　这只是苏一见极乐人生中一段微不足道的插曲。
　　苏一见听说，人类的科技已经停滞了。
　　天国已经实现，没有必要再探索什么未知的东西了。
　　艺术已经从人类的生活中消失了，所有的学校和研究机构也解散了。
　　所有的农业都消失了，毕竟人类可以从阳光中摄取能量，已经不需要再进食了。
　　所有的工业也消失了，人类不需要彼此竞争，争夺生存资源了。
　　他们可以去到地球的每一个角落，甚至是住在南极和深海也无碍。
　　人类已经不需要再前进了，只需享受极乐，毕竟他们已到天国，已至终点。
　　苏一见如神一般俯视着世上的一切。他看着那些只需躺在床上就尽可无忧的人们，只觉得恶心，像是蛆虫爬满了大地。
　　最后，他来到了当年那家咖啡馆门口。当然，这里已经不是一家咖啡馆了。只不过街对角还是有个老人拿着把二胡坐在那里。
　　整个世界都是年轻人了，只有他一个老人。
　　他仍然衣衫褴褛，闭着眼，也仍然没有人要听他那不堪入耳的演奏。街上到处是狂欢的人群，从他面前经过。
　　苏一见走到他面前，说：“只要你想，我可以实现你的任何愿望。”
　　“我没有愿望。”老人说。
　　“为什么？”
　　“天堂也有窘迫的地方。”
　　苏一见叹了一口气：“我累了，我希望一切重新回到原点。”
　　老人睁眼：“你的愿望实现了。”
　　苏一见眼前的世界消失了。他听到一阵喷气的声音，上方“蜂卵”的盖子缓缓打开。
　　林子开站在面前：“苏一见先生，您好。这趟旅程您觉得如何？”
　　苏一见沉默了一下，没有回答他，而是问：“我睡了多久？”
　　“已经一个月了。”
　　苏一见站起来，看向那无数个蜂卵：“他们什么时候会醒来？”
　　“有的人很快就醒来了，有的人花了一两年，有的人从未醒来。”
　　苏一见有些失落地点点头。
　　“既然您醒来了，想必是您的问题已经解决了？”
　　苏一见说：“我知道我的人生该如何度过了。谢谢你们。”
　　“那么，祝您好运。”
　　苏一见离开了。他知道他要重新去面对生活的那些真实的不堪了，只不过这一次他要依靠的是自己的勇气，而不是许愿。
　　生活平淡如水，他没有和母亲和好，他坦然接受了母亲的不爱。
　　他选择搬离那个地方，独自生活。
　　他学会了怎样与母亲和解，与过去那么久的人生和解，与过去的自己和解。
　　渐渐地，伴随他的努力，他也得到了很多意料之外的机会，让他设计的作品大放光彩。他才知道，靠他自己的努力，一样可以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平面设计师。
　　这天晚上，他偶然又经过了那座大桥。
　　他慢慢停下脚步，似乎在缅怀着一些什么。
　　突然，他看见不远处栏杆上坐着人。
　　那个人好像要跳下去了。
　　苏一见冲上前，用尽全力把他拽了回来。
　　倒在地上的是一个出乎意料的人。那张脸苏一见永远也忘不了，可是它没有了明媚的色彩，而是一团死灰。
　　“于跃？”苏一见试探地问。
　　那死灰的脸抬了抬眼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竟真如我“梦”中一般？看来他就是那个于跃在现实中的原型了。
　　“你认识我？算了。”他像是突然没了说话的兴趣，耷拉下眼皮。
　　苏一见问：“你怎么了？你刚刚……”
　　“别管我。”
　　“你遇到什么困难了吗？可以跟我说说。”
　　于跃一言不发。
　　“也许我可以帮你。”
　　于跃一言不发。
　　看到他瘦骨嶙峋、灰头土脸的样子，苏一见从包里拿出他刚买了准备带回家的面包和牛奶，递给他，说：“你饿了吗？要不然先吃点东西吧。”
　　于跃毫无反应。
　　苏一见把牛奶盒打开，递到他嘴边。
　　于跃别过头去。
　　苏一见突然想起来，他再也不需要害怕这个人的接近了，相反，这一次，自己或许可以为他做点什么。
　　于是，苏一见放下牛奶盒，一下子牢牢抱住了于跃。他感受到于跃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苏一见说：“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和你站在一起的，一定会的，请相信我。不管是什么事情，我一定会帮你的。”
　　于跃没有说话，但苏一见却感觉自己的肩膀湿了。他只是静静地抚摸着于跃的背，帮助他平息。
　　过了很久，于跃终于开口：“前年5月，我爸死了。前年8月，我妈死了。去年3月，我姐姐死了……”他忍不住抽泣起来。
　　苏一见继续用颤抖的手轻抚着他的背。他以为于跃已经说完了，可是……
　　“去年6月，我弟弟死了。去年12月，我最好的朋友死了。”
　　苏一见以为这次他真的说完了，但还是……
　　“三个月前，我准备跳楼，有一个好心的阿姨把我劝了回来。从那以后，我经常去看望她。”
　　于跃突然挣开苏一见，看着他说：“可是上个月，她也死了。”
　　苏一见感觉他有些“恶狠狠”地看着自己，大口喘着气。他的泪停了，苏一见的泪却止不住。
　　他都不知道，“梦”中那么温暖的于跃，现实中竟是这个样子。
　　不，苏一见想到了一个更让自己恐惧的可能性，或许“梦”中的于跃其实也是这个样子？
　　他只是看到了坐在大桥边上的我，为了让我不要死去，而把他仅剩的所有温暖都给了我？
　　那温暖，是把他自己全部燃烧了换来的吗？
　　那炽热的眼神，是把他最后的一丁点都烧了换来的吗？
　　所以那些光鲜的面貌，其实都是他编造出来的？只为了让我感到安心，感到温暖？
　　我有什么值得他这样做的？
　　苏一见的心很痛。
　　从来没有这么痛过。
　　他的泪停不下来。
　　他抱着于跃，不停地说着：“我不会离开的，我绝对不会离开的，我不会离开的，我会陪着你的，我一定不会离开你，我会陪在你身边，我会陪着你的……”
　　苏一见带他去了那个摩天轮。
　　看着外面宽广的天地，苏一见问：“这个世界或许比我们想象的更大。看看外面的世界，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吗？”
　　于跃看着外面房子连着房子，灯火连着灯火，他说：“我只想找一个人，一个不会再被死亡带走的人。”他转头看着苏一见，“那你呢？”
　　苏一见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熙熙攘攘，叹了口气：“我在找一个东西，一个值得我为它活着的东西。”
　　他也转头看着于跃。他现在有了想做的事情，他想让他活下去。
　　往后的日子里，在苏一见的陪伴下，于跃慢慢开始好转。
　　生活在继续。苏一见的事业蒸蒸日上。
　　这天，他心血来潮，开始翻看以前的作品。近期的作品他都很满意，但翻到刚成名时的作品，就不够满意了，那些作品分明漏洞百出。
　　不过这反倒让苏一见有些欣慰，能看出那时的稚嫩，恰恰说明他已经超越了曾经的自己。不管是好是坏，这就是他一路走来的痕迹。
　　于跃也是一样，他的阴霾渐渐被驱散了。他重新开始工作，也重新开始成长。
　　一次他们经过滑冰场，苏一见多少有些坏笑着说：“我们去那里玩吧。”
　　于跃犹豫一会儿，同意了。
　　苏一见本以为他们俩会一起在冰上小心翼翼又寸步难行，然后摔个四脚朝天，但让他尴尬的是，他发现会摔倒的只有自己。
　　于跃在人群中穿梭毫不费力，旋转、跳跃，各种花样动作更是信手拈来，他灵动的身影甚至像是舞蹈一般。
　　等他停在面前，苏一见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你怎么不告诉我原来你是个滑冰的高手，害我一个人在这里出丑。”
　　于跃忍不住笑了一下。苏一见愣了，他不记得多久没看过这个人笑了。
　　他说：“我曾经有机会成为一个滑冰的运动员，可惜后来能力还是差了一点，运气也差了一点。不过我慢慢放下了，它仍然是我的热爱，我只要继续喜欢它就好。”
　　看到于跃不断飞速掠过的身影和他脸上的笑容，苏一见仿佛看到一种生命茁壮而坚定向上的意志。
　　他突然明白，于跃其实一直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只不过死亡从他那里夺走了太多。
　　从这以后，苏一见很注意自己的安全。他过马路小心翼翼，晚上从不走偏僻小路，开车开得十分谨慎，时常体检，注意健康。只要一有机会，他就会让于跃知道自己是安全的。
　　可苏一见没有想到，死亡这一次没有从于跃身边夺走什么，却夺走了自己的。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