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号胆小鬼》了了时

29、怜悯

　　看着谢骏那满眼的红，纪铭心里有些涩。
　　“是还……想着他吗？”
　　闻言，谢骏的眼睛更灰暗。
　　纪铭犹豫着措辞，“其实，我跟祁明认识不久，但是那个顾稳，好像是他打小就认识的。你还是别跟他有任何瓜葛……”
　　“纪铭。”谢骏打断他的话，自弃地看着他。
　　“我接下了姓顾的抛过来的几个项目。”
　　“什……什么意思？”纪铭其实听得明白，可是他有点无法理解。
　　“他们给我赔偿，我接受了。”谢骏扯着嘴角笑笑。
　　“其实，这件事无所谓，逢场作戏而已，没有那么计较，他们要给，我不能不接受。我们家，也只是K市的一只小虾米。”
　　“谢骏……”纪铭不知该说些什么。
　　“觉得我变很多，是吗？”谢骏正正地看着他。
　　“但是纪铭，不管我怎么变，总有一样是不会变的……”
　　纪铭心里一颤，他知道谢骏想说什么，他知道谢骏想着谁。可是他不能接受，也不太愿意听到，因为他的答案，永远无法让谢骏高兴。
　　“谢骏，我以为你已经知道。”
　　“我知道，我明白，可是我过不去……想见你又怕见到你。但是，现在的我大概已经惹你讨厌了吧。”
　　“没有，你别这么想。”
　　谢骏苦笑，“即使我每天拼命工作，还是忘不掉你，也忘不掉那些事。”
　　“他对你，好不好？”
　　纪铭脸上有些窘，“还，还不错。”
　　“我应该高兴吧，他对你好，我应该高兴。”
　　谢骏一面笑着一面红了眼眶。
　　纪铭伸出手，想象从前一样去揉揉他的脑袋，手却在半空中停顿下来。他不应该贪心的，贪心怕失去谢骏这个朋友。
　　“对不起……”
　　“不要道歉，纪铭，你以前从来不会跟我道歉。更何况，你没有错，只是我太固执了。”
　　“谢骏……”
　　谢骏粗鲁把眼角的泪珠抹掉，努力地笑，“不要再说什么不做朋友的话，我谢骏这一辈子，也不想跟你成为陌生人。”
　　纪铭看着那双通红的眼睛，觉得自己坏透了。

　　卓立言坐在办公室，看着手里的文件。何臻留给纪铭的钱，足够他平平凡凡过一辈子，如果交给专业的人打理，两辈子都有可能。
　　“他看过具体内容吗？”
　　简婧文摇头，“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接受，所以这份文件他碰也没碰。我想他根本不清楚这里面到底有多少。”
　　卓立言放下文件，看着她，“那简律师来找我，是有什么打算？”
　　简婧文展露出她商务的笑容来，“根据遗嘱的内容，我目前算是纪铭的财产代理律师。”
　　“所以？”
　　“我想代表纪铭，跟卓董合作。”
　　卓立言扬眉，“可按照法律程序，财产使用范围变更，你需要先征得纪铭的同意。”
　　“卓董不必担心这些，我自有打算。纪铭不在乎这些钱，但我想，对纪铭好的，卓董不会拒绝。”
　　简婧文递上一只女士淡烟，卓立言不抽，却还是接过来夹在指尖。
　　“卓董应该很明白纪铭的个性，他从不接受馈赠。”
　　“所以？”
　　“但凡有一天，纪铭不再得到卓董的宠爱，甚至厌弃，那他将什么都没有，也许也包括工作。所以起码现在，您应该会希望，纪铭能有自己的经济实力。”
　　卓立言把烟点燃，简婧文能得何臻重用，有能力是一回事，眼光的确足够精准。
　　“不会有那一天。”
　　简婧文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感情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你用何臻的钱帮他铺路，他不会答应。”
　　“关于这点，卓董大可不必操心。当然，卓董解决了何耀琛这个大麻烦，我非常感谢。”
　　卓立言看着她，“除了钱，简律师还想得到什么？”
　　简婧文摇摇头，“自保而已。”
　　卓立言不动声色，简婧文知道他会考虑，感情升温尤在浓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只不过她还没有把握，纪铭在卓立言心里能占有多少分量。
　　“何臻一死，何耀琛下落不明，持有遗产的纪铭，情况不会比我好多少。没有大树是不行的。我是如此，纪铭也是如此。”
　　的确，何臻留下的烫手山芋，纪铭不想碰并不代表别人也这么认为。
　　直到最后燃尽的烟灰稳当地落在缸里，简婧文仍然耐心。
　　“如果卓董担心我空口画饼，明天我会送详细的计划书过来。”
　　“不必了。”
　　卓立言站起身，从书柜抽出一份文件放到桌上。
　　“就用这份现成的计划来表示简律师的诚意吧。”
　　简婧文没有立即回应，而是打开文件，仔细地看那份计划书。凭她多年的经验和敏锐的触觉，这个酒吧计划没有任何问题，从装潢到后期运营都已经非常详尽周全。占据金都那样的位置，不挣钱是不可能的。
　　“我有40%股份，我会拿22%出来。”
　　“卓董的意思是……”
　　“20%转卖给纪铭，还有2%，不知道简律师有没有兴趣。”
　　简婧文有点错愕，卓立言突然而来的大方，打乱了她原先的计划，但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大甜头，没人会拒绝。
　　“卓董想要我做什么？”
　　“这是我的私人投资，暂时不想让纪铭知道。”
　　“卓董不用担心，纪铭不会知道股东是谁，我会告诉他这是公开售卖的股份。”
　　简婧文很快的给予保证。虽然她还不知道另外的股东是谁，但能在金都开得起酒吧，势力自然不容她怀疑。
　　“既然简律师即将成为合伙人，我希望无论在利益还是安全上，都请简律师费心照看纪铭。”
　　这才是关键。
　　简婧文暗叹天底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纪铭不懂商业，更不曾涉及各方势力。卓立言将他跟股东们绑在一条利益链上，为他找靠山、解决财务问题，同时也要担心他被残酷的社会吃掉。
　　“我会尽力。”
　　这是一件苦差事，却也是她最需要的。只要她抱住纪铭这颗依附在卓立言和其他股东枝丫下的小树，起码她能安稳几年。
　　卓立言的手机响起来。
　　“你可以将计划书带回去慢慢看，我还有事，简律师自便。”
　　卓立言朝露台走去，按下接听。
　　“岳骁，别告诉这么件小事你都办不好。”
　　“我承认能力有限，闵风割腕了，连割三刀。”
　　卓立言皱眉地点燃一根烟，俯瞰着这座二线城市灰躁的日景。
　　“现在呢。”
　　“醒过来了。”
　　“他想要什么？”
　　“他要见你。”
　　“有必要吗？”
　　岳骁站在血迹斑斑的套房客厅里，看着阿姨打扫，“我想你也许听听他说什么。”
　　卓立言沉默地吸一口烟，再让白色的烟雾从鼻腔缓缓溢出。
　　“好。”
　　不论闵风目的为何，受谁胁迫。
　　既然要演戏，他也不介意配合。

　　纪铭不自在的地坐在这间三环普通的小三室里。
　　从谢骏家出来，他就被“请”到这里。不算绑架，因为从“绑匪”到头目，通通态度友好而礼貌。
　　“喝点茶吧。我这没有咖啡可乐，年纪大了，也不爱那些玩意儿。”
　　面前的老人家看起来六十多岁的样子，但身材很健硕也很健康，笑容很和蔼，就像邻家爷爷一样，如果那双手上没有那么多刀疤的话。
　　纪铭的警惕心仍然在鞭策大脑，对这整个事件，他没有一点点的猜测方向。
　　“不用了，谢谢。”
　　老人家无所谓地摇摇头，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抿一口。
　　“我是卓家的前任管家，立言也叫我宁叔。”
　　“……”
　　纪铭确定自己脑子里没有这个印象。可直觉告诉他，这位老人家的气场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很狡猾。
　　“请问您找我来，是什么事？”
　　宁叔大方地笑了，“放心，我不做违法的事，只是想跟年轻人聊聊。”
　　“聊什么？”
　　“我们之间，当然是说立言的事。”
　　“哦。”
　　纪铭有点懊悔。他不应该来，来了也应该严肃地拒绝或者强硬地要求离开，而不是被人牵着话题走。

　　宁叔仔细瞧瞧纪铭的模样，眉骨柔和，双眼匀称，唇锋线条却棱角分明，是个漂亮却又爱钻牛角尖的孩子。
　　“跟立言在一块多久了？”
　　纪铭不知怎么回答。
　　从何耀琛的事情开始，卓立言没有明说，他也从来没问。好像这个问题根本从来没被思考过。
　　宁叔了然，“立言这个孩子，比他外表看起来聪明得多。自从老爷注意到你，我就想过今天的会面。不快他一步的话，今天坐在这的，应该就是立言自己了。在我看来，跟你谈谈应该会更好一些。”
　　“您想说什么？”
　　“也许你并不了解立言，你们两个其实并不合适。”
　　纪铭微拧的眉头透露着一丝倔强，没有人会说他们天作之合。“抱歉，我并不喜欢别人对我的生活有所干涉。”
　　宁叔并不生气，将纪铭的那杯冷茶倒掉，重新为他倒入热茶。
　　“我看得出来你不是个冲动的人。立言当初应该也是下了一番功夫。”
　　从边柜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摆在纪铭面前，纪铭没有动。
　　“我是看着立言长大的，自然有自己的责任所在。如果立言只是玩玩，我自然不会插手。”
　　一针见血的老人家。
　　纪铭腹诽却忍不住打开文件袋。
　　被人戳破事实的自卑与惭愧太明显，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假装不在意。

　　文件袋里很少的资料，很多的照片。
　　纪铭翻看着，觉得窗口吹来的风有点凉，凉的心口发酸，唇角发僵。
　　“立言是个不太定心的孩子。”
　　不太定心是什么样的概念，不用宁叔详说，纪铭已经明白。
　　男孩子的照片，一张又一张，各种模样各种姿态。唯一有卓立言同框的照片，色调黯淡，看来有些年头。
　　还有些倔强的脸搂着白皙的男孩笑得很自在。
　　纪铭拿着那张照片面无表情，他早就不像青春懵懂期的愣小子一样去计较，可眼眶的确，有些泛热。
　　“小凡是个懂事的孩子，他现在在国外过得还不错。”
　　如果不懂事，又将会怎样？
　　纪铭没有问。这是一个好的范本，可其他人又有怎样的前车之鉴。
　　纪铭不想看也不想去思考，卓立言是红枫集团唯一的继承人，其份量之重不言而喻。
　　“到底老爷还在，立言做什么，老爷不会不知道。”
　　纪铭的脸上没有摆出任何表情，像是很冷静。
　　“您们想太多了。”
　　宁叔明白似的笑着摇头，“是吗。D市的事情动静太大了。”
　　“您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为我好？我不信。”
　　“你是聪明的孩子，陪阿言玩玩也不必太认真，全身而退才是成年人最明智的考虑。”
　　宁叔站起身来，摆摆手，朝卧室走去。
　　“好好想想吧。”
　　……
　　卓立言推开1206的门，房间已经被打扫干净，有淡淡的香味，不像清新剂，也不是闵风最爱的香水，隐隐的让人不太适意。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是大方的情人，对过去的床伴也会适度照顾。
　　可现在，他站在卧室门口没再进一步，一想到小混蛋昨晚的神情，他不觉察的表情里就有了一点点情绪。
　　“闵风。”
　　床上的人仍然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闵风。”
　　闵风回过神，立刻坐起身来。
　　“卓哥！”
　　被子滑落至腰际，锁骨边的伤痕红红地向下延伸到被子里，有种禁虐的诱惑。伤痕的主人却一脸愧意。
　　“对不起卓哥，我一时脑袋发热了。”
　　卓立言走近几步，瞧他包着纱布的手腕。
　　“伤怎么样了。”
　　“还好，缝了针，没有再流血了。”
　　“那就好。”
　　卓立言在床尾坐下，背对着闵风。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他拿出烟来点燃。
　　“你有话要说？”
　　“是……”
　　“我，我想请卓哥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