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落花无意流水有情

8、一入宫门深似海

　　采薇瘦弱的身体几乎要摔倒在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缓缓走到周尉荇身边，采薇扑通一声跪下，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声音已有哽咽：“大哥为采薇所做的一切，采薇铭记在心。若他日有用得到采薇的地方，采薇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周尉荇连忙扶起采薇，看见她面颊上仍有泪痕，心中疼惜，却又不知该怎么安慰，只能拍了拍她的肩说道：“大哥知道，采薇很坚强，一点都不像表面看起来那样弱不禁风。答应大哥，将来的日子无论多么痛苦，都不要放弃。也不要忘记，大哥会永远在你身边帮你的。”
　　采薇心中早已百感交集，双双在一旁，也红了眼睛，一开口柔柔的声音传来：“采薇姐，没想到我们的见面是这样的。如果是这样，那我宁愿不见！”
　　采薇看着双双，只能破涕为笑说道：“傻丫头。”
　　再看看远处，灰色的人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夜已经深了，可这样的夜晚要让她如何入睡？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木莲，手紧紧抓着那绳子，几乎要嵌进肉里。
　　这一次还是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如今，命运已经画出了那一道线，她注定逃脱不了。
　　月光萧瑟，远处传来幽怨的笛声，采薇静静聆听，越听越无法淡然，疾步走到白少殇的书房，见到他站在门口吹笛。
　　一把扯下胸口的木莲扔到他的身上，冰冷的眸子看着他的脸，白少殇淡淡看着她，随即弯腰捡起木莲，细心地拍掉上头的灰尘，眷恋地抚摸着。
　　采薇眼中已有泪光，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这么冷静，这么淡然？难道他当真铁石心肠？！
　　采薇冷冷开口说道：“你是不是在骗我？”
　　白少殇的眸子还是停留在木莲上，没有看着采薇。
　　采薇心中疼痛万分，扑上去抓着白少殇的领子，凝视着他漆黑的眸绝望地喊道：“我要你看着我，告诉我！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在欺骗我？”
　　白少殇看着采薇，毫无感情的双眼开始动摇，隐隐渗透出一丝悲伤。
　　采薇抓住了那一丝悲伤，企图想要挖掘更多，却发现只有那一瞬他才敢放开自己的感情，过了那一刻，依旧还是云淡风轻，让她分不出真假。
　　采薇渐渐松了手，喉口微微哽咽：“即使我们将要分开，你依旧不肯施舍我一点。”
　　白少殇的手猛地抓住了采薇松开的手，漆黑的眸子里波涛汹涌，沉重的话语响起：“采薇，永远不要用施舍两字。你很好，这世上没有男人配得上你。”
　　采薇看着白少殇，他的理智已经有些模糊，白少殇顿了顿，修长的手抚上她的细眉，声音略微沙哑：“采薇，我们终究只是你生命中的一部分，就像花开花谢。可你是一个看客，看罢了，就要继续你的生活。而我们的一辈子，已经结束了。”
　　采薇静静聆听着白少殇的温言软语，希望时间再长一点长一点，只要能感受到他一分一毫的温暖就足够了。
　　白少殇将木莲重新挂上采薇的脖子，双眼绵延而留恋，最终还是握紧了手，露出了泛白的指关节，随即缓缓放下。
　　转身的瞬间，采薇已经拥住白少殇温暖的背，再多的眼泪也只能静静流下，渗进衣料里。隔着衣料，白少殇都能感觉到采薇泪的冰凉，心中的酸楚早已不能言语。
　　他赌输了，还能说什么？
　　他已经没有那个资格去爱她了，他们再也不能回家了。
　　韶康十八年，尚书白少殇之妹白采薇天生丽质，贤惠大方，特封薇妃，赐住百薇轩。
　　采薇不发一语，任由宫女们为她擦洗。身边的玫瑰花瓣擦过肌肤，留下一丝微痒。泡在热腾腾的温泉水里，心中确是空荡荡的，起了身，披了衣，化了妆。
　　看着镜子中浓妆艳抹的女子，采薇失神，浓郁的麝香萦绕在鼻尖，却让她有想哭的冲动。
　　静静坐在床边，脑海中忽然回想起白少殇的脸，无论何时，他都是那么淡然，好像天塌下来了也不用担心。
　　即使在他身边十八年，学会了他的表情，却还是无法做到内心的淡然。如今想来，自己是一点都不了解他，采薇的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却没有意识到这一抹笑容被站在一边的男人看见。
　　“朕以为每个做了贵人的女子都会很开心。”
　　赵子霄在一旁说道，言语中不带一丝感情。采薇抬起头，对上一双棕色的眸子，每次看见这双眸子都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采薇稳稳起身跪下行礼道：“臣妾见过陛下。”
　　赵子霄缓缓走到采薇面前，黑色的衣摆跳入采薇眼帘，采薇依旧低着头，不卑不亢。一双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捏住采薇的下巴，提起。采薇抬起了头，却没有看赵子霄。
　　赵子霄眼睛微眯，嘴角露出狐狸般的笑容，说道：“薇贵妃打算一辈子都不看朕了？”
　　采薇听闻此言，抬起眼帘，看向赵子霄。简简单单的一眼，竟让赵子霄眼中的笑意全散，只剩下冰冷。
　　一瞬，赵子霄又渐渐恢复过来，坐到采薇身边，将脸凑到采薇面前，温热的气息喷在采薇脸上，暖暖痒痒的。
　　采薇依旧一动不动，倒是赵子霄一边开口一边拉开采薇的衣带，低声呢喃：“良宵苦短，莫要浪费了。”
　　采薇默默转过头，一把清冷的目光看着赵子霄，赵子霄浑身一震，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一根带子解开了，垂在腿上。
　　赵子霄静静看着采薇，采薇淡淡开口：“有件事，臣妾无论如何想都不明白。”赵子霄弯起嘴角，气若兰呵：“爱妃尽管提出。”
　　采薇微微一笑，眼睛凝视着赵子霄棕色的瞳孔：“陛下想要留住白大人，有的是方法。为何独独要选臣妾入宫？更何况，以陛下的精明，应该料想得到采薇并不能牵制白大人。”
　　赵子霄的心如同被冷水浇过一样，眼里却依旧带着笑意，手轻轻拂过采薇的下巴，紧紧捏住，言语中似乎带着一丝愤怒，却又是带着笑容说出来：“究竟是朕要留住白爱卿，还是白爱卿要圈住朕？”
　　采薇依旧云淡风轻看着赵子霄，心中却已经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渐渐冷了下去。赵子霄不屑再给她面子，手抽了回来，随即狠狠吻住采薇，压她在床上。
　　采薇一夜未眠，清晨赵子霄就上早朝去了。
　　采薇缓缓穿上衣服，坐到镜前，瞥见白皙的脖间有红色的吻痕，心中不可抑制地疼痛。由宫女服侍，穿上了彩色的华服，算准了时候，便前往落雁殿里请安。
　　颜太后正在看大臣呈上的奏折，采薇静静跪在地上，等待她发话。颜太后翻了一本又一本，批了一张有一张，略微抬眼瞥了采薇一眼，又垂了下去，优雅地拿起一支毛笔，在奏折上画了个叉，放在一边，缓缓说道：“赐坐。”
　　采薇微微低头，说道：“谢太后。”
　　赐了座后，颜太后挥了挥手，身边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训练有素地轻声退了下去。
　　颜太后走到榻上坐下，慵懒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细细一打量，颜太后心中有了数，抬头拿起一边的茶杯，喝了一口，放下。
　　茶杯敲击桌面，发出响声，采薇一动不动，颜太后知道眼前的女子并非等闲之辈，也不再说客套话，而是开门见山：“像你这般的女子，不应该留在宫中。找一个如意郎君相配定是一段佳话。可如今你进了宫，这些话多说无益。”
　　采薇手指微微一动，脸上却波澜不惊。颜太后微微一笑，又慢慢说道：“既然进了宫，就各司其职，好好服侍皇上，莫要去争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颜太后的话外之音，采薇心领神会，只是没有想到连阅人无数的颜太后也将自己看成了狐狸精，所有的人认为她是狐狸精。
　　苦笑蔓延在嘴边，沉声回答道：“回太后的话，臣妾紧遵太后懿旨，定当尽心竭力服侍皇上。”
　　采薇出了落雁殿，松了一口气。在这宫里，步步都要小心翼翼，如今她不是孑然一人，和白少殇的命已经连在了一起，她想死却不能连累了白少殇。
　　回了百薇轩，采薇竟开始耐心看起了书籍。上至史记，下至兵书，周易八卦，没有一样拉下。空旷的大殿内，冷冷清清的，就这样日复一日。
　　赵子霄再也没有来过，宫内的人都猜白家失了势。采薇呆在皇宫里也不知道宫外出了什么事，百薇轩内的宫人越来越少，有时甚至都没有，就算来了几个也要给采薇脸色看。
　　在众人的眼里，百薇轩已经是一个冷宫了。
　　白少殇从没有来看过她，只有周尉荇还托人捎东西过来。先开始的时候，还能拿得到东西，再后来就再也没有人送东西了。
　　奇怪的是，过了一阵，竟有一群人过来服侍她了，周尉荇的东西也能收得到了。采薇知道背后定是有人动了手脚，但是她一点都不想知道是谁，有些事还是不要知道的好，知道了只是一种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