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风歌》饭三顿

6、抗拒

　　“你能答应义父，助少主报血海深仇吗？”柳明重握住了沈醉的手，汲汲渴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他本不想如此着急地交托重责，只是柳笙黎的神秘失踪让他觉得复仇之事不能一再拖沓。

　　烟雨楼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柳明重一清二楚。沈醉说得一点不差，烟雨楼只会做无后顾之忧的事情，像劫持人质之类会给他们带来麻烦的事情是绝对不会碰的。柳家庄产业庞大，对其起歹心的人也不在少数。柳明重担心的倒不是有人劫持柳笙黎要挟他什么，怕的是朝廷中人已发现了柳家庄所在，并要将柳笙黎斩草除根。

　　沈醉迟疑了一番，望着义父期盼的眼神涩然难言。他无法不怀疑，义父先前的慈爱都是带着目的，悉心教导与呵护关怀为的是让他成为辅佐柳笙黎的帮手。但他依旧告诉自己，是自己胡思乱想才有那样的结果，事实并不如他所想。

　　“义父，醉儿没有这个能力。”沈醉垂了头轻声回绝，手缓缓抽了出来，眼神竟是异样的平静。

　　柳明重笑了笑，伸手按住他肩膀鼓励道：“我说你有这个能耐你就有，你难道还不信义父看人的眼光吗？从我认你为义子的时候起，我就相信你能够担负起这个重担。”

　　沈醉还是惊了惊，只觉得肩上两只宽厚的手掌将他紧紧箍住了。柳明重鼓励似的看着他，微风卷来将两人的衣角缠在了一起，显得他们亲密无间。沈醉依然摇头，并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方才的尴尬。

　　“你在担心什么？”柳明重隐隐觉察到沈醉的刻意抵触，似乎并不是因为他所说的能力不足而拒绝他，在他刻意掩饰之下应该有特别的原因。

　　沈醉恭立不答。柳明重叹了一声道：“要报少主之仇并不是容易的事，但有整个柳家庄积蓄了二十年代的力量，报仇并不是不可能实现。”

　　“你是不是不愿冒这个险？”柳明重看了许久，也想了许久，也只能找出这样一个理由来。要报这个仇需要和皇帝做对，一旦失败就是万劫不复，沈醉不想九死一生也是人之常情。

　　沈醉别过眼，不愿意去看柳明重硬要追根究底的神态。他不愿意答应这件事，更不愿意说出他拒绝的理由。沈醉狠了狠心，决然道：“您若要醉儿保少庄主周全，醉儿万死不辞，但……但要辅佐少庄主报仇，醉儿无论如何做不到。”

　　“为什么？”柳明重奇了，因为在他看来，保护柳笙黎周全和助他复仇是同一回事，“大仇一日不报，少主便一日不能安稳，你要护他周全只有助他复仇一条路可走。”

　　“我可以做他身边的护卫，日夜守在他身边，不让任何人伤害他。”但他不会策定计划，安排刺杀皇帝之类的复仇之事。

　　“难道你就没想过你自己？朝廷构陷你大罪，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讨回一个公道？”柳明重思虑再三，将最后的诱惑给提了出来，“昏君当道，纵有惊世才学也无施展之地。你助少主复仇虽有危险，但若一旦成功你便是一等一的功臣，到时候列土封侯不在话下。”

　　沈醉迟疑了一会儿，柳明重以为是他是犹豫了，便继续劝道：“为了功成名就何不冒一次险？大丈夫敢作敢为，即使失败了也算是轰轰烈烈活了一会，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沈醉涩然苦笑，在柳明重一再紧逼之下竟没有退路。循循善诱、步步紧逼，用恩情为诱饵，以事理做依据，竟是如此丝丝入扣，他不答应似乎有些过分了。

　　“义父您又怎么知道醉儿不是咎由自取？也许，我沈醉本就是个为非作歹的万恶之徒。”沈醉定了定神，依旧想着法子辩驳。他无论如何都是不能答应的，他不能做答应了却不履行承诺的背信之事。

　　要他做别的任何事情他都没有二话，唯独这一件事他做不到。不管当年事实真相如何，也不管当今皇帝对他如何，他都不能以他之能背弃朝廷，再引宫禁骨肉相残的血案。

　　柳明重笑了，指着沈醉道：“你是怎样的品性，我与你一同生活半年，难道会不清楚？常言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以你和善为人哪里做得出人神共愤的恶行来？即使是我看走了眼，你当真犯下不可饶恕的重罪，朝廷为何不光明正大宣判处刑，而要用上下毒暗害的卑鄙手段？”

　　自古牢狱之中都是难逃重刑折磨，但伤成那副样子的却不多。柳明重并不提起夸张的刑伤，只是就沈醉中毒之事说了起来。柳明重相信，一个穿着囚衣又受了重刑的人身中剧毒只有一可能，那就是朝廷陷害忠良，没有确凿证据定罪便暗中杀害。沈醉可谓是福星高照，在没有死透之时遇见了救他之人，这才免于一难。

　　“你不愿提起你的身世来历，我也就不逼问于你，但我相信你也是被朝廷陷害之人。都是受于昏君冤屈，为何就不能参与这报仇大计之中？”柳明重又紧逼一步，紧扣住沈醉的臂膀，两眼炯炯烧灼沈醉的心思。

　　沈醉却依然摇头道：“可惜这一回义父终究是看错了，当初沈醉受刑的确是咎由自取。少庄主与柳家庄上下与当今有深仇大恨，大伙儿要报此仇沈醉无话可说。但沈醉与朝廷、与当今的恩怨里却没有仇恨，沈醉不能与大家一起助少庄主报仇。”

　　柳明重沉默许久，心中热情凉了几分，但还是不愿意放弃，瞪了沈醉问：“朝廷刑狱害你九死一生，为何你口口声声说与朝廷无仇无怨？今日你定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不会就此放弃让你辅佐少主的计划。”

　　沈醉瞳孔紧缩，吸气艰难，合了合眼终是缓缓道：“予我性命，天恩难尽，即使亏待，最多不过恩怨相消。我……没有仇恨的资格。”

　　“你说明白些。”柳明重听不明白，只追着沈醉问，沈醉却死死闭上眼言尽于此。

　　柳明重心底万分不甘，咬了咬牙狠道：“你若不说清楚，那边是答应了我的要求，近日里我便会交给你些事情。”

　　柳明重拂袖离去，摔得门乒乓响。忽冷忽热、时而和善时而暴怒让人心惊胆战，即使沈醉也不能再如平日里般淡然。瘫倒在地，终是心痛难言，义父最终怒而离去已经证明了他的猜想，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为了助少主复仇。

　　我以真心待人，却总不能换来他人无瑕关怀。许久之后，沈醉漠然站起，一时的痛苦早就消失不见，在他脸上剩下的只有更深更浓的平静，那样的平静有些吓人。

　　走出书房立在门前的台阶，看着满园春色欢喜热闹，沈醉又淡淡的笑了。早知是一样的结果，他便不会挖出伤口来与他拒绝，那样至少他不会想起一些事，也不会失去刻意的关怀。如今挑明了，而义父又知道了自己如此坚决的信念，他哪里还会如以往般对待自己？

　　也许以后他就是一个死士，需要为了少主大业不计一切。而义父在需要他的时候只需要一个命令，其他的就不会再有了。不过这样也好，沈醉却是如此自我安慰，至少早些知道义父的真实心思，在他没有陷得太深的时候知道真相，伤害也就不会让他太心痛。

作者有话说

　　嗯哼！甜蜜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