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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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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井?”
我睁开眼睛,第一时间掀开身旁的被子,那里空空如也,没有突然朝我扑过来,搞怪变成毛毛虫的真人。我松了口气,坐了起来,揉揉眼睛,拿起床头的闹钟。
上面显示的是10月19日。
呼,难怪,今天他们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吧,真人和夏油。
我打了个哈欠,把闹钟放回原处,叠好被子,穿好衣服,习惯性地抓了抓头发,啊啊,头发长真是要命,要不要把头发剪掉?
我走到镜子前,看到镜子中的自己乱糟糟的头发,我撩起一缕头发比对着需要修剪的长度时,头发下冒出一阵金光,我连忙撩开头发确认,但我眨了一下眼睛之后很快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看错了吗?
就当是看错了吧,最近睡眠质量一直都不在好,或许是出现错觉了呢,不用放在心上,不用放在心上啦。
我这般安慰着自己,慢吞吞地把头发梳起来,梳下在睡梦中缠在头发和脖子上的耳机线,在梳好头发后重新戴好耳机,把mp3放在胸口里,打了个哈欠后开始洗漱。
“黑井,我饿了,我想吃芝士烧!”
啧,好麻烦,吃什么好呢?
我一边刷牙一边思考着这个世纪难题,含了口水后吐出嘴里的白色泡沫。
“吃饭之前需要洗漱哦,不洗漱就没饭吃。”
“我才不信,天元大人就是本姑娘,本姑娘就是天元大人喏!你不是黑井家派来服侍本姑娘的吗,那就完成你的职责,给我做饭,要芝士烧喏!”
“好嘞,那就吃香菇芝士烧吧!”
“不要,我不要吃香菇!”
我擦了把脸,再次确认眼睛没有冒光之后,简单的擦了点润肤油后,把毛巾晾到阳台,走向厨房,打开冰箱。
西芹,香菇,奶酪……没有肉了,这瓶酒从哪儿来的?没有标签啊……伤脑筋。
和尚先生说他坚决不会给我买酒的。我记得,啊,准确来说应该是听他说我在他面前耍酒疯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忘记了。真人也不会给我买的,他的心理年龄充其量还是个孩子,也没那个经济条件,喝酒什么的还是算了吧,哈哈。
莫非这是天上掉下来的酒?但我都放在冰箱里了应该不是什么来历不明的酒,还是有人送来我忘记了呢?
唔,忘记的事情好多。
我拿着酒瓶看了半天,关上冰箱,从柜子里拿出最后一只杯子,倒满。
算了,不想了,正好今天和尚先生不在家,稍微喝点酒也没问题吧。
如果酒里有毒的话就更好了,鸩酒,可一向是杀死位高权重者的毒酒呢。
“你来厨房做什么,我自己能做,不需要你帮忙的。”
我下意识把酒藏在身后,但我不知道我面对的是谁,我又是为了谁而藏。
是重要的人吗?
“你想得美!本姑娘是来监督你不往芝士烧里面放香菇喏!”
“可是,厨房的危险因素还是很多的,烫伤都算小事,如果煤气泄漏引发爆炸,我可不能保证你的安全哦,会死的。如果不知道死是什么概念的话,到那边后你的父母会告诉你的。”
“噫!那,你注意安全!”
我放下手里空荡荡的杯子,舔食着嘴角残余的酒滴。
啊啊,果然还是先做饭吧,空腹喝酒对胃很不友好,到最后上吐下泻的只会觉得难受。
我是很想死啦,但是难受到虚脱的死法绝对不要。
唔,我想想,做法是什么来着,不论步骤是什么,首先都要将蔬菜洗净。不过我的左手上面不是石膏就是绷带,单用右手洗起来极其麻烦,光是这一个步骤就花费了好长时间。
然后把洗好的材料切碎。西芹和奶酪先都切出来,香菇则是去蒂,剩余的材料放进冰箱里,如果之后再做的话就不用费心准备材料了。我这么想着,把所有的材料都切出来,连同缺少的火腿一起——
我望着被菜刀切成一截一截的手指,一条一条的手掌,染红的绷带和砧板——还好砧板是塑料材质,不然都不知道该如何清理了。我剥开左手指头上的指甲,剔出来的骨头扔到垃圾桶,用汩汩往外流血的左小臂按住我曾经的左手,也就是现在成为代替火腿进行芝士烧制作的材料。
「如果哪里受伤的话舍弃掉哪里就可以了,手指骨折就捏断手指,手腕骨折的话就卸掉手腕,脖子受伤就舍弃头颅」
放在我身上无法使用的东西,舍弃掉,换个地方来满足我的需求也是可以的吧。
我默念着这句话,忍受着疼痛,将切好的材料混合均匀,放上少许盐和黑胡椒碎,用残缺的左小臂紧贴着腹部进行搅拌,将搅拌均匀的材料容器放在桌子上,然后把这些都填满在香菇里并压实。
有几个香菇不老实的躲开我的右手,我用流血的左手腕挡住它们的去路,这动作让不少血渗到香菇里的材料中。
最后一步,我把压好的香菇放在烤箱里,等到香菇稍微焦黄,芝士融化将西芹和肉包裹起来,就大功告成了。
五分钟过后,我戴上手套打开烤箱,将里面的盘子拿出来后关上烤箱,拿到饭桌上,坐下,双手合十,不,现在只有一只手了,已经无法好好的做餐前祷告了。
“我开动了。”
“本姑娘就不客气喏,我开动了!好烫!”
“刚出锅的不要着急嘛。”
“唔!这个味道,是香菇喏!”
“不是香菇。”
“这个嚼劲,这个口感,这就是香菇,我不是说了,我不要吃香菇喏!”
“不是香菇。”
“骗人,这就是香菇,你吃这份,之后你再去给本姑娘另做一份没有香菇的喏!”
“都说了这个不是香菇啦,香菇一般是什么颜色的?”
“哎,为什么要问这个?深棕色喏。”
“那这个是什么颜色。”
“焦黄喏。”
“那这就不是香菇,这只是我用看起来像是香菇的食材做的而已。”
“不是这样喏!做饭时候食材变色也是有可能的,所以,所以,这个就是香菇,本姑娘的味觉绝对不会出错喏!”
“味觉也有可能欺骗你啊,那我问你,香菇长什么样子呢?”
“嗯,像是伞一样。”
“这把伞连伞柄都没有,怎么称之为伞呢,味觉会欺骗你,那么视觉也会欺骗你吗?好好想想。”
“说……说的也是,那本姑娘就都吃掉了!多谢款待!”
“好吃吗?”
“好吃!”
“那就好。”
“怎么了,露出这个表情?”
“因为你刚才吃下去的那些,是你最讨厌的香菇啊。”
“啊——你骗我!”
“你刚才是不是在想,味觉不会欺骗你,视觉更不会欺骗你,对吧?毕竟味道是无法描述的事物,而视觉是可以准确反映到你的大脑里。你说过食材变色是有可能的,我承认你没说错,那是经过高温的物理变化,但你有没有想过,柄是可以切掉的啊,光靠「斩」就可以轻易完成形态变化。着重于复杂的现象,却忽略了基本的常识,怎么样,理解了吗?”
“大骗子大骗子!黑井大骗子!呕——”
“骗人是很正常的啦,因为——”
「我可是阴险的大人呢」
多谢款待。
我吃完后双手合十,香菇芝士烧的确很美味,但口中正在咀嚼着的香菇芝士烧,芝士融化之后包裹的西芹和肉,粘稠中掺杂着铁锈味让我一阵皱眉。餐桌上的血迹,正在滴落的血珠,蜿蜒曲折的地面上的血迹,衣服上的血渍……
“作为你欺骗本姑娘的后果,就是,你必须要带我出去玩喏!”
“是是,理子大人。”
“哎?真的可以出去玩喏?没问题喏?除了上学还可以去别的地方玩喏?骗人的——你肯定又在骗本姑娘,我可不会再上当了喏!”
“这可是理子大人的命令,我当然要遵守了。不过,想出去的话就先把桌子收拾好吧。”
“嗯,哎?等——需要本姑娘来收拾吗?”
“啊,真奇怪啊,也不知道是谁吃的满桌子都是呢,莫非是妖怪?”
“本,本姑娘才不是妖怪喏!”
“那就自己的位置自己收拾,不然就不带你出去玩了。”
“哼!黑井大坏蛋!”
“理子大人要珍惜机会哟。”
“我知道啦!我知道喏!”
我站起身来收拾餐桌和地面,可是无论如何都擦不干净——不是我的清洁方式有问题,而是我这个血源还没有消失。这样的话就算餐桌地面擦干净了,我经过的地方仍然留有血迹,厨房也是,砧板上的血迹,刀上的血迹都可以用清水洗净,只要我还在流血,这些地方就永远都擦不干净。
明明,不想麻烦别人的,失血过多这种死法,不论试了多少次,果然还是不适合我。
我往杯子里倒了点酒,刚抿一口,右手没有拿稳杯子,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咔嚓声。
真是浪费酒啊。
我叹了口气。
这是我柜子里最后一只完整的玻璃杯了。
不管了,趁和尚先生不在的时候我要喝个痛快。
我往厨房里走了几步准备拿扫帚清扫地面,但地上的玻璃渣嵌入我的右脚掌,还有些碎片顺着支具滚入左脚心。
嘶——
我一个重心不稳摔倒在地,眼看玻璃渣将要刺入胸膛,我右手支撑地面,一个侧身绕过玻璃所在的区域,后背撞击柜子发出一声沉闷的咣当声。我看着地上留下的血手印,不顾我的脚掌、小腿被玻璃碎片刺的鲜血淋漓,左手忍着疼痛护着怀里的酒瓶。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失去了部分触觉,看了酒瓶好一会儿都没有裂痕,手里没有涩涩的感觉,空气中的血腥味充斥着鼻腔——这些都意味着这瓶酒没有摔坏。
没坏就好,好嘞,喝个痛快!
与此同时,涩谷站,某花店。
“谢谢,欢迎下次光临。”
我冲离开的客人鞠了一躬,稍稍松了口气。
地铁站附近的人流量好大,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几位客人了?不不,客人多是好事,可以为母亲多挣一些钱,但从刚才开始就觉得一阵心悸,这种感觉和弟弟们相似,可是弟弟们……
我摇摇头。
别想了,还是完成工作要紧。
“啊啦,胀相,你进步的很快啊。”
店长从里面的屋子里走了出来,抱着一捆花束,经过展示台走到我的面前。
“谢谢,店长,都是您教导的好。”
我冲店长鞠了一躬。
“哪里哪里,有客人挑选了你的作品,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作品?哦,是指刚才的客人买走的是我随便扦插的花束吗?我没注意。
“我这里已经没什么可以教导你的了,还要请你帮忙进货,真是麻烦你了。”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这是我在这一段时间从客人那里学会的礼貌用语,应该是用在这里的吧。
“以后就不需要你来了。”
我看着店长把带着塑料保鲜膜的单独花束插在一只瓶子里,背着手走到柜台前,摩挲着用来结账的台面。
“店长,不需要我来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哈哈,胀相,你还真是会开玩笑,你工作这么认真怎么会是你的错呢?哎,其实这个月的租金我已经交不起了,临关门之前遇到你真的太好了。”
“客人这么多,为什么会交不起房租?”
我看到店长的脸色一阵变化,低头思考了一阵才开口。
“这和客人的多少没有关系,胀相,只是营业不下去的,现在是入不敷出,我没有足够的资金改造这间花店,就没办法和这里的同行竞争,这是市场的选择啊,优胜劣汰。不过你不用担心,月底我会把工资发给你的,之后就收拾走人了。”
“不,倒不是担心……”
同行竞争,市场选择,优胜劣汰都与我无关,我知道的就是加上这个月的工资应该可以还清母亲的医药费了吧,也不知道现在母亲怎么样了,只要有他们在,就算没有我也不会出什么问题吧,大概。
“真是舍不得啊,是我老了,跟不上年轻人的步伐啦,这个社会节奏太快了,连插花的时间都没有了。”
年轻人的步伐?社会节奏?
“店长,你看上去根本没有那么老。”
“啊啦,谢谢,不过女人夸我的话我会更开心的,胀相也是,看起来也年轻得很,就是黑眼圈有点严重,这段日子累坏了吧。”
“喔。”
一百五十岁也算年轻吧,外表也不是很年轻了啊,都三十九岁了。
我看到店长拿出一枝花,看得久了仿佛想到了什么一样,开始兴致勃勃的和我谈话。
“说起来这家店是我从一对夫妻中接手的,哎呀,要说这对夫妻啊,真是厉害啊,女主人白手起家,靠信誉很快就在这里打拼出了名声,想当初我也是慕名而来的。女主人很能干,好多作品都是她做的,她啊,就是怕生,不敢和人说话,好多客人想要来购买她的作品,她都不知道如何回复,有些客人就直接拿走了,他们本来就不富裕,当时还亏了不少呢。又不是没有男人,一个女人家为什么要做这些呢?”
疑问太多了,我插不上嘴。
“很快男主人发现了这个问题,说实话,我们还以为他会直接把女主人拉走,不让她开店了,结果这夫妻俩直接一起开店了,一问原因,原来是男主人为了陪伴女主人辞掉了原来的工作。好多人都为男主人感到不值,因为他原本的工作可比开花店要挣得多,结果人家说什么,再多的金钱也买不来她的笑容。哈哈,真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啊,真让人羡慕。”
看起来我应该在这里倾听吧,不过有一股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好像,冥冥之中,有点,熟悉的感觉。
“哎,这么恩爱的一对夫妻,我都想看他们带着孩子一起来开店了,幸福的一家三口,如果她有孩子的话,算算年纪,现在也应该是高中生了吧。可惜好景不长,男主人出了意外,死于车祸,之后男主人的家人找过女主人几次,每一次都把女主人质问到崩溃,她发觉自己的精神状态已经无法继续开店了,便将这家店拜托给我。”
“之后的事情我就不太清楚了,有人说她自杀了,有人说她生下了一个死婴,有人说她失踪了,有人说她化为复仇的厉鬼杀死了逼问她的男主人的家人……最后她的下落我也不清楚了。我之所以成为这家店的老板是为了把它完整的还给她,可是现在我都开不下去了,她依旧没有来。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再见她一面……抱歉啊胀相,和你说这些,不知道为什么,我见到你忍不住说这些,老了老了,哎。”
那个心悸的感觉愈发强烈了,到底是什么会让我如此心慌,不可能是活着的弟弟们,他们还被困在天元的结界里,不可能是咒术师,母亲的血液可以掩盖住我的气息,不可能是诅咒师,他们没有对我出手的理由。那到底是为什么?
是这个与我毫无相关的故事,还是母亲那边出事了?
我看到外面正在打电话的西装男人,手指着一个方向。
铃铃。
“欢迎光临……”
我还没有说完,就被一旁店长的一句话硬生生卡在喉头。
“啊,藤原,好久不见,最近还好吗?”
这个名字,是她,是我受肉的人的妻子,是我听说过却从未见过的人,按母亲的话来说,是现在的我绝对不能见的人。
不能说话,不能插嘴,保持沉默,保持聆听。
“啊啦,怎么没见你那位先生,之前不是一起的吗?”
“我家先生一个月前去世了。”
一个月前,是我受肉的日子。
“抱歉啊。”
店长拿出手帕,被藤原夫人委婉拒绝了。
“我没事。”
“你们家孩子们还好吧?”
“没问题的,真的没问题的。”
与我无关,这些都与我无关。
母亲说过,我就是我,藤原是藤原,可是,可是——
我到现在了都还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具身体亲近的人,我出来打零工补贴家用,或许也是为了不面对母亲那伤心欲绝的表情吧。我相信,我的这具受肉对这位藤原夫人,和对母亲来说是一样重要的,藤原夫人还有孩子作为精神的支柱,可是母亲她只会崩溃吧。
在母亲明确表示自己爱上真人的时候,他就已经离开了,爱上真人这件事是真的也好,假的也罢,他的遗愿就是让母亲获得幸福,只要她能够获得幸福,我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可以的。
不论在得知真相后母亲躲避我,还是会责骂我,这都是很正常的,我希望看到母亲的笑容,我只是,不愿面对母亲伤心的表情。
只因我是胀相,皮肤会往外胀开而非破碎,面容和受肉有五分相似——我在母亲的相册中见过受肉的照片,那是两个人穿着西服冲着镜头开怀大笑,惠手里拿着学士帽,母亲像是拿着战利品一般拿着纽扣,她挽着旁边一个穿着袴不知所措的短发女孩,似乎是强行拉过来拍照的。
她在睡梦中会小声喊着“小惠”,眼泪顺着眼角落下;在不清醒的时候会叫一声“小惠”,在看到我之后会垂下眸子,移开目光;在面对戒指的时候,她会抱膝着将自己缩成小小的一团,盯着地上的戒指,口中喃喃着“小惠”。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只要是和藤原惠有关的一切事物都会让母亲伤心,那么只要我不去见她,她或许就会好受一点吧。
可是,藤原夫人现在脖子上戴着的戒指项链正是曾经戴在我的手上,我亲手挂在母亲脖子上,母亲不知何时还回去的戒指。
我望着戒指出神。
咚咚。
咚咚。
心脏跳得飞快。
那本应该,是属于母亲的东西。
她,已经面对过她最不想见到的人了。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早一点动手,藤原惠已经死了,和他有关的所有人死掉就好了,他的妻子,他的孩子,他的同事。现在他的夫人存在于世,让母亲不再伤心的方法,就是杀掉你吧,然后杀了孩子……们?
咚咚。
咚咚。
我捂住眼睛,目光落在藤原夫人的胸口上。
杀了你……杀了你……
“藤原,和你介绍一下,这是新入职的胀相,胀相,来和夫人打个招呼,胀相,胀相?”
“你这个店员有点不太对劲啊,他要干什么?”
“没事,胀相工作很认真的,就是偶尔会看着客人来找到更好搭配的花朵,喂,醒醒,胀相!”
“胀相!”
肩膀上的疼痛让我猛然清醒过来,我看到伸出来的手距离藤原夫人的胸口戒指只有一线之隔,我看到无法动弹的藤原夫人的惊恐的神情,还有抓住我伸出手腕的另一只手,见状我连忙收回手。
为什么我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盯着我颤抖的双手,那阵心悸并没有因为杀意的消散而消失。
我和藤原夫人无怨无仇,我所受肉的是他丈夫的身体,为什么我还想杀了她呢?现在我要复仇的对象只有杀死我弟弟们的凶手,还有阻碍母亲获得幸福之人。
“他刚才,到底在做什么?”
“这可是胀相为客人挑选合适的花束的方式,就告诉夫人你,其他人我都不告诉他,人靠衣装,花不但要点缀衣服,还要看人的,这可是一门学问。给,这一束怎么样,和你心目中的一样吗?”
我茫然的看着正在挑选花束的店长,从里面拿出另外一束放在我的手上。
“是这个吧,啊啦,看来这次没有挑错呢,太好了,胀相。”
我看到店长正在用眼神示意我把这束花递给藤原夫人。
“夫人,这个很适合你。”
不能再在这里停留了,我必须离开。
不知道如何面对,还是逃避吧,就像是我不敢面对母亲一样。
“啊啦,胀相,这孩子都不知道如何夸人,夫人……”
藤原夫人没有接过花束,而是望向窗外。
“这么多穿制服的人,外面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不清楚,夫人,这一束花如何?”
我望向窗外,看到几个穿黑色制服的人站在店门口不知道在商量着什么,其中一个正在打电话,还有一个打扮的花里胡哨的人,那个咒力,是咒术师吗?这么说那些穿制服的就是夏油说过的辅助监督吧,他们怎么在这里?
那个方向,感觉不对。
我把手里的花束还给店长。
“店长,我有点事先走了。”
店长似乎看出了我的心不在焉,就放我离开了。
“路上小心。”
我朝店长鞠了一躬,推开门离开了。
“那个穿着深红色和服的,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啊啦,你是说那个叫胀相的孩子吗,他是来我这里帮忙的,关于他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他工作很认真,而且也不止是在我这里打工,听说他同时打好几份零工,可能是家里缺钱吧,我提过一嘴,他含糊糊弄过去了,我就没再问。”
“这样啊,胀相……吗?”
“夫人您认识他吗?”
“啊,嗯,他和惠长得有点像,声音也是……”
“藤原,我知道你很难过……”店长叹了口气,“让逝者安息吧。”
“我知道,但,真的好像,我没有见到惠的尸体,只是一个戒指说不定是弄掉了。或许是那个女人在说谎……”
说谎……吗?
根本就不是这样啊。
我追踪着那些辅助监督,追着追着发现,这些人的目的地竟然是母亲的住所,我绕小路避开人群跑了回去,离得近了,我看到有很多咒灵被挡在帐外,这个味道,是血腥味吗?还有这个帐,我感知着咒力的流动,这个「帐」是拒绝「咒灵」入侵,但「人类」能够出入的结界。
现在不是追究是谁布下「帐」的问题了,我在半空中咬破手指触碰帐,血液没有垂直流下,而是蜿蜒在空中,萦绕着另一道血线。母亲的血液会吸引咒灵,但是太多咒灵聚集在一起形成的庞大咒力会吸引咒术师前来,母亲害怕人类,不能让其他人找到她。
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她,确认她的情况,之后解除结界,不能让咒术师接触到虚弱状态下的母亲。
行动吧。
我穿过帐,可能是因为我是咒灵人类混血的缘故,身体感到异常沉重。我从来不知道楼梯会变得这么高,抬高腿会这么吃力,楼道会变得这么长,迈开步子会这么艰难。等走到母亲所在的房间时,我已经气喘吁吁了,跟我在医院见到的人类老人一样。
“母亲,是我,胀相。”
我敲了敲门,里面没有反应,我凑近了去听,里面一点声响都没有。
“母亲,我进来了。”
我按下门把手,露出了一道缝——门根本就没有上锁,我推门而入,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咳咳,母亲,母亲你在吗?”
我把门关好,在黑暗中摸索着灯的开关,在灯亮了的同时我被脚底下的某样东西绊了一下,险些摔倒。我蹲了下来,看到地面上包裹着符文的钉子。
把这个拔了帐就会消失了吧。
我这么想着,徒手把它拔了出来,身上那股沉重感迅速消失,我稍稍松了口气,站起来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屋子里的血腥味散出去。我看到那些原先被帐挡着的咒灵纷纷飞进屋里,一些低级咒力飞到血迹旁边,沾上血液的它们敛去气息,化为一堆血淋淋的肉趴在地上,还有一些咒力较强的咒灵飞到厨房。
强大的咒灵更容易被母亲吸引,这么说,母亲是在厨房吧。
等我走进厨房时,那情景,说是惨不忍睹也不为过,映入眼帘的全部都是血红色,越往里走越是触目惊心——地上移动所造成的血迹,玻璃碎片上的血珠正在一滴一滴往下掉,垃圾桶里带着血肉残渣的骨头,冰箱上的血手印,池子里的砧板和刀子上残留的血滴和一池子的血水,烤箱下的血迹。
我小心翼翼地避开玻璃碎片,来到最里面看到沾上血液的咒灵们形成的肉堆,我把它们一个个拽开,终于让我看到那藏在咒灵堆里,衣服血迹斑斑,被血浸染的左袖口耷拉下来,怀抱着一个空酒瓶半睁着眼睛的母亲。
“母……亲……?”
我伸出手,探她的鼻息,握着她的手腕,感受她的心跳。
太微弱了。
太微弱了。
怎么办,怎么办?
“母亲,母亲,醒醒啊,母亲!”
我感觉有人在摇晃我的肩膀。
不要再摇我了,就让我这么睡过去吧。
只要睡着了,我就不会麻烦别人,只要睡着了,我就不会看到麻烦。
已经够了,我已经受够了,让我离开吧,让我安心地接受死亡吧。
“老妹你啊,怎么还在睡呢,起来工作了,等会儿老板过来了!”
响在耳旁的声音,让我恢复一丝清明,我眨了眨眼睛,看到小惠蹲在我的面前,手扶在我的肩膀上,看到我醒来之后他好像很高兴的样子,抱住了我。
哎?
他会这么做吗?
我心里期望着他这么做,但现实中他绝对不会拥抱我,那是专属于嫂子的。
都是假的。
我们最多是互损的关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动真情的。
他绝对不会对我动真情的。
我不过是爱上了一个不能爱的人,一个死后都要折磨我的人,一个充满谎言的人。
「你什么时候找个男朋友啊」
「我不是很早以前就和你说过了,不会找男朋友的,你还不信」
我的耳边回响起分别前的话,那是在他还存活的时候,我还必须顾虑嫂子感受的时候。现在不用了,人都不在了,不论说什么,不论是对他抱有的怎样残存的情感,都无所谓了。
现在的我也可以说出自己的真心话了,人之将死,如果连现在都无法面对自己的心意,或许连死亡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我想想,我想想。
要面对自己,面对真实的自己,抛弃给别人带来麻烦的念头,不要欺骗自己,直言不讳地说出真实的想法。
“我……喜欢过你……”
一开口,声音轻的仿佛落地的羽毛,竭尽全力,羽毛尚在,声音早已飘散在风里。
“我很想……忘掉这份回忆……但我做不到……对不起……”
随着一声叹息,脸颊上滑落的,是止不住的泪滴。
以前的我认为哭泣是浪费时间的无用之物,在听说我的挚友去世后我没有哭泣,在听说我的舍友失踪后我在窃喜,我的同事,我的公司在大火中燃成灰烬,我都没有要哭的痕迹——那是不值得的。现在的我不知道我的眼泪里面包含着如何的情绪,是后悔,还是释然,我不知道,我都不知道。
大概是这样能让我好受一些,击破名为谎言的墙纸,回忆起真实的自己。
是啊,曾经的回忆。
优秀的人总会吸引别人的敬佩和仰慕,甚至是爱慕,我也不例外,在大学里某个樱花纷飞的春天,我曾向小惠告白,得来的却是“我一直把你当妹妹看”和“已经有女朋友”的答复。
当时的我果断选择放弃,还会在小惠和其他女生聊天的时候提一句嫂子,他总是摸摸鼻子,讪笑着结束话题。
他待我的确很好,他会在我需要的时候帮助我,鼓励我,他会在我伤心的时候说一些损人的话来安慰我,开导我,他在聚餐时会帮我挡酒,不让酒量不好的我有触碰到酒的机会。但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两年,他毕业,我退学,之后我们就没有什么联系了。
我没有参与他们的婚礼,没有祝福孩子们的诞生,没有打扰他们的生活,只因为我想拼命忘记这份关联的回忆,但是小惠偶尔邮件和视频来电会让我乱了手脚,不知该如何应答。为此,我将电脑锁在家里,不使用移动手机,通话只使用座机,就是为了断了这份念想。
即便我有了丈夫,依然靠这种古老的方式断绝联系。
直到我丈夫死后,我找了份工作,再次遇到他,成熟稳重的气质,干脆利索的态度,有条不紊的工作与生活,他已然成为他规划中的模样,婚姻幸福,家庭美满,全身上下都散发着光芒。
而我已经失去丈夫,失去孩子,家属不和,生意一落千丈,精神支离破碎。
大学时的并肩而行,随着时间的冲刷愈来愈远,我只得在他的光辉之下,追逐着他的步伐,在黑暗中前行,如同飞蛾扑火般,越是接近,映照出来我的丑陋模样,这不得不让我继续远离他,但是工作之中的摩擦让我再次对他生出情愫。
呵呵,哈哈哈哈!
很可笑对吧?很可笑对吧!
我到现在居然还在幻想,幻想曾经的我和他在一起,现在的境地会完全不一样,也许我也不会这么执着于自杀吧。
如果当初的我能够再主动一点,如果当时和他相遇的时间早一点,如果我能同他一起长大,成为青梅竹马,如果,如果……
再多的如果都抵不过现实二字,反而会徒增烦恼与痛苦,后悔不迭。
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后悔。
对,我现在就是非常后悔。
后悔辞职,后悔工作,后悔结识,后悔相知,后悔上学,后悔……后悔诞生。
我要否认自己的诞生。
哈哈哈哈,我还,我还说什么我不能否认孩子们的诞生这种大话,到头来我却要否认自己的诞生,追究起来这么麻烦的事情,干脆人类灭绝吧,让咒灵消失的最好方法就是让人类消失,光靠咒术师祛除咒灵也无法解决根本性问题,直接否认人类的存在吧,人的一生根本没有意义。
没有意义,任何意义都没有,只要人们闲下来,认真思考自身存在的意义,以及自己死后还留有什么——其实什么都没有。社会需要的是没有思想的廉价机器,为此才会花费金钱来培养推动社会发展的齿轮,让那无用的抱负填满胸膛,让人类斗志昂扬、毫无怨言的工作致死。
正是因为要推动名为社会的机器,需要怎样的人才,需要怎样的教育,需要怎样的观念,用重重规则束缚着人类,这才会有怨念诞生,咒术师不过是连接因果的道路,只要因果没有消失,那么咒术师不论做什么都是徒劳。
即便死伤无数,那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清醒的疯子在精神病院里游荡,混沌的常人在枷锁中负重前行,或许我没有疯,或许我早就疯了,既然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留恋,我为什么还要在这里花费生命来换取存活的时间呢?
够了,够了,放我走吧,不要再折磨我了。
“放手吧……”
这句话不光是对小惠说。
我没有想要抓住的人,我只想对那些死命抓住我的人说——
放手吧。
不要乞求奇迹的发生,放过手里的希望吧,未来是遥不可及的。
一切都与我无关,从很久之前,就与我无关了。
放手吧,我累了。
我不想再见到任何一个人了。
让我走吧。
“我会听话的,我会放手的,所以母亲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要离开我,不要再抛弃我。”
我松开母亲,不再去碰她,我看到她缓缓闭上的眼睛,逐渐消失的呼吸,变得僵硬的身体,我跪在她的身旁,低下头,攥紧拳头。
如果这就是母亲给的答复,我也只能去遵守。
我可是长子啊,还要照顾弟弟们,我不能任性啊,这么长的时间我都熬过来了,可是,为什么……
我看到滴落在地上的晶莹泪珠。
再一次和母亲分开。
……和弟弟们分开。
一直以来,我是靠诅咒才存活至今的,只有不断的诅咒下去,我才有存活的机会。
诅咒他人,诅咒自身,在束缚中等待着报仇的机会——向加茂宪伦。
告诉我,母亲,告诉我,我应该杀了谁为你报仇啊。
我盯着母亲愈发苍白的脸庞,右手颤抖着,尝试去触碰,但我没有那个勇气,用别人的身体,用母亲珍视的人的身体,来戳穿这个谎言。
最后我只得紧握成拳,收回手。
母亲,你只是睡着了吧,快醒过来,母亲,弟弟,我该怎么办?
“哟,小矮子在这里睡着了?不行的啊小矮子,在这里会着凉的哟,发烧只会烧坏脑子并不会致死啦!”
我听到了真人的声音,伴随着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一回头,看到真人拎着麻袋,脚上套着塑料袋朝这边走来,蹲在母亲的身前,戴着手套的手抬起她的下巴。
忍住啊胀相,母亲亲口说过喜欢真人,我不能对他出手,不论真人做什么我都不能阻止他——除非是破坏母亲面容这件事,绝对不会原谅!
“呐,你看啊小矮子,看看我带了什么,是你最喜欢的麻袋哟!啊,忘记问你喜欢什么颜色了,不过没关系,反正你现在是闭着眼睛的,就当这个麻袋是你最喜欢的颜色吧!一、二——嘿咻!”
我一边眼睁睁看着真人把母亲套到麻袋里,一边不停在心头念叨着不能出手不能出手。
“处理尸体处理尸体,小矮子净给我添麻烦,把地面搞得这么脏,到时候夏油会逼着我打扫地面的,一定会的!所以,还不如让小小姐帮我向夏油求情,夏油就不会骂我了。”
“真人,母亲已经死了,你还想着让母亲为你求情?”
听到我的声音后,真人皱眉,掏了掏耳朵,转过头来,眼神和声音里充满了轻蔑。
“啊嘞,啊嘞嘞,原来你在的啊胀相,你说小矮子死了?别和我开玩笑啦,只要不是我杀的,小矮子才不会这么轻易死呢,你这个只会逃避的胆小鬼。”
胆小鬼……吗?
我的确只会逃避,在母亲骨折期间不敢探望,以在外面赚钱偿还医药费作为借口逃避母亲,我的确是胆小鬼,不敢面对母亲的指责,一直不敢面对,不知如何面对此身亲近的人。
「放手吧」
母亲的遗言如同诅咒一般环绕着我,我想要遵守遗言忘却她,但连接的血脉注定无法如愿。而且,不光是让我放手,我该如何说服他们,像真人一样抓住她不放手的咒灵呢?
“我……”
我抬起头,正好对上真人那张缝合脸,一金一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很快他闭上眼睛,直起腰背不再看我。
“嘁,亏你还是一半的诅咒,不想碰到的人类杀掉就可以了哟,和自己有关的人,不知情的关联人,全——部杀掉就可以了,那样不是一劳永逸嘛!按照年份来说明明你才算前辈,为什么咒灵的规矩还要我教你呢?呐,为什么?”
用开心的表情和无关紧要的语气说着恐怖的言语,不愧是从人类之中诞生的咒灵,想法会如此可怕。
人类的负面情绪也如此可怕。
我好像理解为何母亲厌恶人类的原因了——
看不到,实在看不到找不到好的一面。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母亲的情况,我应该相信真人的话,相信她真的没有死吗?
我希望母亲能够安然地死去,但那是母亲的愿望,不是我的愿望,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母亲不要离开我,不要再抛弃我,抛弃我们。
“好嘞,装好了,小小姐不要乱动哟,这就找到你!”
真人说完后抱起母亲,我紧随其后,看到他灵活地避开地上的血迹,一踹门来到母亲干净的房间。我不敢进去,只好站在母亲卧室外,看着真人熟练的铺上榻榻米,把麻袋放在上面,真人盯着露出来的苍白额头好一会儿,玩味地笑了笑。
“不要这么快就死嘛小矮子,我还没玩够呢,至少让我亲手杀掉你啊,真厉害,真的很厉害哟小矮子,失血过多,手脚残废,变成这样了都不足以杀掉你,你还真是命硬啊。我想以前你自杀失败那么多次,只是为了让现在的我好好享乐吧!”
真人抚摸着母亲的头发。
“不要睡了小矮子,今天我早上可好好的没有吓唬你呢,没有惩罚至少要有奖励对不对?来吧,让我看看你给予我的专属于我的奖励吧!”
真人说着,吻上了母亲的额头。
「无为转变」
我下意识躲开。
我知道无为转变可以治愈母亲的伤势,那是目前唯一能够救她的方式,但是第一次和母亲见面的场景历历在目,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那是捕猎的野兽,稍微不注意在下一刻就会咬断我的喉咙,穿透我的胸口,撕开我的肚腹,将我吞噬殆尽。
冷静的判断,疯狂的行动,意识的存在与否根本不影响她出手,仅仅是速度的欠缺罢了。
可惜这头野兽早已失去獠牙。
这一次麻袋里的身体没有炸开重塑,炸开的反倒是亲吻着母亲额头的真人。
我看到逐渐膨胀变成气球的真人,诧异的神情被无限拉扯。
“喂喂,不带这么玩的吧小小姐,不能因为我看过你的过去你就这么对我,你这是在耍——赖——哟——”
嘭!
真人炸开了。
以往母亲炸开时还留有血迹,但这一次炸开的是虚无缥缈的咒灵,炸开之后,里面什么都没有,徒留一份类似于咒灵核心的小黑球飘在空中。不出一会儿,人类的恐惧与憎恶形成的怨念从窗外飘进来,凝结成一股黑色的气流环绕在黑球旁,形成黑色的漩涡。
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望着麻袋中一动不动的母亲,和空中不能被称为咒灵,仅仅是怨念的存在。
如果,如果无为转变消失了,母亲就救不回来了,无为转变目前只有真人能够使用,如果真人在的话就没问题,可是现在他炸开了,我该怎么办?
我盯着那团黑色漩涡好一会儿。
换个思路,我该如何将这一团捏成真人的样子呢?说不定会有用吧。
而且放任它这样下去,指不定会出现什么样的怪物。
……
……
三文鱼寿司。
黑井家。
星浆体。
保护指令。
学校。
香菇芝士烧。
芒果大福。
黑色的mp3。
校服。
樱花。
纽扣。
炸鸡。
血。
阴沉的天气。
消毒水。
烟酒。
讨厌。
讨厌自身。
死。
我感觉不到我的□□。
分割开来,没有疼痛。
我感觉不到我的灵魂。
这些都是组成我的话语,失去这些,我将不复存在。
我是谁?
「黑井」
「理」
「小姐」
哪一个是我,现在的我又成为了哪个人所呼唤、所期望的谁?
我不知道,毕竟我连自己是什么都不知道。
呲啦。
呲啦呲啦。
犹如失去信号的电视屏幕上显示的黑白条纹,犹如丢失音乐的mp3断断续续的歌曲再也放不出声音来。
我望着浮现在我眼前的笑眯眯与我对视的罪魁祸首。
“我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不……连咒灵都算不上,这下你满意了吗……可以杀掉我了吗?”
我摊摊手,抑或是无法称之为手的断断续续的存在,我的灵魂本身就是由各种期待拼凑而成的,自然无法维持人形。
谁知真人玩味的笑了笑,摆摆手指。
“完全不对啊小矮子,完——全不对!离怪物还差得远呢,你又不是没见过——残缺的灵魂根本不像样,起码是完整的灵魂吧,完整的灵魂才会生出完全的怪物,你这点根本就不够看啦!”
“为……什么?”
“小矮子,你这根本就无法被称作人,实现别人的愿望?那不就是神明嘛!我可还没好心到这种程度,救一个消除掉负面情绪的人呢,呐,我想要看到神明堕落的模样,要不要给我看?挣脱束缚,我想看到真实的你,小小姐。”
呲啦。
呲啦呲啦。
“那样……的话,你可以……让我……死掉……吗?”
“那就要看小小姐挣脱的程度了,我可不能全权决定的呢,还是要看自己的努力啦小小姐,我只是轻轻一推,要不要变成怪物还要看你自己。当然,前提是你相信我。”
呲啦呲啦。
呲啦呲啦呲啦。
叮。
黑色漩涡变得安静下来了,重新凝聚成真人的模样,我把目光投向麻袋里,希望母亲能够像真人一样恢复原状。
“不要看啦,小矮子不在那里。”
顺着真人指的方向,我看到在书桌前缓缓凝聚出人形,垫着脚尖,绷紧的肌肉,紧实的腰腹,顺滑的曲线,修长的脖子,伸出手臂正在伸手够着书架上的精致盒子,苍白的唇瓣,红润的脸庞,乌黑的长发,在发现有人注视后向我们这里投来询问的目光。那只眼睛,金色的如同漩涡般要将一切都吸进去的眼睛,我连忙移开目光,不是,不是我所认识的母亲的眼睛。
她是谁?
“金色的眼睛,果然很漂亮呢。”真人用言语把母亲的目光吸引过去,“那个时候你是这么说的吧,「金色的眼睛,很漂亮呢」,可惜的是,你并没有继承六眼术式,没办法成为你心爱的人所期待的,天蓝色的眼睛。我说的对吧?”
母亲听了一半就开始无视真人打开盒子,将一个被写满红色符文包裹的发卡别在头发帘处,在耳朵上夹了只天使翅膀的蓝色耳夹,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的模样,笑了笑,就像是得到什么宝贝一样。
我正在欣慰母亲的兴奋时,真人不知何时血水喷涌出来,倒在地上,真人捂着伤口,侧过头来望着母亲。
“欢迎回来,小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