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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   楚玄照那天为了瞒天过海把人带回来,故意声称以为遇到了刺客所以放箭,结果却误伤良民,于心不安,下马一看又长得实在太好看,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强占回府去搞断袖。

      而背后实情则相去远矣。

      当日西山狩猎时,楚玄照拉弓射鹿,一箭射出去,奔鹿中箭倒下,边上遽然出现一个白晃晃的人影和鹿一起倒下。

      他弦拉得轻,一支箭射不穿两件物事,这明摆着是碰瓷碰到宣王爷头上了。

      西山是皇家围猎场,一向守卫森严,连宗室子弟出游打猎都要事先记录。今日来此狩猎的只有楚玄照一行,楚玄照身边也只带了一个自己的心腹近卫长赢,这人显然是冲着他来的。

      楚玄照觉得好笑。

      这样拙劣老套的招数也想讹他,当他存着兼济天下的善心还是当他傻?

      他命长赢把人提过来,要看看到底是谁想算计他。

      装死有什么用,楚玄照想,这深山老林里,自己真要他死也不过是一刀的事。

      然而当长赢把人放倒到他面前,他的杀意却暂时弥散了。

      绝不是像流言所传那样见色起意,而是因为那人腰间挂着一块令牌。

      那令牌通体用羊脂玉雕成,正面阳刻着一个“穆”字。

      盛京城的世家大族里,姓穆的只有一家。

      ——曾经的肃王府穆氏。

      穆氏先祖凭借与大祁高祖皇帝共同征战天下的功劳获封亲王,是唯一一家异姓王,爵位世袭罔替,与大祁国祚同在。

      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百多年间却一直因为子息单薄而兴旺不起来,传到延康年间,嫡系死得只剩了个小女儿。

      当时在位的延康皇帝,也就是楚玄照的祖父祁武宗,想过给老王爷过继一个宗室子袭爵,却被拒绝了。

      老肃王寿数短,自请死后爵位无子国除,只希望圣主能对自己唯一的女儿照拂一二。武宗应允,将他的遗孤封为永安郡主,接进宫里养在皇后膝下。

      二十多年前,永安郡主为国出塞和亲,去了北域。自此,穆氏一族便在高门中销声匿迹,鲜少再被人提起。

      这人怎么会有穆家的令牌,又为什么会想方设法让自己看到这块令牌……

      楚玄照对此很感兴趣。

      他把人上下打量了一遍,这是个男子,容貌长得极标致,把这些年见过的梨园花旦、瓦舍伶人都算上,也没有哪个比他生得更美貌。

      只见他满身的血迹,呼吸微弱,眼瞧着就要闭过气去。

      奇怪的是 ,虚弱成这样,一双半睁不睁的琥珀色眼眸却依然闪烁着视之令人觉得深不可测的光华。

      楚玄照蹲下来,捏住他的骨颌分明的下巴颏把脸抬起来,使他同自己对视,皱眉问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出现有什么目的。”

      那人莫名其妙地笑了一下,几秒后,闭上眼睛,彻底晕了过去。

      一晕就晕到了现在。

      倏然,床边响起两声微弱的咳嗽,然后是一道低哑、病弱的声音:“王爷想让我怎么还债?”

      晕了三天,这位公子终于慢慢悠悠地睁开他那双不乐意见天日的眼。

      他讲话有气无力的样子,声音细若游丝,只说了寥寥几个字便闭上嘴。

      楚玄照却料死了这是他的伪装,轻蔑地弯了弯嘴角,笑意不达眼底,嗤然不屑道:“都叫你别演了,乖一点,要识趣。”

      “你叫什么名字?让我猜猜,是不是姓穆?”

      对方无辜地看向他,拧着眉心摇了摇头,似乎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不姓穆?”楚玄照掏出当日那块刻着穆字的羊脂玉令牌,在他眼前晃,挑眉问:“那这个是什么?”

      那人撑着身子费力地坐起来,想把那块令牌看清楚。

      楚玄照却顷刻就把东西重新收了起来。

      对方沉默片刻,抬起头,答非所问:“我叫容渊,容颜的容,深渊的渊。”

      “容渊。”楚玄照念了一遍,点点头,“不管你叫什么名字,现在都给我解释清楚,穆氏的令牌是哪来的。”

      容渊又低头咳嗽了一阵,西施捧心般捂着胸口,对楚玄照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捡的。”

      楚玄照眯着眼,看不出喜怒:“运气不错,在哪捡的,我也去捡一块。”

      “京郊。”容渊吊着一口气,虚弱地说,“我是京郊人,去年年景不好,没种出粮食,家里人都死了……”

      俨然和楚玄照对外宣称的是同一套说辞。

      “这么说我给你编的身世,居然误打误撞都是真的了?”楚玄照打断他。

      容渊顺从地点点头:“王爷英明。”

      英个屁的明!

      摆明了是连谎都懒得扯,拿楚玄照他自己的话来堵自己。

      碰瓷、装晕、问个话还敢耍赖,简直无法无天!

      楚玄照旋即站起来,背着手居高临下地睨视容渊,决心要吓唬吓唬他,装腔作势地威胁:“既是京郊人,就该听说过宣王府的名声。”

      “这儿可是什么都有,唱戏的昆剧班,跳火圈的杂技团,你若不说实话,我把你扔到哪都可以。”

      楚玄照恶劣地笑着,一双桃花眼不怀好意地弯成两道弯,显得左眼上方那颗浅褐色的痣十分生动。

      “若都不成,园子里还有个驯兽房,你就等着给豹子做饲料吧。”

      他本也没指望几句狠话就能让对方摊牌。皇家围猎场层层守卫,对方能进得去,还故意将自己连同那块令牌送到楚玄照眼前,显然有几分手段,不是几句话能吓住的,只让他老实些回话就罢了。

      然而一顿恐吓下来,连这点预想的效果都没达到。

      容渊眼里水波流转,为难地看向楚玄照:“王爷先前叫我还债,可我身无长物,没有东西还王爷的债,只好把自己抵给你。”

      他说一阵,咳嗽一阵,蹙着眉喘一阵

      “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给我安排什么去处,都是我的命数,我认命。”

      楚玄照匪夷所思:“我什么时候说你是我的人了?”

      容渊看上去有些难为情:“我昏了这些天,隐隐约约也能听见些声音。外面都说……说我是你的……”

      他不太好意思说下去,又换上了之前那种无辜的眼神。

      楚玄照做了十多年的纨绔子弟,头一回遇到和自己一样不要脸皮的人。惊讶盖过恼怒,隐隐还有些酒逢知己的欣赏。

      “外面都说你是我相好的。”他替容渊说下去,“你也真当我把你关在这里是为了养面首?”

      容渊垂眸,像秦淮河畔那些为了生计不得已卖身的名伶一样自怜身世:“我通身上下,也只有这张脸还值点钱了。”

      楚玄照沉默了。

      叫他别演了、别演了,怎么还做出那许多哀哀戚戚的样子?

      这人是不是有那演戏的瘾?!

      楚玄照走远几步,坐到椅子上,几个呼吸间把被对方扯开的思绪绕回来,想通了,傲慢地呵了一声。

      “装吧,继续装。你不交代,我自然有别的方法去查。”他似笑非笑道,“别有用心故意出现在我眼前的人是你,话一天不说清楚,我就把你在这屋里关一天,到时候事情做不成的人也是你。”

      这话不假,容渊的出现虽然是个变数,这个变数到目前为止却并没有对楚玄照有什么实质影响。

      房间里沉默了半晌。

      “殿下,我是来帮你的。”容渊突然正色道。声音很轻,他依然垂着眸,眼里的神色让人捉摸不透,“但是有很多事情现在不能说,说了你也不会信。”

      楚玄照好奇:“你能帮我什么,我有什么需要你帮?”

      容渊讳莫如深地摇摇头,马上又咳嗽一声,变回那副病弱的姿态,惨兮兮地看着楚玄照,仿佛之前的正经样子是一闪而逝的幻觉,声音轻弱道:

      “殿下,我累了,要睡了。”

      楚玄照宣称容渊是自己的爱宠,宝贝得很,自然不能刑讯逼问,免得被外人看出端倪。此刻拿他没办法,强压心头火,扯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脸:“好,你睡,只要你能睡得着。”

      然后振袖疾步走出厢房,看到在门外边候着他的唐管事,怒冲冲吩咐:“安排几个亲卫日夜轮班在后院厢房看着,不许别人进去一步,也不许他出来一步。”

      唐管事赶紧问:“那位公子醒了?”

      楚玄照嗯了一声,忽然想到什么,烦躁地说:“让府里人别什么都议论,尤其是别在厢房门口和窗户外面议论。”

      唐管事有些莫名所以。他转念一想,准是里面那位听说别人议论自己是王爷的男宠,伤了心,主子要维护他。于是忙不迭地称是,暗叹王爷对这位真是用心。

      管事领了命要下去安排,却又被楚玄照叫住了,楚玄照板着脸,阴恻恻地说:“你叫大夫往他药方里多加点黄连,他既然醒了,每天的药就都要一碗不落的喝,明早本王亲自去喂。”

      不肯说明白话,非要给我添堵是吧,苦也苦死你。楚玄照在心里冷笑。

      出了这口气,他顿觉神清气爽了不少,步履轻快地回了书房。只留下唐管事一头雾水,不知道王爷的情绪变化是由何而来。

      长赢早已在书房里等着楚玄照。

      早晨接到面圣的旨意后,楚玄照就让他别跟在自己身边,先去查查是谁在背后推波助澜把这件事闹大,以至于短短几日连弘化帝都惊动了。

      “殿下。”长赢单膝跪地给楚玄照行了礼。

      楚玄照在书案边坐下,抬手示意他起来:“查清楚是谁的手笔了么?”

      长赢回禀道:“属下查知,给陛下递折子上请惩处您的言官是二殿下的人,一开始在民间多加谈论此事的茶楼也是二殿下的产业,似乎是二殿下所为。”

      他说的二殿下是弘化帝的二皇子楚怀燚。其模样肖似父亲,在三位皇子中最得帝心,连他的太子大哥都落在下风。因此性格倨傲,二十年来只在楚玄照一个人手上吃过苦头。

      二皇子年纪比楚玄照大一岁,幼时一同进学。两人脾气不合,从小打到大,搅得重华宫无一日安宁。早在楚玄照还没这么不像话的时候,弘化帝怜惜侄儿幼失怙恃,犯什么错也舍不得打骂。于是二人每每争斗,都不分青红皂白先给二皇子一顿排揎。

      “殿下,当日狩猎时会不会是二殿下做的局?坏您的名声,甚至加害您。”长赢顺着查出来的证据分析。

      “我难道还剩什么好名声给他坏?”楚玄照否定,“何况他要想做局,只会在美色上下功夫,何必把个不明不白的穆家扯进来。”

      他想到容渊那双深不可测的琥珀色眼眸,愈发觉得那不是楚怀燚用得起的人。

      “楚怀燚是看我太久没犯事,生怕他父皇高看我一眼,认为我还能成器。”楚玄照定论。

      长赢接着问:“皇上不会不知道上折子的官员都是二皇子一系,还是堂而皇之把殿下传进了宫,平白多添了一桩话柄。皇上的目的又是为了?”

      楚玄照若有所思:“许是礼部最近奏请他给我物色亲事。”

      楚玄照年已加冠,也到了议亲的岁数。

      淳德皇帝遗孤的嫡长子,当朝的亲王,身份何等贵重,行事再纨绔无纲,也不会配个平民出身的王妃。

      让他真多一门显赫的姻亲,朝中势力又要再洗一次牌,这不是皇帝愿意看到的。

      “他要让大家都知道,我不成婚不是因为他不替我周全,而是因为我是个断袖。”楚玄照语带讥讽。

      长赢叹服:“殿下本就打算拿此事做文章来暂避亲事,如此一来,二皇子倒成了帮您办事。”

      宣王对个男子一见钟情,不管这件事是因为谁的推波助澜而被津津乐道,最开始的风声都是楚玄照自己放出去的。

      楚玄照悠悠地感慨:“整日盘算什么时候又该换个新花样闯祸,装疯卖傻换他们放心,荒唐王爷也不好当啊。”

      他眉目间淡淡然,仿佛经历这些的不是自己。长赢想宽慰他几句,也不知道如何启齿。

      楚玄照也不甚在意,自嘲完了就心平气和地转回正题:“下帖子请二皇子择日过府一聚吧。他最近小动作也太多了,不知道在打什么算盘。”

      长赢应声道是。

      “也别在书房里呆着了,既然有人想看我张扬,我不妨再加把火。叫戏班子吹打起来,爷今晚要听昆曲。”楚玄照勾起一侧嘴角,语带揶揄。

      “且看看是戏子们演的更好,还是我那皇叔演的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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