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人生》Sun森森

3、第3章

　　第二天，电影院门前。
　　于跃递给他一杯柠檬红茶。
　　苏一见有些诧异，因为这恰好是自己最喜欢喝的。
　　是巧合吗？
　　他没有问，只是默默地跟着于跃进入放映厅。
　　于跃的脸在电影的暗光下若隐若现。在他身侧，苏一见早已没有了任何看电影的心思。
　　苏一见心里已经徘徊过无数次念头，想要去拉住于跃的手。
　　他告诉过自己很多次，只要控制着手伸出去一点点，一点点就好了。
　　那距离很近，这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可他就是不敢。
　　终于在他快要鼓起勇气的瞬间，那只手却反而伸了过来，将他的手紧紧握住。
　　“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于跃问。
　　“我……我……”苏一见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于跃轻声笑了，笑得如此和煦，像是融化了他心里的某些东西。
　　这个奇妙的周末很快结束了。当苏一见回到公司的第一时间，新的消息传来。
　　他的设计方案虽然被直接领导打了回来，却被更高层领导意外发现。
　　公司管理层很欣赏他，觉得他过去的作品其实一直很符合市场的要求，因此很快会采用他的方案。并且为了培养他，最近就有一个大型的平面广告项目要交给他来主持。
　　苏一见意外极了，但更多的是欣喜。他迫不及待地要回去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母亲。
　　可当他正要进门时，他听见了里面的争吵声。
　　这是他童年时听过无数次的争吵。
　　他惴惴不安地打开了房门，看见了在角落掩面哭泣的母亲，与迅速转变表情的父亲。他们笑盈盈地走过来，对他嘘寒问暖。苏一见张了几次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坐在床沿，他看着房门外忙碌的父母，沉默着。
　　是啊，他其实一直都知道。
　　日子过得很快，半年时间转瞬即逝。
　　苏一见已经记不得是第几次听到父母在暗中争吵了。但他知道，只要他不提起，这表面上的平静就不会被打破。
　　如他所愿，他和于跃在一起了。于跃对他很好，几乎事事都顺着他。但凡有任何矛盾，也总是于跃先道歉。于跃带他旅游，给他做饭，时时为他准备惊喜，苏一见几乎挑不出他任何问题，他“完美”得让人难以置信。
　　比完美还要好的，就是仿佛两人已经相识了很久，于跃总像是能看透他所有的心思一样，与他无比默契，也对他无比了解，而能把任何事情都做得很周到。
　　于跃时常盯着苏一见看。苏一见有时会撞上他那毫不遮掩的眼神，那里温柔而炽烈，是苏一见从没见过的颜色，那应该是一种叫做温暖的颜色。
　　苏一见的梦想实现了，他的设计作品已经出现在了商场的墙上、杂志的封面以及大街小巷的海报。
　　人们的盛赞不断，没有人批评他的作品，仿佛他的任何作品都有独到之处，令人折服。
　　他活在了鲜花和掌声中。
　　可他还是觉得不对劲。
　　“你怎么了？”一双温暖的手臂从背后环绕了过来。
　　苏一见转过头，看着那张笑脸：“你好像从来没有问过我的父母，为什么？”
　　苏一见知道于跃的父母早就移民去国外了，只有于跃自己留了下来。但他还从来没有问过关于苏一见父母的事情。
　　“因为我知道如果我问了，可能很难把你从那座桥的边上拉回来。”
　　啊，那双眼睛依旧炽热。
　　苏一见说：“很多年前，网上开始流传一句话，‘父母永远在等着孩子的感谢，而孩子一生都在等待父母的道歉。’有一天，我把这句话截图给我妈妈看了。”
　　“她怎么说？”
　　“我向她表达了我的感谢。我告诉她，我谢谢她的生育、抚养，以及这么多年的陪伴。我知道她的人生很不容易，我都看在眼里。我还告诉她，我希望她快乐，我爱她。我们进行了长达一个小时左右的谈话，我向她表达了我所有的爱与感激。她很开心地接受了。”
　　“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她可能对那后半句为什么会存在没有一丝的好奇心。我在耐心地等待她问我，可是在长达将近一个小时的谈话中，仿佛这后半句话本来就没存在过一样。如果要我形容的话，就好像，就好像……好像它没有引起任何光学上的变化，而在手机上呈现出来半行字，所以人类是不可能看见那半句话的。嗯，就像这样。”
　　苏一见在说这些的时候，没有任何伤心的情绪出现在心里，他只觉得麻木，脑海一片空白，什么思绪也没有。
　　于跃安静地抱了抱他。
　　“跃，你爱我吗？”苏一见忽然推开他一些，脱口而出道。
　　“当然，我爱你。”这回答毫不迟疑。
　　苏一见盯着那双眼睛很久很久。
　　可是，为什么呢？
　　苏一见自认为不是个多么优秀的人，还生于一个普通家庭，他们没有一起经历过困苦，没有一同成长，更从不曾爆发过争吵。于跃几乎时时围绕着他，可他却像是从来没有看到过于跃的心在哪里。
　　如果于跃爱他……为什么呢？
　　他忽然想起了那双总是在暗中窥视的眼睛。一切似乎从那时起就不一样了。
　　他回到XN国家心理治疗中心，这里依旧是老样子。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怎么样？新的生活您喜欢吗？”林子开笑道。
　　“我……”苏一见回答不上来。
　　“这不正是您一直想要的吗？”林子开说。
　　“可是……这不合理。”
　　“可您已经称心如意了，不是吗？这就是合理。”
　　“你们是怎么做到的。你们……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嘘——”林子开只是向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笑而不语。
　　无论苏一见怎么问，林子开也再不开口了。
　　他回到家，又一次看到了在角落偷偷掩面哭泣的母亲。苏一见躲进房间里，不说话。
　　他想到了曾经那一个小时的谈话，想到了那顿丰盛的海鲜大餐。或许，那就是我的母亲吧，尽管不合我的期待，但我也只能接受她。
　　就算母亲不爱他，可他终究是爱着母亲的。
　　如果你们能够让我如愿以偿的话，那么，就请让我的母亲去过她自己想要的生活吧，请让她成为她原本的样子吧。
　　那道窥视的目光一闪即逝。苏一见知道，他的愿望实现了。
　　第二天，他的父母离婚了。
　　苏一见坐在床沿，表情木然。他心中的空虚被另一片空虚填上了。
　　“你好像很不开心，想跟我聊聊吗？”于跃从身后抱了过来。
　　一阵令苏一见着迷的气息也随之而来。他亲吻着苏一见的脖颈，苏一见抚摸着他的脸颊。
　　苏一见终究是没有勇气让他也离开。
　　一个月过去了，一年过去了，十年过去了……
　　他搬了出来，和母亲的联系很少。但于跃始终陪在他身边，从不远离。
　　就在苏一见以为他的人生会永远这么平静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手术室外，苏一见听到于跃即将因车祸离去的时候，仿佛一切的力量都被抽走了，眼前一黑，便昏倒在地。
　　当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安置在一个病房。医院不愧是离人世间所有悲剧最近的地方。他看到了许多伤患、重症病人与他们的家属。
　　那些呼吸机与心率检测仪无法改变结局。一个躺在床上看不清人脸的病人呼吸逐渐衰弱，医生赶到却束手无策。可那病人的孩子在他耳边说，想要再等一等，再等一等。不一会儿，心率检测仪上的数据开始抬升。
　　苏一见不知道他们想要等的是什么。他们最终还是没有等到。一个小时后，病人的呼吸停止了。哭喊声此起彼伏。
　　苏一见闭上眼睛，泪从眼角滴落。
　　请不要离开我，请不要离开。
　　请让死亡远离人世。
　　一天后，世界卫生组织宣布，集合所有国家最前沿科学力量的永生计划已经圆满功成了。
　　人类从此战胜了伤痛，战胜了疾病，战胜了衰老，战胜了死亡。只需要小小一粒基因重组药丸，全人类都得以永生。
　　上帝的天国在地上实现了，人类已臻至终极。
　　可看到苏醒的于跃，苏一见只觉得恐怖。他脊背发凉，他逃跑了。
　　他终于知道，无论XN有多大的能耐，都不可能实现这一切，唯一的解释是，苏一见正生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已经度过了十年。
　　“哈哈哈哈哈……”他癫狂大笑着，疯了一般地在街上跑，丝毫不顾周围的目光。
　　“让我离开，让我离开！我要出去！！”她找到了林子开。
　　“离开？去哪儿？”林子开笑着问。
　　“到外面去！”他大喊。
　　“外面？什么外面？”
　　“你知道的！这里是一个虚幻的世界，这里不是真的！让我到外面去！”
　　“这里就是外面。”林子开说。
　　“你在撒谎！！！”
　　“嘘——”林子开仍是噤声的手势。
　　苏一见冲上去抓住了他的肩膀，狠狠地看着他。
　　林子开则微笑着说：“如果想让我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您随时都办得到，您知道的。”
　　苏一见看着林子开诡异的笑容，愣愣地后退了几步，然后跑开了。
　　我要钱，我要很多很多的钱！
　　他的愿望实现了。原来他的远房亲戚是一位富翁，在几年前死了，并且遗嘱是让他继承巨额遗产，不过代理的律师很多年才终于找到他。
　　我要住进最大的房子里，要有很多很多的仆人。
　　他的愿望实现了。他获得的遗产明细中有一个角落，标注了一所郊外河边的庄园。这里气候宜人，还通向入海口，他的几艘游艇随时可以出海。
　　我要所有的男人都为我着迷。
　　他的愿望实现了。镜中的他变得快要让他自己也认不出。他成为了明星，所有人都为他着迷。他的房子住进了十多个男人。他的生活无比奢靡。
　　我要所有的人都爱我。
　　他的愿望实现了。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无论他走到哪里，似乎所有人都甘愿为他献出一切，然后匍匐在他脚下。
　　我要……
　　他所有的愿望都实现了。
　　他心想事成，得偿所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