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号胆小鬼》了了时

28、前事

　　纪铭蜷在西装外套里，酸涩的眼睛有点泛红地看着从远处走来的卓立言。
　　刚才电台的广告一出，他就醒了。为了那几句接地气接到地底下去的对白，文案姐姐创作的过程中可没少蹂躏他。

　　卓立言在皱眉。
　　从兜里掏出烟，边走着边点燃，脚步有些不耐的急切。可走到车头他却停下来，把烟抽完才开车门上车。
　　纪铭睁着眼睛，直到卓立言坐稳当转身来看他。
　　“醒了？”
　　纪铭认真地翻白眼，这停车场他再眼熟不过，这专属车位他闭着眼睛都闻得出来。
　　“再不醒估计就要掉进狼窝了。”
　　卓立言瞧着他，眉梢却带着点笑。
　　“狼窝也有狼窝的好处，起码……床大很多。”
　　又想诱拐良好青年，纪铭撇开眼，“三十分钟，送我回我的羊圈去。”
　　小混蛋浑起来，就是不会好好说话。卓立言怎么可能看不透他那点小心思。
　　以前两人清清白白的时候，小混蛋还想着折腾折腾。现在知根知底了，也就是口是心非耍耍嘴皮子。
　　“冷不冷？今晚降温了。”
　　“天气预报都是骗人玩的。”
　　卓立言也不啰嗦，索性下车关上门。走到另一边去打开车门，把裹在外套里暖乎乎的家伙打横抱下来。
　　“阿…嚏…”纪铭惊呼之余吸入一大口冷空气，一个喷嚏就这样冲到卓立言脸上。
　　卓立言愣在当场，纪铭也没敢做出任何反应。
　　呃……这种情形简直堪比臭屁喷脸。臭屁还一会就散了呢，可那满脸的唾沫星子可不会速干。
　　卓立言的脸色即刻降了一度。
　　他的人生还从来没遭受过这样的待遇。不过事实上，他觉得哭笑不得。
　　“真想把你就地解决掉！”
　　纪铭尴尬地把脸遮进卓立言怀里，企图示弱装可怜。
　　卓立言现在一点也不想吃这一套，继续冷着脸，却把嘴凑到小混蛋耳边，“三秒钟，把口水擦掉，或者待会在家里，舔掉……”
　　又不是狗！舔个屁！
　　纪铭吝啬地伸出一只手，在卓立言脸上一阵胡擦乱抹，连带额前的头发也遭殃。
　　“干净了！”
　　手缩回来时，纪铭下意识地闻一下，皱了皱眉。幸好没喷出一口老痰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卓立言瞧着他的小表情，抱着人朝电梯走去。
　　“自己都嫌弃。”
　　纪铭瞪他一眼，随口胡扯，“三天三夜没刷牙。”
　　“那用舌头给你清理一下。”
　　“恶不恶心啊你！”
　　“不恶心。”
　　“以前没看出来，你这人小心眼儿。”
　　“认识你以后才长的。”
　　“屁！”
　　一摊子话完全没营养，可这并不表示他们之间的关系越来越亲密。
　　至今，他连卓立言喜欢吃什么玩什么看什么都一概不清楚。自己却好像已经被人摸的透透的，不管身体，还是个性。

　　到电梯间，纪铭要脸地下地去，连身上的外套也丢还卓立言。进了电梯，纪铭揣兜站着玩手机，卓立言西装革履地看着显示屏，装得好像彼此不认识一样。
　　虽说以前生病的时候被卓立言抱上楼不知几次，可这回他觉得很不自在。
　　可能，唯有这次是真正自愿的吧。所以，即便他想压制却仍然有那么一点点小尴尬。

　　可就这点点尴尬，在出电梯的时候就消失了。
　　卓立言的公寓门前坐着一个男孩。
　　确切地说，是一个长相清秀又浑身鞭伤的男孩。这一层就只有卓立言的公寓，任他纪铭再迟钝，也不会以为那人走错门。
　　“卓哥……”
　　果然。
　　男孩站起身来。那目光，看向卓立言时就像看到救命稻草。
　　卓立言径直走过去，纪铭故意落下半步。心情不好，非常。

　　“闵风，怎么了？”
　　纪铭心底冷哼，闵风，名字就这么骚包！
　　“卓哥，我……对不起，我本来不应该来这儿的，可是……对不起，我不知道谁还能帮我。”
　　眼泪说掉就掉，戏精！
　　纪铭就站在卓立言后面，看着这个“可怜兮兮”的人摆出一副卑微的姿态。
　　衣服破了，浑身的伤看起来是有点惨烈，纪铭同情他，但仅止于此。面前这两人之间的关系，虽然此刻没有任何表现，但他的感觉总不会错得太离谱。
　　情人，前男友，或者炮友，任何一种猜测都让他不爽到极点。可他仍然闷在心里，不打算说出来。

　　卓立言上前简单查看一下，都是些皮外伤，并不严重。后面的小混蛋竟然没有转身就走，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今天有点晚，什么事明天再说。”说着给前台打电话开了间房。
　　“1206，去休息吧，待会他们会送药过去。”
　　闵风眼角藏不住的失落，“谢谢卓哥，打扰了。”
　　最后一句是朝着纪铭说的。语气很诚恳，纪铭听在耳里却并不舒服。
　　他把他当成什么人了。

　　卓立言开了门，纪铭乖顺地跟进去，却一句话也没说，一个字也没问，安安静静地打开电视，看做作的偶像剧。
　　除了愤懑，或许也有一点点扎心。
　　对于卓立言，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成为最后一个。
　　社交圈、经济圈、价值圈，没有任何交集的两个人，可能连一段恋情的完整性，他都没有信心。这是一早便想到的事情，他考虑过也设想过，但经历起来仍然酸涩。

　　卓立言将人揽过来搂在怀里，小混蛋也不反抗也不挣扎。
　　有时候他真是很想扒光小混蛋狠狠教训一顿，起码让他学会用语言表达情绪而不是装空气。
　　“岳骁。”
　　卓立言拨通电话，却没有放开怀里的人。
　　“怎么让闵风上来了。”
　　果然，小混蛋闪动的睫毛开始不太安分。
　　岳骁似乎在电话那头笑了，“看你事倍功半，有点糟心。”
　　“别自作多情，扣你半个月薪水。”
　　“阿言，从小到大，你的事情我什么时候看岔过。”
　　“明天把闵风的事情处理掉。”
　　挂掉电话，卓立言无奈地皱皱眉，仿佛全世界都知道他为这个小混蛋有多辛苦。可这人呢，通常都不太领情。
　　“问吧。”
　　纪铭拿遥控器换了个台。
　　“问什么。”
　　卓立言伸手摸着他柔软的头发，难得见他乖如小猫的样子，虽然那眉头还皱着。
　　“问你想知道的。”
　　“我又没什么要知道的。”
　　卓立言无奈，把脸埋进那温热的颈窝里，吮吸着冰凉的皮肤。
　　“好吧，我主动坦白。”
　　纪铭的身体明显僵硬。
　　“这间公寓，只有你和祁明进来过。那张床，除了我以外……只有一个小混蛋睡过。”
　　纪铭无动于衷，喉咙发出声音，却显得很乏力。
　　“我累了。”
　　卓立言无奈地看着那双眼睛里一条条的红血丝。
　　“那……去睡吧，我在外面。”
　　纪铭疲累地点点头，朝浴室走去。

　　每个人都有不可抹掉的过去。
　　纪铭冲洗着烦躁的脑袋。
　　理智上，他不该计较，这件事卓立言已经处理得很好。可情绪上，他无法阻止自己，越难受越隐忍。
　　纪铭站在镜前打量自己，头发已经快长到脖颈，这种样子，真的很像酒店营生业者。所以那个闵风那样瞧他。
　　闵风也许是上一个，或者其中一个在卓立言怀里做梦的人，他坚持了多久？卓立言的新鲜感又能持续多久。
　　事实上，他和卓立言其实，什么也不是。

　　纪铭躺去床上，不愿继续想下去，人总是越想越贪心。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一辈子走下去的打算，所以不应该计较，也不应该烦恼。
　　卓立言很慷慨也很照顾他，这样就够了。
　　可是，真的能够吗。

　　外面的电视声音忽大忽小，纪铭反复很久才睡着。卓立言进来关灯的时候，被子依旧被踢到一边。
　　他抚平小混蛋紧皱的眉头，欣慰又无奈。

　　第二天一早，纪铭又跑了。在卓立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默许之下。
　　过去已经发生，他无法狡辩。纪铭需要时间消化，他就给；纪铭需要解释，他就说。但对于纪铭不闻不问的态度，他只好装无辜。

　　不想去公司被蹂躏，纪铭买了早餐打车去谢骏家。
　　“纪铭，你来就好了，帮阿姨陪陪小骏。”
　　“谢骏起床没？”
　　“醒了，在床上躺着呢。”
　　谢妈妈拉着他上楼，说着就想掉眼泪，“也不知这孩子怎么了，车祸之后就像换了个人似的。他爸身体不好，他就不要命地工作。今天别让他去公司，我去看看就成，你帮帮阿姨劝劝他……”
　　“阿姨放心，我跟他好好聊聊。”

　　纪铭走近去，谢骏醒着，但仍然躺在床上发呆。下巴圆润了点，显得整个人更可亲。可眼下的青晕很浓重。
　　“谢骏。”
　　谢骏回神看见他，却下意识地转开眼，起床准备穿衣服。
　　“怎么这么早，不去上班吗。”
　　“不想去。”
　　谢骏勉强地露出一点笑，“怎么劳模也会有偷懒的时候。”
　　“二世祖都刻苦勤奋了，我懒一下也正常。”
　　谢骏迅速地扣好衬衫，正要套西裤却被纪铭拦下来。
　　“阿姨说今天她去公司，让你休息。”
　　谢骏拿着裤子愣了一瞬，又坐回床上去，整个人显得很疲惫。
　　“我妈有点大惊小怪了，其实我不累，只是想快点接手公司。”
　　“听说叔叔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
　　“是，不过得住院。”
　　“哦。”
　　谢骏安静地垂着头，让纪铭觉得不太自在。曾经的谢骏像个话痨，只要有人在，就不可能闭上嘴巴。可现在，他们真的像要变成陌生人，甚至，比陌生人更糟糕。
　　纪铭不知道，这样的情形应该怎样做。要走，还是继续留下来。
　　沉默很久，他终究还是迈开步子。
　　“那你好好休息，我们改天再约。”
　　“纪铭……”
　　纪铭回转过身，“嗯？”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什么？”纪铭走回来，走到谢骏身边。
　　谢骏抬起头，“我的生活过得一团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