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成熟时》强迫观念

5、４

　　“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白定蓝走过来，将一碟花生米放在桌上，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我还不想面对姚信。”有一种突然逃开的冲动，最好到老死都不用再碰面。
　　宋宁歆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杯子。“没有想清楚？”
　　“或许。”
　　“也许见到他的时候，答案顺理成章。”
　　“想这么多做什么。”白定蓝看着她，“合则来不合则去，我们又不是十几二十，早过了醉心童话的年纪，如果觉得可以试着在一起便在一起，不可以便算了。”
　　“你也不怕伤害到别人。”宋宁歆摇摇头。
　　“啧，如果这个男人活到三十来岁轻易也可以被这样子伤害到的话，那他白活了。再说，如果这伤得到他的话，那他早晚也会被别人伤害，那就是他的问题了。”
　　“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呢。”
　　“我不在乎。”白定蓝撇唇。
　　杜家宁抓了一把花生在手中，一边听两个好友斗嘴，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吃着。环顾四周，这是一间小酒吧，装修得很简洁。墙上挂着壁画，还有一些店主自己拍摄的照片，自成一格的布置，以及独一无二的装饰品。
　　她一眼就喜欢这里。也许夜里这确实会醉生梦死，然而白天的它显得平静清淡。
　　回过神来，才发觉两个好友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我脸上有东西吗？”
　　“杜家宁，我们正说的似乎是你的问题。”
　　“然后呢？”
　　“然后你在神游四方。”
　　“恩……”杜家宁正想打个哈哈将话题引开，却看到后面走来一个女子，站在白定蓝身边。是个很漂亮的女子，右颈上文着奇怪的图腾，大半隐藏在衣领下。
　　“怎么感觉有杀气？”来人笑着问，将手中盘子上的三杯酒放在桌上。
　　“秦染，给你介绍，杜家宁，宋宁歆。”
　　秦染点点头。“这三杯酒我请客。”
　　“大白天请我们喝酒？”
　　“新调的，酒精度很低，别担心。”秦染说完，转身走回吧台后面。
　　杜家宁拿起杯子看，是朦胧的月牙色，隐约觉得酒中有缠缠绵绵的絮在浮沉着。轻啜了一口，只觉得入口微涩，到喉间却突然清甜起来，唇齿间清爽无比。
　　“秦染，什么酒来着？”白定蓝也喝了大半杯，回头问她。
　　“心酒。”她笑。
　　心酒。杜家宁想，名字取得好，酒到了胃里慢慢热辣起来，一直传到了心脏里。“明天去见姚信。”她说，站起身来，“我先回去了。”
　　穿过撒满碎石的小廊，门一拉开，又回到灿烂阳光下。她抬头看酒吧的招牌，一个“心”字，用彩色的石头拼接而成。
　　拂拂头发，杜家宁笑起来。总是有大把时间去做许多的事情，唯有真正的心思，常被压抑忽略。而决定是，她会在见姚信的时候，告诉自己最后的答案。

　　“喂？”
　　“黎医生？有孕妇腹部受伤，正在送往医院途中，估计５分钟左右到达。值班医生正在处理另一件病案走不开……”
　　黎小凡从床上坐起来，单手捞过一边的衬衣穿上。“联络妇产科程医生，我５分钟后到。”
　　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医院，护士已经在门外等他。“病人刚到，腹部胸部都受过撞击，神智清醒。”
　　黎小凡跑进急诊室，飞快地洗干净手戴上医用手套，转身为病人做检查。不一会围帘拉开，程医生出现在帘外。
　　“情况怎么样？”
　　“腹部会疼痛，刚刚安排照了超声波，具体情况靠你了。”
　　“ＯＫ。”
　　黎小凡摘下手套，转身走出急诊室。信步走到医院的杂货部门口，买了杯热奶茶，喝着走回办公室，经过外科的时候随意一撇，看见梁锦瑟。
　　停下脚步，他抬起手敲敲敞开的门。
　　“是你。”梁锦瑟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去翻阅着手中的文件，“有事吗？”
　　“今天星期天，你不是没有班吗？”
　　“没有班不能来吗？你没班不也一样出现。”
　　“刚好有病人……”摸摸鼻子，实在后悔他因一时动机不纯，想试试梁锦瑟会不会笑，由此而迈出了错误的一步。
　　“恩。”她始终没有抬头。
　　“……”沉默真是杀人利器啊。黎小凡微叹，转身正欲离开。
　　“我明天下午有手术，翻查一下病历而已。”
　　黎小凡回过头来，正想说话时却看到Ｊａｎ走过来，拍拍他的肩膀。“黎医生，最近的病人都恢复得不错，为了庆祝，他们晚上要聚餐，包了餐厅，也约了医院大部分的人，你去吗？”
　　“恩？好。”
　　“梁医生，一起吧？”Ｊａｎ转头对梁锦瑟说，一脸期待。
　　这次肯定踢到铁板，谁不知道梁锦瑟是全医院最不苟言笑的人……黎小凡几乎想鼓掌了，为Ｊａｎ的勇敢，简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梁锦瑟扫了他一眼，然后轻且坚定地说：“好。”

　　晚上七点，氧气自助餐厅。
　　随意地吃了点东西，黎小凡坐在角落的桌子里，一边玩着盘子里的食物，一边拨着电话。手机里传来机械无感情的应答声，重复地告诉他，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死女人，竟然关机。”重重地按下切断键，他把手机放进口袋，用力叉起一块煎牛排放入口中。杜家宁这女人大概只有在饿的时候才会想起他，真是想想都会哭，他的价值原来是用食物衡量的。
　　“黎医生，我坐下可以吗？”
　　“恩……”黎小凡勉强扯出一个和蔼的笑容。原因无他，来人是全医院最吵的护士，整日只缠着他，不但把他吵到头晕，最近还出现耳鸣、幻听，一把辛酸泪。
　　“黎医生，你喜欢吃牛排啊？几成熟的？黑胡椒汁还是蘑菇汁？我下次也做给你吃好不好？我是第一次要煮东西给人家吃，所以你一定要吃完喔……”
　　“恩……”他有什么好，值得人家这么纠缠不放吗？“再说吧。”
　　那女子兀自滔滔不绝喋喋不休，不但把她的生活习惯第１００次灌输给他后，还将医院所有大小琐事都一并讲给他知道。
　　黎小凡失神地看着盘里的食物。这个时候开始想念起杜家宁了，要像她这样聪明得恰到好处的女子，才是男人会喜欢的吧。从不多话，与人保持着很淡的距离，却恰到好处的让人乐于亲近她。
　　“打搅一下，我与黎医生有些关于病人的事要谈，可否……”
　　“哦。”那女子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来，端着餐盘走向别桌，还不时回过头来看了黎小凡几眼。
　　黎小凡抬起头，看着梁锦瑟拉开椅子坐在他对面。
　　“谢谢。”黎小凡想，如果杜家宁是男人会喜欢的那种女子的话，那梁锦瑟若能给自己添加一点温度，或许也是。
　　“为病人着想，也不希望你是被烦死的。”
　　听听，这叫人怎么接话，梁锦瑟果然也很难搞。黎小凡无奈地笑了笑，伸出手在自己的唇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眨眨眼看着她。
　　两个人就这样维持沉默的吃完了一顿饭。其他人玩兴正浓，黎小凡溜出餐厅，迎面一阵冷风，让他清醒了不少。
　　街上灯火通明，照亮了大半个夜空。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天空，夜晚的云颜色显得有些灰白，纠结在一起，像凝固的烟雾。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拿了一支点上。
　　回头的时候，见梁锦瑟走了出来。
　　“身为医生，你抽烟，非常不好的榜样。”
　　黎小凡笑了笑，“快乐和有益，常常水火不容。”有些得到，则必然有些应该舍弃。
　　梁锦瑟沉默半晌，转身要走。
　　“你走这边？刚好，一起吧。”黎小凡走快两步，追上她。
　　陌生人擦肩而过，而他们虽然认识，却找不到应该与对方说的话，只能沉默。走了大半条街，下阶梯时梁锦瑟踩到了一颗石头，脚下打滑，坐倒在地。
　　“怎么了？”黎小凡快步走上前去，俯下身要看她的脚踝。
　　“……扭到了。”梁锦瑟咬咬牙。
　　黎小凡摇摇头。“我看看。”他伸手欲卷起她的裤角。
　　梁锦瑟微微动了动脚，疼得倒抽了一口气。
　　“别动，你是医生，你不明白吗？”黎小凡卷起她的裤脚，露出脚踝。“肿了。”
　　他用双手握住她的足，轻轻动了两下，“我只学过一点点跌打，最后你明天还是请假去看个医生。”将她的裤脚放下，他抬头直视她的眼。
　　“我背你吧。”
　　“我能走。”
　　黎小凡摇摇头，“你走走看。”
　　她站起来，勉强移动了两步，脚上一使力便微微觉得疼，只好再蹲下。
　　“我来吧。”他走到她身前，蹲下。
　　梁锦瑟迟疑了片刻，将双手放到他肩上。黎小凡背着她，站起身来，朝前走去。
　　感觉是有些奇怪的，梁锦瑟微有些尴尬，觉得脸上发热，所幸他在前方，根本无从得知她的状况。
　　而黎小凡心无杂念，他只觉得，梁锦瑟确实将自己隐藏得很成功，见过很多这样的女子，聪明不输男人，习惯要将自己也变得冷淡强势，以此来弥补先天上的某种缺乏。
　　可终究，还是个女子。

　　从面包店出来，已经九点多了。杜家宁掏出手机后，才发现屏幕一片漆黑，早已没电。叹口气，将手机扔回包里。
　　过马路的时候，发现对面有家包子店，蒸笼里往外冒着热腾腾的气。看着绿灯跑过去，买了两个包子，在街上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她喜欢简单，方便，可以站在路边吃小吃，而不能穿上晚礼服绷着身体，踏着三寸高跟鞋僵硬地吃一顿法国大餐。就像黎小凡说过的，她也许真的嫁不出去，在约会那一刻应该会被男人们三振出局。
　　无妨。她之所以自由自在，就是因为她对恋爱没有需求。
　　吃光包子，将塑胶袋扔进垃圾桶，看好左右都没有车来，匆匆抱着手中的衣服袋子走过马路。走到马路中间的时候，听到按喇叭声，转头，见一辆汽车直冲而来，车灯的光线刺得她眼睛生疼。
　　来不及尖叫，她只能瞪着眼睛，仿佛雕塑一般立在马路上，那一刻脑海里闪过的画面，是黎小凡微笑地端来一碗皮蛋瘦肉粥的脸。
　　天啊，她果然到死都想着吃，黎小凡要骂死她了。
　　袋子掉下来，里面的东西撒了一地，杜家宁坐在地上，看着汽车急刹车停在身前。脑子里出现短暂的一片空白，许久后才想到，她没有死，幸好司机技术好，留了一条小命给她。
　　杜家宁摸了摸额头，满手的冷汗。将撒出来的东西一样样捡回袋里，她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毕竟从未这样过，离死亡仅一步之遥。
　　“小姐，没事吧？”低沉的男中音响起，一只手拿着一个毛线球，递到她面前。
　　“唔，没事。”她接过毛线球扔进袋里，确定地上再无其他属于自己的东西。站起身来，才发现面前站着一个高大男子，含笑看着他，眉梢眼角间，有毫不掩饰的邪气。
　　转身正要离开，男子却叫住了她。
　　“为了确定你真的没事，请你留个电话给我可以吗？”
　　不需要了吧。“我很好，再见。”
　　“小姐。”男子拦住她，“这件事可大可小，我可不想有个万一。”
　　杜家宁皱皱眉，看着他的眼睛，邪气里有不容抗拒的坚定。“好吧。”说了个电话号码，见那人满意地笑了笑，从她身前让开。
　　“敝姓方，方忱。”音量不高不低，足够她听清楚。
　　男子看着她走远，方才转身坐回车上。掸掸写着一排数字的白纸，他笑起来，“会再见面的，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