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号胆小鬼》了了时

6、猫腻

　　刚走进地下车场，纪铭就看见那个靠着车抽烟的身影。
　　别开头去抬腿就走，想假装没看见，却不料被热情的谢骏一把拖过去。
　　“卓董，真巧啊，在等人？”
　　“怎么，你们有事？”
　　“没有……”这回谢骏没来得及说完，就被纪铭狠狠地掐开，一脸莫名奇妙。
　　“抱歉，我们已经下班了，如果卓董有事，下次还请早点来。”
　　“是吗。”卓立言笑笑，直视着那双眼睛，“既然下班了，那我们谈谈吧。”
　　“啊？合作有什么问题吗？”谢骏一头雾水。
　　“没什么问题，是我和纪铭有些私事要谈。”
　　卓立言看向纪铭，“还是你想就在这谈？”
　　纪铭别开脸，这么纠缠下去不是办法，停车场随时有人来，他可不想同时面对两个Gay，被他们逼到死角去。
　　总得先支走一个，一对一的场面总不至于太惨烈。可是，劝走卓立言，他还没练就那个本事。拿谢骏挡枪？估计卓立言早就看透。
　　谢骏有种不好的预感，“你们要谈什么？”
　　“谢骏。要不你自己先去吃饭吧，我待会过来找你。”
　　“纪铭……”
　　“回头我再跟你说。”
　　谢骏尤在半信半疑中，看一眼对面的卓立言，终究没说什么一步三回头的开车走了。
　　“卓董，以后别再做这么无聊的事了。”
　　纪铭从包里掏出四百块钱递过去。
　　卓立言拧眉，没有接，“这是做什么？”
　　“花钱，我不喜欢欠人钱。”
　　“纪铭，信不信我在这儿吻你。”
　　纪铭脸一臊，本来也没打算给，正好。
　　“你不要就算了，我走了。”
　　刚转身就被拉住手腕，纪铭瞪着那只手，“放开。”
　　“纪铭，何必非要勉强自己，不给别人机会？”
　　卓立言不笑的样子，让人有压力。在这样的注视下，纪铭就像被卡住脖子。
　　“这关你什么事！”
　　“换个地方说吧，上车。”
　　“不必了，也没什么好说的。”
　　又一次被拉回来，卓立言手劲大得直把人扯到车门边，顺势压上去。
　　“喂！”纪铭的火气蹭上来，却还是压低声音，眼角四处寻摸着附近的摄像头，又生怕被车场的保安听见。
　　“我的耐性都快被你磨光了。”
　　“卓立言！”
　　卓立言抓着他的手，将唇凑在他耳边，一字一句。
　　“揣着明白装糊涂，不难受吗？”
　　纪铭强迫自己冷静，却没有办法。耳边的气流回旋而过，他很轻易就感受到血液里不安的情绪。
　　“如果你的目的是让我成为别人的笑话，那你达成了！”
　　卓立言看着他即将抓狂的模样，松开手，“怕别人看到？还是怕别人知道？”
　　“疯子！”
　　纪铭恨瞪一眼，把人推开，又一次逃走了。
　　跑很久，跑到喘不上气。
　　把包一甩，纪铭直接瘫在公园的草地里。
　　胸口干恶的难受，卓立言仿佛看透他的目光更让人心悸。

　　“纪铭。”
　　纪铭惊颤，睁开眼看到谢骏担忧的脸，无奈地叹一口气。
　　“谢骏，让我自己待会吧，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谢骏试探地开口，“你不会……”
　　“别问好吗，我不想说。”
　　心里有一万个迷，谢骏还是识相地闭上嘴。虽然他总是嬉皮笑脸玩笑不止，但这个人，到底是喜欢了两年啊。
　　直到天渐渐地黑去，纪铭都没有再说一句。两个人就这么躺在草地上，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颗一颗地显现出来。
　　放任还是约束，或许，生活总是该挣扎一下的。

　　可事实证明，困境到来的时候，通常能做的，不过是逆来顺受而已。
　　大到16P宣传册、LED广告、楼层导视、餐厅菜单、员工手册，小至房卡、员工卡、活动折页、伴手礼包装……
　　卓立言简直想要半个月内把第30家红枫酒店改头换面。
　　“全省最大的店，不可能跟其他店一样。”
　　去他X的最大店！
　　纪铭很想撒气地把键盘推开，却瞟一眼在落地窗前讲电话的人。距开业不到一个月，卓立言指明要他全权负责所有平面，直接到红枫新店驻场。饶是陈总监都有点为难，却最终还是拜倒在金主的压迫之下。

　　哪个老板会把一个驻场设计师的桌子安排在董事长办公室，连卓立言的大秘钟瑶的桌子都在外面。纪铭感觉自己就像个小学生，被硬拉到教导主任办公室写作业一样，完全没有人身自由，还每天被人观瞻。
　　唯一一点好，就是卓立言每天都很忙，在办公室也有分寸，端着他领导的架子。和颜悦色是不奢望，但好歹没说浑话没越举地挑战纪铭的脾气。

　　“卓董，上半年的市场数据分析，财务报表，客户资源统计，还有完善过的开业策划。十点半的视频会议已经通知下去了，下午三点陈工带人过来做最后的检查，跟消防的人约的是6点半，在莘松园三楼包间……”
　　钟瑶每次进来送文件必然会跟卓立言报备今天的日程。纪铭的桌子离得不远，一抬头看到的都是被黑色套装包裹得恰到好处的身材。
　　钟秘书长得很斯文，做事非常老练，即使在卓立言神色冷峻的时候，她仍然保持得体的表情。纪铭就不明白，近水楼台，卓立言放着这么个优质贤内助不要，怎么偏偏要喜欢男人。
　　再说，红枫酒店的各个总，几天下来纪铭差不多都看全，除了几个年纪稍大的，颜值不足的，还是能挑出帅哥来的。最不济，卓立言的特助岳骁，文质彬彬，比他纪铭有品得多。卓立言挠上他，实在无法不去想财主鱼肉吃多突然想来顿斋菜的狗血剧情。
　　“晚上你不用去，岳骁会跟着我。策划给纪铭一份。”
　　“好的。”
　　纪铭回过神，策划书已经摆到他桌上。脸一臊，刚才盯着那两人的样子一定被看到了，哎，丢人。
　　“初步拟定的开业活动，后面不会有太大变动，形象可以着手改了。”
　　“哦。”

　　熬过一个星期，纪铭总算是正视了卓立言大财主的身份。训人时毫不嘴软，做事情雷厉风行，纪铭一度以为卓立言是不是有严重精神分裂，一个专门扮演无赖，一个专职社会精英。
　　所有需要做的版面设计都要求细致，所有需要做挂画、提示牌和宣传画面的地方，都亲自带他去看现场，力求与周围色调和设计风格一致。
　　在这大客户的淫威之下，纪铭劈头盖脸的埋头苦干，一心争取早日完成脱离苦海，每天加班到半夜，在卓立言的办公室蹭了无数餐。

　　窗外的天已经黑很久，未开业的酒店，就剩前台保安和纪铭。
　　肚子已经开始咕咕叫，纪铭不争气地吞口口水。无耻地享受了几次专饭服务，竟然就会在晚饭点想起那个可耻的人。
　　纪铭啊纪铭，尊严都丢哪儿去了。
　　已经九点，卓立言还没有来。拿起手机，正准备点个18块的盖饭，鼻子就灵敏地抓到几丝肉香。纪铭迅速把手机一丢，开始一本正经排菜单。
　　“先吃饭。”
　　饭被放在旁边，纪铭假模假样地瞟一眼，继续无动于衷地干活。
　　“别排了，菜单过于花哨，品质感不强。”
　　纪铭一眼瞪过去，“你懂设计吗。”
　　卓立言扬起眉，“我的审美还没缺失。”
　　一天的活白干，纪铭连文件都没存直接关掉。
　　“听说你手绘不错？”
　　“凑合。”打开食盒，毫无形象地狼吞虎咽起来。
　　“很饿？”
　　纪铭连眼都懒得抬起来，“卓董，麻烦您老人家看看现在几点了。”
　　卓立言抬手看看表，恍然大悟似的，“刚开会久了点。”
　　“味道怎么样？”
　　每次饭后的必点话题。试菜白老鼠纪铭真想翻白眼，酒店大厨做的能差么。
　　“一般吧。”
　　“差什么？”
　　纪铭把最后一口浓汤咽下去，随口道，“差点家的味道。”
　　卓立言想想，同意地点头，“菜单再加一个家庭套餐系列，先推四个套餐，明天我让他们把资料给你。”
　　纪铭真想一头撞进面前的汤盒里。
　　半夜一点，总算敲定菜单的版面设计。纪铭松一口气地瘫靠在椅子上，脑袋钝重，眼珠都转不动。
　　“走吧，送你回去。”
　　纪铭撑着桌子站起来，刚转身，摆不直的膝盖撞到桌脚就朝前扑过去。卓立言下意识地伸手过去，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了。
　　于是，劳苦的纪设计师亲密地趴在地板上。龇牙咧嘴地缓过大痛的过程，也没见面前站得笔直的人挪动半分。
　　自食其力地站起身来，强烈地感觉到膝盖肯定磕破，看一眼幸灾乐祸的人，只得咬牙含气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堂堂董事长办公室，竟然离电梯那么远！
　　纪铭费劲地走一截，膝盖被牛仔裤擦着疼，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慢慢地把裤腿卷起来，果然，两个膝盖都一片淤青，擦破的几处伤口正在渗血。正想咒骂冷漠的某人的时候，身体却一下腾空。
　　“啊！”
　　纪铭差点没摔下来。
　　“放开我！”
　　卓立言费力地抱紧他，淡淡道，“电梯检修，你要想走25层楼梯，我也没意见。”
　　“……”
　　自己走还是享受一把总裁服务？纪铭内心挣扎好久，最终还是骄傲的自我战败了。再矫情指不定被摔，哎，一切都是生活所迫啊。

　　相较175的身高来说，纪铭118斤的体重显然不够看。但卓立言下10层楼之后还是开始喘气。
　　周边源源不断的温度含着一点潮气，就像一个温柔的陷阱。纪铭偏开头去，却又仿佛听到那里面鼓动的节奏。
　　就像爸爸的心跳。
　　很安心，却是一种警告。
　　三十多岁男人会没有过几段感情吗？卓立言又不是圣人。
　　他纪铭自信没有什么让大财主喜欢的资本。说到底，也不过是新鲜感和征服欲罢了。跟喜欢，或者爱毫无关系。
　　可心里偏偏，有那么点猫腻感受，绕来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