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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不欢而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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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激不尽?好一个感激不尽!
岑闵怒极反笑,站起来朝冯枝枝走过去。
行走的太急,大袖翻飞间将桌上的茶杯带了下来,所幸桌下铺着厚厚的地毯,杯子完好无损,只是杯中余下的茶水将地毯上洇出一团暗色,暗色的范围不断扩大。
冯枝枝见岑闵气势汹汹,下意识他要打她,在岑闵与她一步之遥时,忍不住闭上双眼往后退了一小步。
她眼睛闭了一会儿,发现预想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小心地掀开眼皮看向岑闵。
岑闵晦暗不明地看着冯枝枝,冯枝枝下意识的动作深深刺痛了他,半晌,他嘴角轻扯,讥讽道:“孤还不至于打女人。”
冯枝枝知道自己下意识的反应惹怒了岑闵,心中有些焦急却又无计可施。
她一向识时务,岑闵不放她出去,她未来的生活便都要仰仗着他,纵然再不情愿也只能在态度上稍冷淡些,其余大小事都要做到恭敬守礼。
她也只想在别院关起门来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并不想得罪岑闵。
但事已至此,焦急也无济于事,她收敛情绪,言辞间多带了些慎重:“王爷,妾不是......”
岑闵抬起手,制止了她继续往下说,眸色深深,面沉如水:“不用说了,孤现在看见你就心烦,赶紧离开孤的视线!”
屋外的寒风呼呼地刮着,明明是正午时分,天色却突然沉得似是有人在空中泼了墨。
冯枝枝闻言,默默吞下了之前想要辩解的话,沉默着行礼告退。
待到冯枝枝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一声巨响从正房内传来,门外侍立着的丫鬟们急忙低着头进来将四分五裂的桌子收拾了,有大胆的丫鬟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被岑闵浑身的暴戾气息惊得又立马低下了头颅,再也不敢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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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枝枝回了自己的屋子,红蕊和青荇早已把东西收拾妥当,正小心地在门口等着。她们都隐隐听到了正房传来的声响。
见冯枝枝完好无损的进来,红蕊松了一口气,转身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冯枝枝:“姑娘快喝口茶压压惊,我这就去厨房拿饭菜,不管怎么说您先吃点,吃饱了再论其他的事。”
青荇也认同地点了点头。
冯枝枝接过茶,一口喝下,她上午跟岑闵一起在雪地里逛了许久,又被带到树上,刚回屋就被发了一遭脾气赶了出来,现在猛地回到了温暖的地方,只觉得浑身发寒。这杯热茶来得恰到好处。
温热的茶水划过喉咙,冯枝枝心角落里潜藏的慌乱也暂且被安抚了下去,她放下杯子,强扯出一抹笑,轻声道:“不是说要摆饭嘛,快去呀。”
红蕊跟青荇对视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暗含的担忧。
红蕊不想让冯枝枝更难受,故作欢快道:“好好好,我这就去,这就去,正好青荇上午问了问灶上的孙妈妈,孙妈妈说今日有姑娘喜欢的羊肉汤呢。”
青荇也跟着说:“是啊是啊,羊肉汤最是驱寒,在冬日喝是再好不过的了,真好,奴婢们也能沾沾姑娘的光喝上一两碗了。”
冯枝枝露出淡淡笑意:“你们两个呀,真不知道该拿你们怎么办才好,我又何时短过你们吃喝了,别说一两碗,你就是想抱着锅喝都没人拦你。”
红蕊见冯枝枝脸上露出了笑意,不似刚进门时那般忧愁,也稍稍放下心来,给青荇使了个眼色,自己转身出门往厨房方向走。
王府不比别院,别院里大部分时间只住了冯枝枝一位主子,吃饭时都是厨房派人送到二门处,由院里的小丫鬟们接过来,在正厅或其他冯枝枝吩咐的地方把饭摆好。
而王府规矩森严,里面都是以前侯府有资历的老人,冯枝枝又不算正经主子,跟岑闵住在一起的时候,自然有丫鬟把饭摆好,现在自己出来住了,也不好使唤其他丫鬟,免得落下骄狂之名,便只能由红蕊或青荇两个人亲自去厨房拿饭菜。
所幸冯枝枝本也不是个讲究排场的人,她以前在冯府那样的日子都过了,也不在乎现在突如其来的落差。
红蕊离去后,屋子里只剩青荇和冯枝枝两人,青荇绞尽脑汁地说着笑话,想让冯枝枝开心一些。
冯枝枝听着青荇的蹩脚笑话,终于绷不住,无奈道:“青荇,你这些奇奇怪怪的笑话都是从哪里听来的啊,我阿娘讲的笑话估计都比这些笑话年轻些。”
青荇脸色一红,嘟嘟囔囔道:“姑娘就会打趣我。”话虽如此,她见冯枝枝面色舒展开来,也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红蕊很快就提着两个食盒回来了,天气寒冷,厨房的食盒的夹层里灌了热水,用热水的温度来保持里层饭菜不在拿回来的路上就变凉。
青荇接过一个食盒,小心地从里面端出了几样菜品,红蕊边将另一个食盒中的饺子和汤汤水水端出来,边犹豫地说:“姑娘,厨房的人让我来问您......厨房的料备好了,您还亲手做饺子吗?”
冯枝枝手上拿着一个瓷白小勺漫不经心地在小碗里搅动着,她脸上神色不变,若无其事地喝了一口汤,仔细地品了一下口中的味道。
“不用了,王爷那边估计也暂时不太想见到我。”
她放下勺子,看到红蕊和青荇两人满带愁绪的脸,笑了一下:“又不是什么要抄家灭族的大事,不要这么愁大苦深嘛。”
说着她起身,将红蕊和青荇都拉到桌子前面,强迫着她们坐下,“你们放宽心,天塌了也有我顶着,快踏踏实实坐下吃饭吧。”
红蕊跟青荇在别院时便常跟冯枝枝一起吃饭,此刻推拒不过,便也拿了碗筷吃了起来。
两人不提岑闵,只捡着最近街角巷尾发生的趣事说,冯枝枝也有意应和,不一会儿,屋内的气氛又重回轻松。
屋外阴沉沉的天又下起了雪,呼呼地北风卷动着成片的雪粒子拍在窗户上,发出簌簌的声音。
屋内火盆子烧得正旺,主仆三人有说有笑地吃着饭,一室生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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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起,岑闵好像就忙了起来,每天都是临近宵禁时分才回来,冯枝枝已经好几日没见到岑闵了。
不过她也不太在意,毕竟她现在不跟岑闵住一个房间,岑闵晚归也不会打扰到她的睡眠。
说来也奇怪,她现在回想过去对岑闵的迷恋,只剩下浓浓的不解与庆幸。不解自己当初为何会那么喜欢岑闵,情愿做出许多不喜欢做的事情,庆幸岑闵不喜欢她,她还来得回头。
阿娘说过,只有不在男子身上投入太多感情的女子,才能在水深火热的后院生存下来。一旦爱得太深,便会头脑发昏,做出许多令人啼笑皆非的蠢事。
冯枝枝从小到大在冯府后院见过不少这样的女子,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在她七八岁的时候冯远嶂纳的一位王姨娘。
记得那年大旱,夏日里几乎没下过几次雨,午后太晒,院子里的婆子们都躲在树荫下休息,年幼的冯枝枝趁着阿娘午睡出来玩,听到婆子们说闲话。
“......听说兰芷院新进来那位又在闹呢?”
“可不是嘛,那位从被纳进来就没消停过,隔三差五就要闹一回,也就是大娘子心软,要换了在我家,我早绳子绑了送到人牙子那发卖了。”
“唉,也不知道那位到底闹些什么,她一个戏子,能进到冯府算是八辈子烧了高香了,还不满意,还在这儿闹......”
冯枝枝听了满心疑惑,她这几天生病了,阿娘求嫡母免了她的请安,因此完全不知婆子嘴里的‘兰芷院那位’说的是谁。
崔玉英没睡一会儿便醒了,她一睁眼,冯枝枝正趴在她的床前眼睛溜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她伸手揉了揉冯枝枝的脸蛋,正要说话,冯枝枝却迫不及待地开口了。
“阿娘阿娘,‘兰芷院那位’是谁啊,她为什么要闹呀?”
崔玉英一愣,眼神一沉:“枝枝,你从哪听到这些的?”
冯枝枝见崔玉英脸色不好,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说:“院里的婆子说的,阿娘,枝枝是不是不该问这些啊?”
崔玉英见女儿乖巧中透着小心翼翼的神色,叹了一口气,弯腰将冯枝枝揽到怀里,冯枝枝顺势将鞋子一蹬,爬到床上窝在崔玉英的怀里,脸扬起来冲着崔玉英无邪地笑着。
母女二人倚在一起,崔玉英慢声细语地给冯枝枝讲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冯远嶂前些日子收了一位新姨娘,姓王,安置在兰芷院,这位王姨娘本来是去岁刚从南边来上京城的来喜班的一个戏子。
这本没什么稀奇的,冯远嶂后院里什么来历的女子都有,再多一个戏子也不令人意外。稀奇的是这个戏子到了冯家之后,隔三差五地就要闹上一回。
有好事的姨娘悄悄去打听,买通了伺候王姨娘的丫鬟,得知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当初冯远嶂在戏园子里跟这位王姨娘搭上线后,一直跟她说的是他是个书生,家贫致使至今无妻,如果她愿意嫁给他,那他会明媒正娶的将她抬进门
王姨娘从小在戏班子长大,看惯了人间冷暖,但还是被冯远嶂一句句的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脑,戏也不唱了,自己将攒了那么多年的积蓄交给了班主,给自己赎了身,一心想嫁给冯远嶂。
结果到了冯府才发现,冯远嶂根本不是个穷书生,后院里的女子也多不胜数。
她一下子受不了,这才隔三差五地闹一回。
那位好事的姨娘在冯枝枝嫡母和几个妾室跟前说此事时,脸上带着鄙夷的神色:“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还敢肖想着当老爷的正妻,也不看看她配吗!”
崔玉英在叙述的时候脸上无悲无喜,她靠着床头,摸了摸冯枝枝的头:“......因爱生恨,明明是男人造的孽,大家却只骂那个无辜的女子,枝枝,你说这样公平吗?”
冯枝枝懵懂地摇了摇头,随后问道:“阿娘,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王姨娘发现爹爹不是穷书生后要闹啊,她不用当戏子还有人养着不是很好吗?”
崔玉英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轻问道:“娘的乖女儿,你觉得阿娘过得好吗?”
冯枝枝这回果断摇了摇头,她好像有些懂了。
崔玉英没指望冯枝枝能给出什么回应,她有些出神,声音仿佛笼着一层淡淡的烟雾,似叹似诉,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王姨娘她太喜欢你爹爹了,所以接受不了自己只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
“她不是蠢,只是被一时的情爱蒙蔽了双眼,以为一时的情爱便是永恒......”
后面的话冯枝枝记不清了,小孩子本就爱觉,她不一会儿就在阿娘舒缓的声调中睡了过去,把这些大人间难懂的事情抛在了脑后。
冯枝枝回过神,起身随手拨了拨熏炉里的香灰,在烟雾袅袅间,她想起了王姨娘的下场。
王姨娘不相信自己在冯远嶂心中无足轻重,缓过神后开始想尽办法争宠。
在她不吵不闹后,确实也被冯远嶂宠了一阵。但好景不长,冯远嶂很快就腻烦了她,开始宠幸新的姨娘。
她不甘心,一下子走了错路,使计害了新得宠姨娘肚子里的孩子,被怒火中烧的冯远嶂亲手发卖了出去。
至于发卖到了哪里,这就不是冯枝枝能知道的事了。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冯府如此,王府也如此。
冯枝枝的眼神透露出几分沉郁,又转瞬即逝,她拂了拂衣摆上微不可见的褶皱,迈步朝门外走去。
刚丫鬟来报,岑闵今日下朝后没回别院,现已经到了王府大门口了。
一别几日,之前又是不欢而散,冯枝枝不免要多做些事情,至少要礼数周全不出错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