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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楚楚可怜 ...


  •   离元日越来越近,府上提前在庭院里的树上都系上了红布条,红彤彤的,映着树上的霜雪和绽放的各色梅花,看上去热闹又喜庆。

      奔忙了一年,年尾总算能稍作歇息,王府历年来在元日前后都会放府上的下人们轮流归家团聚,还会多赏赐些喜钱让大家带回家。家里没人的也不要紧,赏钱只多不少,厨房在元日夜里会特意做上为他们做上几桌菜,一起在王府守岁过年。

      青荇的母亲今年刚走,她哥哥嫂子怕她孤单,特意写了封信托人带了过来,信上写他们过几日就来京城,让她跟冯枝枝说好,元日的时候准她回家吃个饭。

      冯枝枝自己虽不能跟母亲团聚,但并无拘着身边伺候的人的意思,自是无不同意,还让红蕊准备了些小孩子的璎珞项圈,让青荇带回去送给她去岁新添的小侄女。

      青荇这些天脸上的笑一直就没下去过,不忙的时候就默默算着还有几日哥哥嫂子才能到,她好提前去城外接他们。

      红蕊穿过回廊,无意中看见一个小丫鬟躲在树下,正拿着一块荷花酥悄悄地吃着,她没有惊动那个小丫鬟,默默地往前走着。

      快到年节了,她想着趁着空闲可以上街买些冯枝枝爱吃的果子饮食回来。王府的食物味道和用料都是上乘,但她和冯枝枝偶尔还是怀念街边的各色杂嚼。

      她吃不要紧,只是姑娘吃的话不能被王爷看见。

      王爷不喜她家姑娘乱吃外面的东西,之前每次见了都要训斥一番,姑娘也许久不曾提过想吃外面的东西了。

      前几日闲聊时,姑娘偶然说起了以前她们两个偷偷跑出去寄卖绣品,钱刚拿到手,便在东市花了十五文钱买了一份霜蜂儿。两个人不舍得吃,眼巴巴地带了回去,想让崔娘子尝尝。结果被崔娘子又好气又好笑地佯骂了一顿,将霜蜂儿用油纸包好放了起来,隔几日分给她俩一块。小小的一份硬是吃了许久。

      说这话的时候,冯枝枝声音柔柔的,眉眼间都是怀念。

      红蕊问冯枝枝想不想吃,若是想吃的话,等她闲了她出去买些回来。冯枝枝先是下意识摇了摇头,忽又停滞,睫毛垂了下来,点了点头。

      风更盛了些,寒鸦飞过树梢惊落了一团雪花,砸到地上铺就的青砖上发出了细微的声音,红蕊稍稍缩了缩脖子,朝西北角的厨房走去。

      今日天寒,厨房做了虾鱼棋子,她要赶紧给她家姑娘端回来。

      .

      阴暗的牢房里,一盏灯火如豆,幽幽地照在墙壁上,更增添了几分森然的氛围。

      一人头发杂乱,瘫坐在地,身上的衣服有不少污脏之处,显然在这里待了不短的时间。他对面站了几个人,打头的一身月白直裰,头上的发丝整整齐齐地挽在头顶,用一根玉簪固定着,清隽斯文,不染尘埃。

      少顷,站着那人说话了,声音漫不经心:“高文德,孤的耐心不多,我劝你还是及早把背后指使你的人招了,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高文德眼神中闪过挣扎,他拼命往前爬,想要抱住岑闵的腿,声嘶力竭:“王爷饶命啊,下官一向对您忠心耿耿,日月可见啊!求您饶了下官,放我一条生路吧!”

      岑闵身姿不动,身后的袁霜易上前一脚将高文德踢开,嗤笑一声:“赶紧老实交代了,这天寒地冻的,早点上路对你我都有好处。”

      袁霜易那脚没收着力气,高文德被他一脚踹到墙上,半晌爬不起来。

      岑闵警告地看了袁霜易一眼,袁霜易有些讪讪地摸了摸脑袋:“头儿,我真不是故意的,这小子想拽你,我就是一时没收着劲儿,稍稍用力了些,谁知道他这么不经踢......”

      剩下的话在岑闵的冷眼中默默地吞了下去,袁霜易抬头望向牢房顶部的横梁,若无其事闭上了嘴,假装刚刚不是自己在说话。

      岑闵收回眼神,随意地转了转手上的扳指,看着依靠着墙角浑身狼狈的高文德,声音冷淡:“也算是个人物,给他个痛快吧。”说罢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去。

      他行走间腰间挂着的双鱼配发出些微碰撞的声音,传进高文德的耳朵里,如同催命铃般阴森恐怖。

      高文德彻底失了力气,顺着墙缓缓滑落到地上,面如死灰。

      袁霜易也跟着岑闵离去,在出牢房的一瞬间,他微带嘲讽地说:“高大人,想不到你还挺忠心,只是,不知道你可知,你的妻儿老小早已被你的主子给灭口了?”

      “不可能!你绝对是在骗我!”高文德拼命挣扎着爬到门口,用力拍着栏杆,血和泪一同流下来,将脏污的脸染得更看不清本来面目。

      他目眦欲裂,声嘶力竭地喊着:“站住!我求你们了!我说!我说!求你放过他们啊,他们是无辜的......”

      袁霜易漠然的声音遥遥传来:“你刺杀王爷的事暴露,你那位主子怎会留你家人的性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脚步声远去,狱内重回寂静,高文德蓬头垢面地趴在地上,声音悲痛呜咽,蓦然,一口鲜血从他口中喷出,站在栅栏外的人躲闪不及,衣摆处被溅上了些。

      那人皱了皱眉头,但还是心平气和地对高文德说:“时候快到了,咱家好好地送你上路吧。你也别怪王爷,成王败寇,你既选择了刀口舔血这条路,就该有所觉悟。”

      高文德仰躺在地上,忽然有几分癫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刘公公,你以为你们赢了吗?不......今日我死了,来日还有其他人为我报仇......不亏,不亏......”他笑着笑着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口水呛在喉咙里,憋得他的胸口如同风箱一般不停抖动,脸上涕泗横流,十分狼狈。

      刘全嫌恶地在鼻端扇了扇风,微微翻了了白眼:“行了高大人,都快死了就别做白日梦了,你当真以为王爷不知道你们都有哪些人吗?”

      高文德陡然睁大双眼,嘴里发出嗬嗬的嘶哑声音,刘全手起刀落,利索地给了他一个痛快。

      流出的血液沾染到了刘全的革靴上,他咬着牙根,边往外走边抱怨着:

      “袁霜易那小王八蛋,仗着自己跟王爷亲近,每回这力气活都留给咱家干,真不是个东西......”

      .

      盥洗室里,湿热的雾气蒸腾着,岑闵散着头发,一次次地拎起水桶往身上浇着水。

      温热的水从头顶滑落到身上,所经过的肌肤都被激出些微红的颜色,记不清是第几次叫人往里添水了,岑闵每次从天牢里出来,都觉得自己浑身沾满了肮脏的味道,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桐谷拎了一桶热水进来,看着岑闵留有不少旧日伤痕的后背,他放下木桶,有几分犹豫地问道:“爷,您既然不喜去天牢,何不让袁大人他们直接去处理了,何必要亲自去呢?”

      岑闵闻言眉眼间露出些锋利的神色,他将手中的布巾随手拧了拧,搭在木桶上,嗤笑一声:“孤若是不去,岂不是看不见他们临死挣扎的模样了?”

      桐谷神情一敛,低头称是。见岑闵放下了手中的布巾,许是已经洗好了,忙把外面熏炉上烘得热腾腾的干布巾拿了进来,递给岑闵。

      岑闵接过布巾,稍一思衬,微微扬眉对桐谷说:“把冯枝枝给我叫过来。”

      桐谷依言出去。

      冯枝枝正在偏厅坐着,跟红蕊一起打络子,以前每到元日前后,她阿娘都会带着她和红蕊一起打上不少络子,自己留着些,剩下的送给嫡母,供她打赏着玩。

      现在虽不需要上供给嫡母了,但冯枝枝却养成了这个习惯,她准备趁着这几天闲,打些络子送给阿娘,让阿娘在冯府也安心。

      听到岑闵让她过去的消息,冯枝枝眼底不着痕迹地闪过一丝厌烦。她从没有跟其他人说过,其实她非常讨厌事情做一半被别人打断。但待在王府就是身不由己,总有些各种各样的事扰乱她的步伐,岑闵若是在家更是如此。

      她将手中打到一半的络子,放到针线筐子里,直起身来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摆,跟着桐谷往盥洗室走。

      桐谷替她推开了门,冯枝枝刚迈了半个身子进去就被里面的热气扑了满脸,地上湿漉漉的,她小心地提起了裙摆,微微踮着脚尖往里走。

      岑闵听见声音转身过来,他宽厚的肩膀和胸膛上挂着些水珠,墨色的长发有几缕贴在脸颊旁,不知怎的,冯枝枝竟从他的身上看出了几分楚楚可怜之色。

      冯枝枝连忙摇头,将这个可怕的想法从脑海中驱散。

      这世上谁都会可怜,但岑闵绝不会。

      她见岑闵手中拿着布巾,心下猜到许是让她给他擦身。只是地上都是水,她若是放下裙摆接过布巾,裙摆定然会沾湿水。

      这件衫裙她还挺喜欢的,今日刚翻出来穿上,冯枝枝莫名有些不想就这样弄脏了。

      正踌躇之际,岑闵动了,水雾氤氲间看不清他的神色,他将布巾往冯枝枝站的地方一抛,冯枝枝无奈松开衣摆,手忙脚乱地接过布巾。

      “既是过来了,怎么不近前?”

      冯枝枝放下的衣摆沾了些地上的水渍,干脆破罐子破摔往岑闵身旁走,衣摆在地上蹭着,沾湿的地方更多了些。

      她拿起布巾手下动着,脸上无甚表情,擦到胸前时岑闵突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她讶异地抬头,岑闵正盯着她,眼眸中涌动着些看不清的情绪。

      少顷,岑闵微微扬起脸,闭上眼不看冯枝枝,有几分认命般的说:

      “冯枝枝,孤给你一个名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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