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满天花满楼》秦玮

12、十二

　　花满楼觉得自己简直是倒霉极了，一辈子的狼狈事仿佛都在近几日聚集起来。
　　所以直到西门吹雪帮他擦干身体，穿好衣服，抱上马车；直到李云愁答应和他们去万梅山庄，并给他喂了一粒解毒丸，他的脸都是滚烫的，甚至于，整个人都处在一种呆滞的状态。
　　所以，当他再次回过神来，感觉到有人的脸和自己的距离不过一寸，炙热的呼吸都喷在脸上的时候，不由地一惊。
　　对方后退数尺：“我，的确什么都没看见……”
　　不提还好，花满楼的脸更红了，他死命地埋下头，闷声嗯了下，算是答应了。
　　李云愁觉得眼前这个盲眼青年脸红的样子有趣极了，捉弄人的恶劣品行顿时爆发，再接再厉道：“我什么都没看见！”
　　“没看到温泉里有两个人。”
　　“没看到温泉里面有两个人抱在一起。”
　　“没看到温泉里面有两个人抱在一起并且嘴对嘴。”
　　他每说一句话花满楼的头便低下去一分，他感觉到自己的头都快要碰到马车底部了。
　　车骤然停下，车帘被掀开，漫天的寒气顿时呼啸着席卷进来，跟着进来的，自然是西门吹雪。
　　他先看了一眼花满楼，再扫了一眼李云愁，漠然道：“你还看到了什么？”
　　李云愁立马收声，抬头望向窗外：“我还看见了茫茫白雪，万里苍穹，云卷云舒。”
　　西门吹雪面无表情：“继续说。”
　　李云愁东张西望：“还有那万顷寒梅……呃，万梅山庄？”
　　万梅山庄，当然是万门山庄。
　　这次出来迎接的是管家，他说夫人自那日起便受了惊，至今卧床。
　　西门吹雪应了声，便对李云愁说：“治病。”
　　李云愁算了怕了眼前这个冷冰冰的男人了，在知道他便是西门吹雪后更是对他推崇至极，拔毒不可拖延，也不含糊，对管家说：“请带路。”
　　陆小凤的脸色很不好，这几日来都是昏迷着，靠下人每日给他灌些西门吹雪自己开方的汤药，原本还算饱满的脸颊已经深深凹陷下去。花满楼虽然看不见，但他那细若游丝的呼吸声还是听得见了，想到昔日鲜活蹦跳的友人现在的惨样，不由轻轻一叹。
　　李云愁端坐于传遍，三指切脉，此人一旦开始寻病就诊，脸上的神情瞬时肃然了不少，他边把脉边道：“七日往生，嗯，这是第几天了？”
　　花满楼道：“第六天了。”
　　“可有服过其他的解毒药？”
　　管家道：“就服了庄主开的汤药。”
　　李云愁起身拿过桌上已经喝尽的药碗，放于鼻下轻轻一嗅：“倒也开的不错。”他俯身翻开陆小凤的眼皮看了看情况，又用随身带了银针在他胸口几处穴位扎了扎，然后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粒漆黑的药丸塞到陆小凤嘴里。
　　这才道：“问题不大，不过可能麻烦些，他服了西门庄主开的药，毒性已经稳定，我又给他服了玉露丸，接下来六天，只需准备一个大木桶，煎些外用的药，把他置于热水中浸泡一个时辰，保证药到病除！”

　　明晃晃的月亮，时时受着乌云的围攻，刚刚劈开一条罅隙，向着大地撒下一把冷寂的银光下来，那层层翻腾着的浮云，顷刻间又把罅隙填满了。
　　陆小凤喝了李云愁的药，情况已经十分稳定，苍白的面颊上甚至升起了缕缕润泽的生命光华。
　　一个压低的人影极缓地行走在屋面上，足尖一点便落在了窗口，悄悄溜到门口，指尖寒光一闪，守门的两个暗卫便通通倒地。
　　人影快步上前扶住他们软到的身躯轻轻放在地上，反手便开了门。
　　陆小凤的呼吸很平稳，细长若潺潺流水。
　　黑衣人眉头微皱，看样子，这李云愁的确有些本事。
　　右手微抬，指尖寒光顿起，黑衣人的目光凶狠起来，一步一步，离床越来越近。
　　屋子里点着长明灯，淡淡的灯光下，隐约能看到一个人的侧躺的背影，黑衣人把手中的武器高高举起——那是一柄短剑，短而小，剑刃上却闪着幽幽的蓝光，一看便是啐了毒的，朝着人影隆起的最高部位插上去。
　　并没有血溅出来。
　　黑衣人的瞳孔猛地收缩，剑下的身体软得惊人，怎么可能是个人？他用力一掀，果然，是一个与真人差不多大的布偶。
　　房内顿时灯火通明，万梅山庄的护院、暗卫通通蜂拥而至，在瞬间把他包围。
　　西门吹雪已经站在了门口，还有花满楼、李云愁……
　　黑衣人竟没有过于慌张，只是转头看着西门吹雪，眼神炙热，甚至可以说是，仇恨！
　　西门吹雪忽然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夫人？”
　　听他忽然唤出自己的名字，黑衣人周身巨震，把自己蒙面的黑巾一摘，赫然就是孙秀青。
　　此时的孙秀青早已不复初见是的温柔委婉，她死死地盯着西门吹雪，恨声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西门吹雪道：“你们结为夫妇三载有余，你的身形动作，武功身法，我怎么会不识？”
　　孙秀青秀丽的面容以为愤怒而扭曲，厉声道：“夫妇？你有当我是你的妻子？听到我带病卧床的消息，你甚至于没有第一时间来看我，你有尽到做丈夫的责任吗？”
　　西门吹雪不语，花满楼忽然叹了口气，道：“你难道还不明白，他这么做，是还想再给你一个机会。”
　　孙秀青一呆，迷茫道：“机会？”
　　“你以为我们直到现在才发现你有问题？”
　　孙秀青喃喃道：“难道不是吗？”
　　西门吹雪道：“你最大的破绽，就是不该自己出手！”
　　早从陆小凤中毒，西门吹雪便觉得动手的人就藏身在万梅山庄，只是一时找不出凶手，更是为了抓紧时间，他一方面调了一批人明着保卫起庄内的安全，另一方面又调了一批人暗中监视庄内一举一动，除了保护庄内人的安全，更要把所有的可疑举动记录下来，汇报自己。
　　在悦来客栈外，他带着昏迷过去的花满楼闯出去的时候，又遭到了一批人的拦截，他注意到，除了为首之人的功夫尚可外，其余的人招数并不统一，配合也并不默契，这就说明，这帮人可能是一个人临时收买的，并不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团队。
　　更何况，带头人的身影，他太熟悉了。
　　即使是故意不去用自己熟练的招式，但在西门吹雪眼中，还有什么看不明白呢？
　　他故意出手伤了她，伤得很有分寸，不轻不重，却必须在原地修养两天，不得远行。
　　等花满楼醒了后，他们自己却快马加鞭往回赶，孙秀青为了不使自己的阴谋败露，也顾不上修养，更是昼夜回程。
　　所以她一回万梅山庄就不得不生病，不是装的，而是不病不行。
　　那时候西门吹雪即使真的去看她，她多数也是推托不见的，一来是自己失血过多，脸色实在吓人；二来，为了赶路，她的伤口早已经迸裂发炎，浓重的血腥气怎么逃得过西门吹雪的鼻子？
　　西门吹雪有些感慨道：“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你为什么要害陆小凤？”
　　孙秀青此刻的脸上已经苍白如死，她两眼通红，歇斯底里道：“因为，我想要你死！我没有本事杀你，只要杀了陆小凤，他的朋友们一定会找你报仇，一个两个可能不是你的对手，可是十个八个呢?”
　　西门吹雪没有料到孙秀青居然是为了杀他，一时迷惘：“难道，我对你不好？”
　　孙秀青桀桀怪笑，笑却像哭，开闸泄洪般倾吐道：“你对我很好，好到每月定有一天会和我同房；好到与我相敬如宾连我给你添一碗饭也要谢谢；好到……”她忽然哽咽了，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舍，颤声道：“好到连宝儿，宝儿走的那天，你也没空来看他一眼，送他一程！”
　　西门吹雪也是一震，眼中也有了痛苦之意：“那一天，我……”
　　“我知道！你去找叶孤城了！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怎可以说话不算话背信弃约？”孙秀青叫道，“可是你为什么不想想，你也是一个丈夫，是一个父亲！”
　　西门吹雪无言以对，他握剑的手青筋毕露，几乎看得见血管在突突地跳，他踌躇有顷：“对不起！”
　　孙秀青离开了万梅山庄。
　　这是一个可怜的女人，或许，她的心，早已离开很久很久。
　　西门吹雪的一句道歉，吹散了她心中的仇恨——也或许，她对他的恨，远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深。

作者有话说

　　写的别扭了，赶紧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