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具人师尊重生后》短歌在途

4、第四章：融合秽物

　　原来不是睡熟了，而是醒了。

　　碎裂的法衣护不住皮肉，细小的石子刺入里面，拖出一地蜿蜒的恶臭血迹。

　　身为修真界中最年轻的剑尊，与虞安烬修为、天资并列的是他的剑。虞安烬的剑清美华贵，美若仙境，有人说他的剑如煌煌星辰、如皎皎月光、如水中花、如镜中美景。

　　但凡死在虞安烬剑下的人，除了无恶不作的魔修外，从没一个是面带恐惧，他们死在虞安烬给他们的漫天华景之中，没有一丝痛苦。

　　大抵受到他这个师尊的影响，即便虞安烬从不强调这些，但他坐下三个徒弟，不论剑法还是御剑姿态无一不顶尖尖的优雅出尘。

　　虞安烬还记得他检查他这个小徒弟的御剑功课时，正逢后峰鲜花艳丽多芬。剑上少年自峰尖而来，御剑而过的微风扫过草木，眉目秀丽清透，端得一副小仙人之姿。

　　心尖莫名刺痛，虞安烬弯下腰，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抱起地上的人，可双手直直穿过了身子。在怔愣之际，周时安从他虚透的脚边挪动爬过。虞安烬食指微颤，收回手，静默无声地跟在小徒弟旁边。

　　根骨筋脉受损的周时安爬得很慢，直直半个时辰，虞安烬才跟着小徒弟来到离石窟最近的一个沼泽。

　　沼内满是腐叶烂泥，里面仅有的一点水黑沉沉的，好几只令人作呕的秽物正从里面爬出来。

　　这是这样的地方，周时安摸索着用手背挤下一个小小的凹陷。在积聚了一点黑水后，他用手心往里一舀，舀出一点微末的水渍，毫不犹豫地放入口中饮了下去。

　　水很臭、很脏，还有障毒。

　　即便没有舌头，但还有嗅觉、触觉，这样的脏水味道绝对算不上好，可周时安恍若不知。他舀了一次又一次，他没有灵气，无法依靠修炼维持性命。他需要水，需要食物，他要活！

　　虞安烬沉默地看着周时安喝了水，又花了半个时辰爬回去。这次周时安摸着滑腻的石壁，扣掉上面带着湿泥的苔藓，放进口中、嚼碎，咽下去。

　　勉强应付了吃食，周时安手指试图掐出法诀引来灵气，但他十指断的断，骨节歪扭的歪扭。他试了数次，始终无法掐出一个完整法诀。

　　他又试图盘起腿，想要打坐修炼，但碎裂的脊骨无法支撑他坐起来。

　　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一点力气很快消失殆尽，看着再次陷入沉睡中的小徒弟，虞安烬手指停在小徒弟唇边残留的泥渍上，想要替他擦干净。

　　“何必呢？”

　　为了守住他的那些剑灵、灵药们，本就死过一次，算下来再多师徒恩情，也早还得一干二净。
　　然而好不容易九死一生从妖兽群内逃出来，以体魄入道。本可以改名换姓不再招惹叶云霄他们，无忧无虑地过一生，又何必去争他的心头血，执着送他回剑宗呢？

　　如今第二次落得这样一个生不如死的下场，明明这么尽力地活着不是吗？那么在融合秽物，得到了新生之后，就好好的，别再理会修真界之事不好吗？

　　剑修虽遇强则强，破难而上，但知其不可而为之，是愚蠢。
　　他教的话也忘了吗？

　　自收了这个徒弟，仿佛要把三百多年的气一次性叹光。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

　　这段日子里，虞安烬寸步不离地守在小徒弟身边。他看着蚀骨毒腐蚀干净筋脉根骨后，脆弱的皮肉开始大片溃烂，前几天还能勉强拖着身子去喝水的小徒弟已经连挪动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时安早料到了这天，提前抠下岩壁上的苔藓带到外面的沼泽里，浸湿后，全部带回来攒在一起。
　　他就靠这些浸湿的苔藓活到那只秽物找上门。

　　这日。
　　石窟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道细长怪异的黑影从洞口探了进来。

　　来了。

　　虞安烬抬眼望去，这一看，当即拧紧长眉。

　　他曾在小徒弟这里见过这只秽物，当时他仅是一团意识，因目光无法移动，所以视野受到局限，只能看见秽物的一部分。

　　本以为那一部分足够令人不适，没想到今日见了这秽物全身，更是恶心数倍。

　　这只秽物不知在万骨沼待了多少年，吞食了多少同它一样的秽物，勉勉强强修出个人形。偏生长了五只手、三条腿，灰白的长发从没有五官的头部上一路蔓延。

　　无数只没有瞳仁，眼白极少的黑眼睛从皮肤血肉里密密地长出，鼓胀地凸起。它们滴溜溜地转了一圈，最后贪婪地落在最里面周时安的身上。

　　“咯咯咯！”嘶哑尖锐的叫声从腹部的大嘴下发出。

　　毫无自保之力的周时安听见声音后，下意识地想要反击，但他连动一下的力气尚且没有，只能任由秽物靠了上来。

　　秽物爬到周时安身上，它低头嗅着周时安的脖子。周时安身上腐肉的恶臭味，对它来说反而是巨大的诱惑。

　　腹部下长满獠牙的巨口大张，滑腻的舌头掉了出来，涎水滴在周时安身上，猛地低头啃噬下去。

　　皮肉撕下大块，周时安发出痛苦的干吼。利嘴不停在他身上各处撕咬，扯掉皮肉后，秽物咬断他的骨头，在口里一寸一寸地嚼着。

　　没有力气，抵挡不了。

　　眼见小徒弟生机越来越弱，在旁边的虞安烬蹙紧眉。他想帮忙，但仅剩残魂的他根本无能为力，只能靠小徒弟自己。

　　就在秽物扯碎法衣，眼见周时安大半个身躯即将全被啃掉，里面小心护着袖角掉了出来。

　　原本濒临死亡的人突然生出一点力气，发疯地反咬住秽物。脑袋狠狠往下一磕，借助掉下去的力气撕开一条裂缝。

　　“啊！”秽物扭曲尖叫。

　　周时安狠狠吸食起秽物的血液。污秽乃意念而生，它的血肉一经离体旋即变成了黑雾涌入体内。

　　三天三夜。

　　虞安烬看着吊着半口气的小徒弟一口一口肉地反吞噬了这只秽物，无数黑雾恶魂从破碎的身躯内滚出。

　　“好疼啊！”

　　“为什么要杀我？！”

　　“还我命来！”

　　“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为什么要割掉我鼻子、剥掉我的皮啊，好疼，好疼，我好疼啊。”

　　……

　　数不尽的冤魂哀嚎着，探出手想要从躯体内爬出来，然后又被狠狠拽了回去。

　　浓雾团团包裹住这具遍体鳞伤的身子，形成一个黑茧。

　　黑茧之下，原本断掉的四肢开始重长、筋脉重塑、根骨组合。腐烂的皮肉和黑雾相错，一点点长齐补全。脏污凝固的黑发从上缓缓蜕变、空洞的眼眶中聚满浓雾……

　　又是整整两日。

　　直到黑雾彻底消散，新躯体才算重塑完成。因秽物体内无灵气，加上先前法袍本就毁得差不多，周时安惨白到几近透明的躯体大部分展露无遗。

　　虞安烬并不避讳地蹲下身，半托着腮，仔细打量小徒弟人身和秽物相融的新身体。

　　以前他仅有意识时，看见什么、什么视角全凭运气，对于小徒弟的新模样，总总看不完全。虽然大体猜得出样子，但总归有差距。

　　小徒弟相貌上并未如何变化，与原来有八分相似。但过于透白的皮肤，加上雪似般的长发和眼睫，以及淡色的唇，一看就知道并非人修。

　　哦。
　　还有这双眼睛。

　　方才秽物身上布满的黑眼睛实属给虞安烬留下了极深的印象，如今这双眼睛就长在小徒弟脸上。

　　仅隔着一掌距离的虞安烬在小徒弟睁眼后，很是认真地琢磨着这双漆黑无仁的眼眸。

　　以前小徒弟眼睛又大又亮，刚捡回来时瞧着可怜巴巴的，养好了后清澈又干净，活像一只幼鹿，可爱得紧。

　　如今没有瞳仁的一双黑眼睛依旧大，因眼白过少，比以前更黑了几分。犹如一汪见不到底的黑渊，少了几分可爱，反而莫名的恐怖渗人。

　　虞安烬在心里想到。

　　下一息。

　　这双没有眼仁，宛如一滩深渊死水，没有半点活气的眸子陡然间亮起璀璨的光，像荒沙之中注入一汪清泉，源源不断地蓬出生机。

　　随即这些光芒聚拢又散开，化作无尽的炙热泪水滚滚而下，震惊、不可置信、思念、不甘、痛苦、害怕……无数情绪从里迸发，最后只能恍然而不自知的怔怔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