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贬为庶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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凛冽的夜风吹动着冯枝枝腰间系的宫绦，太液池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在不远处灯火的映照下显出几分幽深。
骤然听闻此声音，冯枝枝有一瞬间疑心是自己听错了，她停住了脚步，缓缓转身。
说话的人站在灯下，一身鹤纹圆领袍衬得他长身玉立，腰间的白玉蹀躞带勒出劲瘦的腰肢，正静静地看着冯枝枝，流光瞬息，冯枝枝恍惚以为回到了冯府初见之时。
池畔的枯枝咯吱一声断裂，冯枝枝蓦然回神，退后一步，屈膝行礼。
“齐大人安好。”
齐桓站在原地，隔着几棵梅树望向冯枝枝，轻声道：“四妹妹不必担心，领你过来的宫女被我的人引开了，不会影响妹妹的名声。”
冯枝枝敛目，抬起脸看向齐桓：“大人见谅，我出来的时间不短了，就不打扰大人赏景了。”
说罢转身离去。
不远处的筳席上，鼓乐声响夹杂着人说话的声音，有几分嘈杂，衬得岸边越发寂静，齐桓没有阻拦冯枝枝的动作，只是呢喃轻叹道：
“你当初不愿意跟我，怎么就愿意跟他了呢？”
冯枝枝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加快了步伐。
身后的声音继续传来：“王爷是个有大志向的人，你若是有其他想法了，也可让人来找我......”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飘散在风中。
冯枝枝快步走到了假山旁，看见了正打着灯笼四处找她的宫女，宫女见了她舒了一口气，语气中微带了些埋怨：“夫人这是去哪里了，可叫奴婢好找。”
冯枝枝温和地笑了一下，没跟她计较：“刚刚在湖边透了透气，咱们回去吧，不好让王爷久等。”
齐桓一直站在那棵树下，背着手，望着一片漆黑的湖面出神，直到彻底听不见冯枝枝的脚步声，才轻轻拍了拍衣襟上不存在的灰尘，转身离去。
当年他在冯府暂住，一眼便被冯枝枝吸引住了，以冯枝枝的身份，自是不配与他为妻的，但若是当妾室，倒不必讲究过多。
他想得很好，只是没想到冯枝枝态度那样坚决。
“......表哥，枝枝自知配不上你，也从未想过高攀，我只想嫁到普通人家，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女子柔和中带着坚韧的声音仿佛又在齐桓的耳边响起，他笑了一下，目光却沉了下来。
从他收到的消息来看，冯枝枝怕是早有离去之意，只是苦于岑闵不放人，若他能随手推一把，她便能得偿所愿，悦儿若是嫁过去，也能少个对手。
冯枝枝若是有头脑，就该明白岑闵身边不是她能长久待下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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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筳席散去已是戌时末，街上已无人声，只余夜风在肆意地刮着。
冯枝枝多喝了两杯酒，此刻酒劲儿上头，晕晕地半阖着眼靠在垫子上，提不起精神。
岑闵倒还好，他酒量颇深，也没人敢灌他，只有眼角处一抹薄红，衬得他深邃的眸子里多了一丝平日里见不到的潋滟。
他微微皱眉看向冯枝枝，刚才在宴上，安婉拉着冯枝枝不知说了些什么，两人都喝了酒。冯枝枝酒量不好，每次喝完第二天都会头疼，他本来特意交代了给她的壶里换成紫苏熟水，谁料还是把自己喝成这样。
看冯枝枝快要昏睡过去的样子，现下着实不是问安婉跟她说了些什么的好时机。
咯噔一声，马车晃了一下，冯枝枝的身子向一旁歪去，眼看着头就要撞到车壁上，岑闵眼疾手快地将她揽了过来。
冯枝枝挣扎地睁开眼，勉力坐好：“王爷......”
岑闵面无表情地将冯枝枝的头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闭嘴，睡醒了再找你算账。”
冯枝枝抵不过困意，放任自己睡了过去。
短短一段路，冯枝枝迷迷糊糊间做了一个梦，梦中其余事都模模糊糊，只记得梦里岑闵穿了一身黄色的衣裳，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好像在对着阶下的人说话。
说话......说得是什么呢？
冯枝枝在半梦半醒间皱起了脸，奋力回想着。
“到了，王爷。”马车停下来，车夫在外面恭敬地说。
冯枝枝猛然惊醒，梦中的话语清晰地出现在她的耳畔。
“......将冯氏贬为庶人，夷三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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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弯皓月高高地悬挂在夜空中，铺满一地清辉，红蕊紧了紧风帽上的绳子，在门口不停踱步。
她面上有几分担心：“这都亥时了，王爷跟姑娘怎么还没回来？”
青荇揪着手中的帕子，正准备说话，忽然听到院门外脚步声传来，她精神一振：“姑娘回来了！”却见红蕊早就跑向前去。
她跺了下脚，嘴里嘟囔着：“臭红蕊，又不等我！”也马上跟了过去。
红蕊开开门，两人看清眼前的景象，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支支吾吾地退到一旁。岑闵没分给她们一个眼神，他怀里的冯枝枝无奈地看了她们一下，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脸。
在停车时冯枝枝便清醒了不少，但不知道岑闵发什么疯，非要抱着她进来。
将冯枝枝放到床上，岑闵先去了盥洗室沐浴，冯枝枝缓了片刻，将红蕊叫了进来，让她去厨下煮个二陈汤端来。
二陈汤醒酒，虽然岑闵看上去清醒，但刚刚的行为不像没醉的样子，还是他们都喝些解酒汤为好。
岑闵发梢微湿，随意地披了件衫子便出来了，裸露在外的腰肢蕴藏着可怕的力量，冯枝枝看了一眼便低下了头，睫毛扑闪，声音平平：
“王爷，您小心着凉。”
说罢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盥洗室。
岑闵饶有趣味地看着冯枝枝逃跑似的背影，眼中微波流转，自顾自地拿着毛巾擦着发尾，倏尔，声音低低地笑了一声。
冯枝枝在车上时困意浓郁，下车时冷风一吹，倒恢复了几分清醒。此刻她泡在热水里，青荇在背后轻轻地梳着她的长发，她看着水面上飘着的花瓣，眼神放空。
今日乍见齐桓，齐桓又说了那样一番话，定是有所图谋。
虽不知齐桓为何要那样说，但他的话确实像当头棒喝一样令冯枝枝惊醒。
原来她不愿意当齐桓的妾侍，现在怎么就甘愿在岑闵身边当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了呢。
冯枝枝浑身发冷，意识到自己潜移默化中竟然接受了这件事，接受了她会变成当初最不想成为的样子。
岑闵不可能只守着一两个人过活，就算她能不争不抢，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也难保别人不为难。
她不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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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闵放下手中的帕子半倚在床头，随手拿起枕边的书，百无聊赖地翻看着。
冯枝枝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微黄的光线照在岑闵的脸上，霜白色的衫子大敞着，修长又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地翻着书页，一向冷峻的表情也显得有几分柔和。
她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复杂。
红蕊的敲门声打破了屋内的寂静，冯枝枝不着痕迹地松了一口气，接过木盘，放到桌上。
“王爷，您今日饮了不少酒，喝口二陈汤再睡吧。”
岑闵这才放下手中的书，像刚察觉到冯枝枝的存在似的，面上几分惊讶恰到好处地流露出来，漫不经心道：“孤还以为你准备睡在盥洗室了。”
嘴里说着讥讽的话，手上却毫不含糊地去拿托盘里的白瓷碗。
冯枝枝装作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自顾自地喝着自己那份汤。
汤里放了乌梅和甘草，滋味酸甜，喝起来颇为顺口，冯枝枝今日思虑过多，泡过澡后更显得有几分疲乏，只想着赶快喝完躺床上睡觉。
岑闵却不慌不忙地摇晃着碗，喝出了品茶的架势。
他不睡冯枝枝也不好睡，冯枝枝一边心里暗骂他多事，一边强忍着困意跟他说话。
“王爷，明日还要上早朝，不如咱们早点歇息吧。”
岑闵被冯枝枝话里的“咱们”二字所取悦到了，见冯枝枝说话间困意浮于面上，睫毛扇动的频率放缓，不再计较冯枝枝不搭理他的事，一口气把碗里的汤喝干净了。
红蕊伺候二人漱过口后退了下去，贴心地把门关了起来。
冯枝枝实在太困了，一挨着床铺就自动往里滚，裹着被子安心地闭上了双眼，就一会儿的功夫，到岑闵躺到床上时，她已经沉入了梦乡。
岑闵见冯枝枝背对着他睡，目光微沉，冯枝枝一向怕冷，之前每到冬天，她夜里恨不得贴在他身上取暖，不知何时她竟养成了靠墙睡的习惯。
昏暗的烛光下看不清他的神色，片刻之后，他向冯枝枝挤去，胳膊搭在冯枝枝身上，强行要将温度分给冯枝枝些。
冯枝枝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自己被一个火炉子追赶，火炉子的温度炙烤着她，她浑身冒汗，却怎样也无法摆脱。
半梦半醒间她用力挥手，似是打到了火炉子，但她的手并不疼，触感还有几分柔软，正奇怪时，火炉子上却突然生出了藤蔓，将她牢牢地缠绕住，令她动弹不得。
她眼皮抖动，似要清醒过来，藤蔓却突然松了些，她重新沉睡之际，仿佛听到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贬为庶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