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成熟时》强迫观念

4、３

　　“喜欢这里吗？”
　　“恩，环境很好。”这家西餐厅装潢得很雅致，已可估出价格不菲。
　　他笑起来，在她对面坐下。“那以后我们可以常常来。”
　　杜家宁略带疑惑地看着他，越来越有些吃不准面前的男人在想些什么。那日匆匆见面，说不上两句话时定蓝已来接她，今天再见他，发现他与照片上原来相差已远。
　　以前姚信是不戴眼镜的。而今他戴着，多添了几分书卷气，面容更为斯文俊雅。以前的他虽然内敛，但仍有稚气，而今在他身上的气息，颇有些不动声色的味道。
　　“我打过电话给定蓝，她有事不能来。”
　　他看着她微笑不语。
　　“抱歉姚信。”
　　“我说了什么让你误会？你有什么对不起我要与我说抱歉？”他仍是笑，一脸兴味。“家宁，多年不见你仍太过小心。”
　　她微微一怔。“你不是有意想认识定蓝？”
　　“我确是有意。”他微微一笑，见她脸色并无多大变化，心下微叹。“我想认识她，也想认识你所有的朋友。”
　　杜家宁只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总让我觉得有些挫败，家宁。”他的手伸过来，轻轻覆住她放在桌上的手。
　　杜家宁微微一缩，似乎他突如其来的温暖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却始终没有挣开。
　　“当日年少气盛，问你会不会想我时你并未回答，于是我不想坦诚相告，虽然我是一定会回来的。那时你便让我觉得，你对我的感情远没有我对你的深。”
　　她没有说对不起。
　　感情里说对不起才是最大的污辱。爱情里的抱歉不过是披着伪善的外衣，笑容满面地捅对手一刀而已。于是她默认自己的行为，并不掩饰。
　　“若我说，我憋着这一口气到了英国，加倍努力地工作，一步步扩展自己的事业版图，都是为了好好地回来见你，你又相不相信。”他笑了笑，“你相不相信都无关紧要，因为它是事实。”
　　侍者将头盘端上，他松开自己的手，将餐巾张开。
　　“这是六年来我最重要的一餐，家宁，成全我。”
　　她点头。心里对这六年的差异其实已经了然于胸，姚信最大的变化不是外表，而是他的语气。他说的话每一句莫不是将她看得最重，但言语之中始终隐隐有不容抗拒的味道。
　　“试试看，味道不错。”他打断她的思绪。
　　杜家宁点头，将一小勺鱼子酱送入口中，而后喝下一口伏特加酒。吃西餐的程序很繁琐，是她这样的懒人不太喜欢的，比较起来，她更喜欢黎小凡在家里随便煮的食物，好吃又不麻烦。
　　一顿饭吃了三个多小时，直到侍者将茶端上之后，她才感觉松了一口气。吃饭过程中姚信讲了一些在英国的琐事，此外并无其他。
　　“送你回去？”
　　“好。”
　　姚信把车开得很稳，不快，也不至于太慢。一路上他没有开口说话，杜家宁也没有开口说话。车开到她家楼下，停住。
　　“谢谢。”她解开安全带，正想打开车门下车。
　　“家宁。”
　　“恩？”她的手停在把手上，回过头来看着他。
　　“你是我见过最没心没肺的女子。”他的左手越过身体按住车门把上她的手，双眼看着她，“一晚上了，你不动声色，非要把我逼到这个地步？”
　　她靠着椅背望向他。这样的姿势很危险，姚信收紧手臂就会把她笼在怀里，他的气息笼罩着她。
　　“让我们重新开始。”
　　“如果你不关心，就是你不爱这个初恋情人了……”黎小凡是这样说的吧？杜家宁想。也许她最好的优点也是最坏的缺点，就是太现实，从不做任何幻想。
　　“想什么？你忽视了一个正在向你表白的男人。”他的手指勾住她的下巴，微微使力。
　　杜家宁抬头看着他。
　　他微微一笑，低头靠近她的脸。
　　“姚信。”杜家宁的眼神落在他的身侧，“六年时光不是一日就可以补上的，我需要冷静。”
　　他松开双手，将身体往后靠在椅背上，双眼看着前方。“我明白。”
　　“谢谢你送我回来。”她推开车门，下车。
　　“家宁。”
　　她回头，低下身子从车窗外往里看。
　　“下星期一的晚上我来找你，到时给我答复。”
　　她淡淡一笑，朝他挥挥手，转身走入大楼。
　　姚信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走入大门，好一会儿才发动汽车，转出那条巷子。迎面就是红灯，他踩住刹车，车子缓缓停下。
　　一辆银色ＢＭＷ在他的身边停下，一会后，缓缓摇下车窗。
　　“跟踪了一整晚，满意了吗？”
　　“看起来你气色不好，很不舒服。”车上的男子转过头来看着他，言语中有讽刺之意。“也是，那女人看起来并不把你当回事。”
　　“你不需要管这么多。”姚信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拿下眼镜放在一边，眼中满是厌恶。
　　“这局你赢不了。”
　　“鹿死谁手尚不知道。”
　　“啧啧，你比我想象中卑鄙。”男子摘下墨镜，露出一对与他十分相似的眼睛，眸里都是嘲笑。
　　绿灯亮起。姚信转头看了他一眼，右脚踩下油门，车子一下冲了出去，将一切都抛在身后。
　　银色ＢＭＷ上的男子并不以为意，反而将车开到一边的暂停线内停住。
　　“杜家宁吗？”他看了看副驾驶座上的牛皮大信封。抽出一半的那张白纸上，别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女子一脸慵懒，头发随意挽了起来，一手提了两个大袋子，正在等待过马路。
　　他干脆将照片取了出来，手指划过照片上的人。“确实长得很有味道，难怪当年的姚信爱上过你，可惜……”他将照片扔入信封，“是你命不好。”

　　“舍得回来啦？”
　　“恩。”
　　“……”一字记之曰，忍。看着她甩掉鞋子，往房里走去，“你要睡啦？”
　　她回头撇了他一眼，一步步朝他走过去：“黎小凡，你到底想说什么，大丈夫痛痛快快的，快说。”在他身边坐下，顺边抢过他怀里的抱枕。
　　“你去了哪里？”
　　“吃饭。”
　　“跟谁去的？”
　　“朋友。”
　　“什么朋友？”
　　“几年不见的朋友。”
　　“初恋情人啊？”
　　杜家宁看了他一眼。“算吧。”电视上正在播时装秀，她调整好姿势舒服地看起来。
　　“去到这么晚，只是吃饭？”小心翼翼地问，但是心里不太爽。
　　“当然，我的生活可比你检点多了。”
　　气死他了。“杜家宁，你是不是要跟我吵架！”
　　“又不是没吵过。”她挥挥手，拍拍他的脸，“乖了。”
　　老是把他当宠物一样拍来拍去……这不是重点。“为什么我都不知道你有个初恋情人？”
　　“现在不就知道了呗。”
　　“杜家宁！我从小看着你长大，从你穿开裆裤开始，一直到你上大学再到开店混吃等死……”
　　她抬起满是笑意的眼看着他：“混吃等死比较像你的作风吧？”
　　“……”是比较像。
　　“好啦，问这么多做什么？”
　　“我……好歹是你的监护人。”勉强找了个理由，想着随便搪塞过去。
　　“黎小朋友，如果我没记错，我已经超过法定成年人年龄很多年了。”她直起身来，用最快的速度捏住他的脸颊。
　　“杜家宁！”
　　“我要吃面。”
　　“你不是刚吃完饭回来嘛！”
　　“根本吃不饱，快去煮。”她松开手，用力地踹了他一下跳下沙发。“我去洗澡，洗完要看到面，乖了。”
　　黎小凡揉着脸看着她转身进房的身影，不满地嘟嚷了两身，起身走向厨房。
　　杜家宁将浴室的门轻轻合上，走到洗手台边，接了些水泼到脸上。她在跟黎小凡玩闹的时候，很轻易地将姚信的话忘记了。
　　大概是黎小凡的性格造成的，她想。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常常觉得很愉快，每一次都是如此，可以将一些让她耗费心力的事放在脑后。
　　可惜始终是要面对的。杜家宁看着镜子里自己滴水的脸，跟自己做了个鬼脸。

　　遇见初恋情人，应该是什么样的感觉？黎小凡打了个蛋在锅里，“滋啦啦”的声音随之响起，油香味弥漫了整个厨房。
　　他有些忘记了恋爱时的甜蜜。虽然常常以失恋的姿态挤进杜家宁的小屋，但是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觉得好玩的借口，事实上这么多年来，他也不过只谈了三场恋爱。
　　做人要简单些才会快乐，他很小就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从不让自己想得太复杂。可原来人长大了，不是要去想，而是这些东西会自动自发地在你脑子里出现的。
　　因为要简简单单的过日子，所以他简简单单地谈恋爱。第一个恋爱对象，是邻校的女孩子，校运会的时候来跟他告白。决定在一起的理由也很简单，他不讨厌她。
　　迟早是要恋爱的，于是他欣然接受。
　　牵手约会看电影。连过程都像白开水一样简单。
　　可是杜家宁呢，他想象不出来她是怎么跟别人恋爱的。牵手约会看电影，然后偶尔跟男朋友打打闹闹……喔妈的，真是肉麻。
　　黎小凡摇摇头，泄气地将蛋盛起，将切好的几片火腿肉放入锅内。
　　一定是他跟杜家宁太熟了，见惯了她无情地踢他踹他蹂躏他，所以无法幻想出她恋爱时候的样子。黎小凡一边翻着火腿，一边开始发挥他身为一个男人贫乏的想象力。
　　与初恋情人重遇会怎么样？
　　叙叙旧，谈谈情，吃吃饭，然后……重修旧好吗？
　　这么像八点档连续剧剧情？他被现在的电视文化严重毒害了，需要写信到电视台抗议才对。
　　等等……这也不是重点。
　　眼看锅里的食物已经熟了，他将火腿快速地盛起，顺手将两个打火开关都关上。面不嫩不老刚刚好，香，手艺果然没退步，煮个泡面都那么有水准。
　　在脑子里小小地陶醉了一番之后，他将面端到桌上，然后……
　　“杜家宁！你真是个猪，泡面都要我煮，你一定嫁不出去了。”
　　静默片刻。
　　“就算你重遇那个什么鬼初恋情人你也还是嫁不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