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犬碎片》途遥

5、【GB】程序执行

　　1.

　　时茵靠坐在床边，手松了一下，美工刀掉在地毯上，和随后落下去的血滴一起发出一声闷响。

　　她盯着手臂上深浅不一的凌乱划痕，轻轻晃晃头，一片混沌的脑袋恢复了一丝清明，尖锐的痛感让她感到快慰。

　　刀子还躺在地上，地毯晕出了一小块血。时茵厌倦地扫了一眼，不想伸手去捡。她靠着床又坐了一会儿，慢慢站起来。翻出医药箱，随手清理了一下，把箱子塞回柜子里。

　　退后的时候左半边肩膀被什么东西磕了一下，时茵转头看，是一直被她放在墙角的休眠仓。

　　休眠仓的仓盖不是透明的，所以她也没法看见休眠仓里面的那个仿生人的脸。她很久没有见过他，已经快要把他的脸忘记了。时茵思维迟缓地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里面那个仿生人的名字，其实不算名字，过去她叫他003。那是他的编号末三位，她就这么叫他了，她不知道该怎样给他取名字。

　　时茵站在休眠仓前，想了一会儿。

　　003是她人生二十一年中给自己买的最奢侈的一个礼物。

　　定制专属于自己的仿生人伴侣，这项技术推出了五年多，至今也不是随便哪个普通家庭就可以支付得起的。刚刚听说这项技术的存在时，时茵也从来没有幻想过这项消费能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没想到，过了几年，她就被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领回了这个家，住进这所堪称豪华的别墅里。

　　接下来，她买下了003。

　　应该说，消费体验还是很不错的，她记得和003相处的时光，那段时光堪称快乐……也正是因为如此——时茵伸手按住休眠仓冰凉的金属盖，有点恍惚地回想：

　　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把003重新封进了这个休眠仓里，一年多来都没有再打开过。她惧怕那种日渐沉沦于虚拟情感中的感觉了。

　　手臂上的伤口还在阵阵发痛，时茵不知道自己此刻是清醒还是混沌。她站了很久，随后慢慢地把手移到那个黑色的按钮上。

　　她按了下去。

　　休眠仓发出“滴——”的一声响，舱盖缓慢地往上滑开，里面站着的一具赤裸身体由下而上地展现出来。

　　时茵后退一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切。舱盖终于完全滑到顶定住的时候，里面的仿生人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睁眼的那一秒，他们就对视了。时茵又一次拾起了对这张脸的全部回忆，她感到心悸，而003瞳孔一缩，胸膛颤抖地起伏着。

　　他用有点不敢相信似的语气，很轻地说：“主人……”

　　“您愿意让我见您了吗？”

　　2.

　　定制仿生人这项技术之所以昂贵又受人欢迎，就是因为它的程序设置做得极为精密，仿生人的持有者在打开休眠仓前可以通过系统对仿生人进行全方位的细致设定，包括捏脸、身体数据、性格、音色，一切全可以由持有者随心塑造。

　　但在面对那个繁杂的设置界面时，时茵茫然地思考了很久，最后所有数据她一概选了随机生成，她只在设定里加入了一样东西，很简单的一行字：“爱我，离不开我。”

　　然后她就按下了确定键，静静等待那个休眠仓打开。

　　她想要定制一个自己的仿生人，究竟是为了什么，直到按下购买健的那一刻她心里都并不太清楚。但是在面对那个设定页面的时候，她好像就有点明白了，于是她打下那行字，并期待着这笔巨额支出能够物有所值。

　　休眠仓打开来，仿生人睁开眼睛，第一次同她对视。她的第一想法是这张随机生成的脸长得真好看，符合她的审美，这让她感到愉悦，随机得来的好运给了她一种错觉，好像是她仅凭运气地在茫茫人海之中遇到了一个普通的陌生人，这个陌生人偏偏不仅合她心意、还爱她。多好的事。

　　她没有率先开口，她在想如果她不说话，这个仿生人会不会主动对她说话，会对她说什么。

　　仿生人开口了，那声音也让她觉得喜欢，她听见他问：“您心情不好吗？”

　　时茵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他会说这么一句话，这个仿生人才刚认识她。这怎么想也不像是两个刚刚认识的人之间会说的话。

　　她说：“我没有。”

　　仿生人神色柔和地注视着她，小心地问：“我可以拥抱您吗？”

　　他从休眠仓里走出来，身体赤裸。时茵不感到羞涩，她好像缺乏那根羞涩的神经，这应该不单是因为她明知眼前的只是一个仿生人的身体，换了是哪个男人这么出现在她面前，她可能都只会心无波澜，这个仿生人这么站在她面前，她倒还至少感到几分欣赏。

　　但是仿生人提出这么一个请求，她反而突然有点无措，她想了想，说：“可以。”也没有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仿生人走上前，轻轻地拥抱了她。他抱住她的时候，时茵很清晰地感受到他那被设定好的体温。她意识到这是她第一次感受一个拥抱。她匀速地呼吸，手很紧地抱住了仿生人的腰，在那一刻她才突然意识到为什么003的第一句话会是那个：此时此刻，她心中一直隐隐萦绕的、被她自己都遗忘了以致习以为常的焦躁感突然好像散去了，她才意识到，在这个拥抱之前，她一直都烦得要命。

　　真奇怪，他们刚刚见上面，为什么从对话到拥抱，都那么无厘头却又显得那么顺理成章？

　　她问：“如果我不想给你取名字，你会生气怪我吗？”

　　003认真地摇头，说：“我不会怪您。那您想怎样称呼我呢？”他停顿了一下，又调整了一下措辞，问：“您愿意给我一个称呼吗？”

　　那意思是说，时茵也可以连一个图方便的称呼都不给他。时茵可以需要他的时候喊一声你过来，不需要的时候对他说走开，不用什么前缀后缀也可以，时茵使用他，不需要对他表示尊重和珍惜。

　　时茵沉默了一下，说：“你的编号后三位是003，我就叫你003。”

　　003陪在时茵身边的那段时间，时茵的情绪似乎是比从前要好得多。

　　时茵脾气不大好。她的脾气不会对着别墅里其他的人发，他们名义上是亲人，过得却似乎井水不犯河水，她对父亲和佣人发脾气好像也毫无意义。但她还是会莫名其妙地烦躁，在房间里毫无征兆地摔东西，摔东西也不会摔易碎的，她最多摔个枕头和娃娃，把棉被也扯起来扔到地上，但是扔不利索，扔着扔着自己和被子发疯一样缠斗在一起。以前日子过得拮据，轻易把东西摔坏只会让她冷静下来后因后悔而崩溃，所以她养成了习惯，宁可拿自己的头往墙上撞，也不能摔坏一个玻璃水杯。

　　003来了之后，事情变得不太一样了。她把枕头和娃娃摔在地上，003默默地又给她捡起来放到手边。她又扔出去，003再次沉默地为她捡起。反复再三，她不扔了，003过来试探性地抱她，她开始咬他，很用力地，不像调情而像野兽撕咬猎物一样地咬他。他沉默忍受着，呼吸颤抖，但是拥抱仍然温暖，她在这样的怀抱里流下泪来。她说服自己没关系，他是个仿生人他只是个仿生人而已，怎么样对待他其实都可以……虽然她给他设置了100%的痛觉。她选择性地忽视这一点，而且其实还忽视了另外一点：如果她不把他当作人而只把他当作一个物品看待，她怎么甚至都没能做到像爱护一个玻璃杯一样爱护他呢？时茵松开嘴，看到那个红肿的咬痕，又伸手碰一碰，问他怎么不推开她。“如果这样您能开心一些，没关系的。”他说。

　　时茵喜欢看003笑的样子。003平时一副很沉静的样子，但偶尔又会开一个小小的玩笑，逗她一下，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温柔地看着她笑。她自己总也忍不住笑起来，警告式地啧一声，他就很配合地说：“我不敢啦。”

　　时茵将他视作伴侣，偶尔也同他做伴侣之间做的事。不过并不像平常的男女那样做。她设定他的性别为男性，但又不想使用他男性的器官，她采用另一种在旁人看来或许惊世骇俗的方式去占有他。他总是很顺从的，他伏在她的身下承受她做的一切，额角青筋突起，冒着细密的冷汗，眼睛在这时候不像平常那样温和而平静，雾蒙蒙的仿佛深坠欲海。她想他也许很疼，至少他看起来是有些疼，但是——但是——他爱她，他爱她所以什么都接受了，就是这样。他从来没对她有过任何反抗。

　　003仅有的不顺从她的时候，就是在她想要做的事情会对她造成伤害的时候。她暴食的时候一包接着一包地拆开柜子里的零食，003先是在一边看着，看出她的意图后很快走上前来阻止她。他说：“您已经吃了很多了……”时茵抬头盯着他，说：“我饿。”其实不饿，她只是想吃。003微微蹙眉，再次重复道：“您不要吃了。”时茵神经质地挥开他的手，他锲而不舍地阻拦，最后又抱住她，他罕见地在她面前呈现出力量，不顾她的反抗把她抱回到床上，她一边打他，一边想应该改一改他的设置的，给他这么大的力气做什么？但是情绪平静下来的时候，她也还是没有这么做，好几次都是。她吃不到东西，又开始咬他，甚至惋惜他怎么不会流血，不知道血的味道又会是什么样。时茵连着追了二十个小时的剧没有合过眼，003再三劝阻无果后把她的平板拿过去直接关掉了，他说：“您睡一会儿吧——求您。”时茵被他最后两个字震了震，要发的火居然被堵了回去，盯了他半天，最后冷淡地翻过身倒下去了。一躺下去，突然就感到困倦，意识模糊间感到他很轻地给她盖上被子。

　　大概就是这样的一些事。后来时茵发火的频率比从前低了很多，更多的时候她就是坐在那儿发呆。

　　某一次发呆的时候，她突然想：可是她是不是太依赖他了？

　　他爱我吗？时茵侧躺在床上，盯着正在给她编手链的那个背影看。她要求003学着给她编手链，她知道他会答应他，而且没有怨言。

　　如果我不让他去编那条手链呢？她又想。

　　那么他就不会编的。他不会想到去做这件事。因为他不是那样性格的人吗？还是因为……因为没有哪条指令指引他去做，或者，因为他没有被设定成一个擅长给予伴侣小惊喜的爱人。

　　她怎么好像真的在爱一个仿生人呢？

　　时茵的心脏漫上一阵阵惶恐不安的疼。

　　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她所拥有的，有什么东西是真的吗？

　　003的手链还没有编完，刚刚完成了一半。网购的用来挂在手链上的小吊坠还没有到货。就在这之前的某一天，时茵对003说：“你该睡一会儿了。”

　　003有些愕然地看着她，而她不带感情一般与他对视。最后003垂下眼，一如既往地，他没有怨言，他进入了打开的休眠仓里，而时茵把休眠仓关上。

　　舱盖从003的脸上滑过去的那一刻，时茵发觉，003的眼睛还在望着她。

　　3.

　　时茵就是那么毫无征兆地决定把003弃用，又在那么平平无奇的一个黄昏里，毫无征兆地把休眠仓打开的。

　　003见到她的第一句话是：“您愿意让我见您了吗？”第二句话是：“如果我哪里做得让您不满意……您可不可以告诉我？”

　　时茵如实地说：“我没有哪里对你不满意。”

　　003的眼睛微微黯淡了一下，还是点头：“谢谢您。”

　　003重新回到了时茵的生活里。

　　她感觉到熟悉与微妙的安心。003就和以前一样听她的话。但还有所不同：003对待她，比以前更加小心翼翼了。

　　他好像不敢再阻止她做什么事了，也不再主动拥抱她，他仍然答应她的一切要求，但不会再和她开玩笑。时茵熬通宵的时候，003就坐在她的身边充当她的靠枕，但显然如坐针毡，数度欲言又止最终没说出什么劝阻的话。时茵不顾剧痛的嗓子坚持要吃辣的时候，003停顿了很久，最后在她的眼神下默默地让了步，次日时茵半夜被自己撕心裂肺地咳醒，003给她翻药箱、倒热水、拍背顺气忙了半宿，坐在她床边在以为她睡着后小声地叹气。他怎么不劝了呢，怎么什么都放任她来？时茵反倒觉得好胜心被挑起来了。

　　某一天她失眠到半夜，披头散发眼圈青黑地翻下床从抽屉里掏出把新刀片时，003盯着她，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再明显不过的、惶恐及至痛苦的神情。

　　他伸手想拿她手里的刀，小心翼翼的神情就仿佛她手里其实是捧着个一动就会炸的炸弹，时茵当然没让他成功，往后一步躲开了他。她吃惊地看见003的眼睛红了起来，并听他哑声说道：“您用它来割我，好吗？您拿我泄愤，好吗？怎样都行……别伤害您自己。”

　　时茵愕然了一瞬。

　　她说：“你说什么？”

　　“您心情不好的话，怎样拿我出气都可以。”003露出一种几近哀求的神色，恳切地望着她。

　　时茵没见过他这样的表情。003虽然一直很听她的话，但也没有对她表现得如此卑微过。哀求是在无路可走的时候唯一的办法。哀求让一个人显得卑微可怜是因为那意味着他除了哀求再做不了其它任何事。时茵居然笑了一下，说：“你是认真的吗？你知道我可以调整你的痛觉吗？我可以把它调到200%甚至更高，我可以用一切最恐怖的方式拿你泄气……”

　　003摇头，不假思索地，他说：“没关系的。怎样都可以，我很好用的。”

　　时茵扔了那把还未沾血的刀，她把003拽了过来。她打开那个装着他们的玩具的抽屉，抽屉大敞着，把里面所盛放的东西完完全全一个不漏地展示出来，就好像它们都已经准备好了被使用——和那个被扔在床上轻轻颤抖着的仿生人一样。时茵用性的方式折磨他，一遍又一遍，听他战栗的呼吸声，感受他不停升高的温度。那算是体温吗？她在迷乱与漠然之间，忽然想到这个问题。不管怎么样，毕竟她感受到热与温暖了。人的体温变化是为了调节人的身体状态。仿生人的体温变化是为了什么呢？

　　时茵停下手里的动作，盯着003一片狼藉的身体看。他的呼吸仍然紊乱，但是勉力翻过身来想看她的神情，想看她脸上会不会重新挂起一点笑意。

　　时茵像扔掉那把刀一样扔掉了手里的玩具。她和003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地俯身把自己的脸埋进他的胸膛里。突如其来的温存使003显得不知所措，他迟疑了一下，很小心地把手搭到时茵的肩上，等到确信时茵不打算推开他，才敢把掌心按实。

　　他们这么静静地抱了一会儿。时茵本来麻木的心突然难过得要命。她说：“我不该这样对你的。”

　　没等003说些什么，她又道：“我还以为你不会拦我做任何事了。”

　　“……我怕我拦着您，您会生气。我怕您再生气把我扔掉，才不敢……拦您的。”

　　003小声地对她解释。他说话的时候，时茵的脸还贴着他发声震动的胸膛。

　　“但是……我没办法一直这样做，我……如果让我眼睁睁看着您伤害自己而什么也做不了的话，还不如……还不如被关在那里永远也见不到您。”他停了一停，突然又忙乱地说：“我胡说的、我也没法接受见不到您。”

　　他说得那么小心偏又那么直白。

　　时茵听着他胸腔里模拟出来的心跳声。那声音是否模拟得足够逼真，其实她也不知道，因为她未曾听过别人的心跳声。她只听过眼前这一颗心的跳动，哪怕它是假的。

　　她喃喃呓语：“为什么你不是真正的人呢？”

　　房间里的沉默持续了很长时间。空气安静地仿佛没有在流动一样。

　　良久后，003低声说：“我不是人类，我是一个仿生人，就是因为这样，您就不能允许我爱您吗？”

　　时茵撑起身体，从上方盯着003的眼睛。

　　“你懂得爱吗？”

　　003回望着她。他的眼神难过极了。

　　“你根本不爱我，”时茵执拗地说，“你这样讨好我，对我百依百顺，只是因为你不想再被我关到那个休眠仓里面去了。你只是害怕这个而已。”

　　突然间，003失控一般抓住了她不自觉发着抖的手。

　　“如果您觉得我不懂得感情……为什么却觉得我会‘害怕’呢？”

　　时茵被他问住了，怔忪地由他抓着手，一时没有回答。他又接着说：“是的，我是害怕得要命，我害怕您又不要我了。您不要我，把我扔掉，这种感觉太痛苦了，就好像我身体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在被剥离一样……”

　　“您要怎么样对待我，真的都可以的。您要打我，用刀子来割我，要调整我的痛觉，什么都可以的，只有这个……您要扔掉我……离开我的话，我……怕得要命，无法承受了。”

　　时茵的眼睛被灯光刺得发痛，于是不觉间流下眼泪来。

　　她忽然想起很久以前她心里的一个疑问。在她没有加诸任何设定的情况下，003性格的生成，真就是由系统自主随机生成的吗？那是偶然还是必然，还是说，是某种“默认”出厂设置呢？但是就在这一刻，隐隐约约地，她产生了一个新的想法：003会生成这样的性格，是不是本来就是因为那个设定呢，爱。因为他很爱她，所以在她面前自然而然地小心，谨慎，百依百顺地承受着一切，甚至有时显得卑怯。因为站在爱的人面前，因为他的全部生命都是为着这爱而生的，所以他用他的一切举动来呈现爱，爱让他不敢承受一点关于她的闪失。也许就是这样的。为什么不呢？

　　为什么不呢？

　　她低下头，眼神有点空茫地注视着003，然后俯身，很珍惜地吻了他一下。

　　就该是这样的。就该如此。他不是人类那没关系，他的一切都源于设定、他的感情全由代码构成这也没关系，他是个仿生人，是一串数据，这些通通都没关系。正因为他是那么一个被设定的存在，所以他永远也不能从爱里逃出来了，他永远都要爱她的，他是因为爱她才存在的。

　　她闭上眼睛来延续这个吻，并感受到003在最初短暂的僵硬后，小心翼翼地、如同随时准备好被推开一样地回吻她。就是这样——他时刻准备好接受她无缘无故的一切举动。那就是他的使命，因为他爱她。

　　“那就……好好地，继续爱我吧。”她贴着003的唇，睁开眼，低声说。

　　他们的手从刚才开始，就紧紧地交缠在一起。这个时候更是没有松开。如果可以的话，时茵觉得他们的手就这样永远黏在一起好了。就好像心脏，两颗心脏也紧紧相连着同频跳动该有多好呢？光是这样想，她就觉得自己的心脏亢奋得快要跳出来了。

　　003垂下眸，用极尽虔诚的口吻，对她承诺：“我会永远爱您。”

　　永远。在那一个瞬间，时茵的心就沿着这个词语那写不完的笔画飘出了很远很远，远得仿佛环绕银河系一圈又一圈。她的心漂浮在宇宙中，观赏着这一对以永远做契约的爱人：他们是永远的爱人。

　　他们就是这样，无可质疑、无可挑剔地相爱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