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不知何处去》玫瑰落下11瓣

14、人面不知何处去（14）

　　我叫迪卢木多.奥迪那，是一名来自爱尔兰的骑士。我自幼英勇善战，拥有高超的武艺和敏捷的步伐，这让我很快就在费奥纳骑士团中拔得头筹，声名远扬。我的养父是爱与青春之神安格斯，人们都称我生得英俊，再加上偶然间获得的一颗仙女赐予的爱情痣，长久以来面对无数女孩的追求，这对我来说就像诅咒一样苦恼。

　　我自认为爱上我的女孩都是受到了我眼角泪痣的诅咒，直到我遇到了她。

　　15岁那年，我来到一片经常有灵兽出没的森林里狩猎。因为和科南打赌输了，要在今天带一匹顶级的鹿肉回去，只有来到这片还从未踏足过的土地上寻找猎物。狩猎对我来说不是难事，但寻找猎物却很耗费时间。我走进树林更深处，转眼瞥见了一只浑身闪着银光的灵鹿。我没有犹豫，立即挥枪将它一击致命，正欲离开，不远处却突然闯出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男子，抢下我的灵鹿就在前方的一口井处跳了下去。

　　那时候我根本没有考虑可能会遇到什么，被义气左右也跟着跳了下去，没想到在这口井的深处，是水之国的领土，而夺走我灵鹿的黑衣男子，就是水之国的主君。我追着他到了水之国的城门前，身手敏捷迅速夺回灵鹿，却不料转眼就被众多骑兵包围。

　　我和水之国的军队陷入纠战，虽然最后侥幸取胜，但也浑身是伤，强撑着身子刚走进丛林中，便失去意识一头栽了下去。

　　待我再次醒来时，我感到浑身暖洋洋的，原本被刀枪划伤的地方不痛了，每一寸肌肤像是被无形的手温柔地抚摸着。我抬眼向前看去，发现自己身边坐着一位长发及腰，肤白如雪，面容伶俐的仙女。她穿着一套碧蓝色的长裙，步履翩翩，纤纤细手轻轻撩起耳垂旁的秀发，在骄阳照耀的暖色光束下，更加金黄明亮，像是闪着圣光。她把手搭在我的肩头，我感受着源源不断的魔力从她的掌心里融入我的躯体，自那时起，我就预感到自己的一生都会被她牢牢套住。

　　少女告诉我她叫艾琳诺，我总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看着眼前灵巧的像小鹿一样的她，我忍不住夸赞她的美丽，她的脸颊，眼睛，秀发。她就像我的诅咒一般，吸引着我想要靠近，无法移开视线。

　　但是少女像是受到惊吓一般跳了起来，向我草草告别。我提议送她回去，却受到了强力的拒绝。无奈之下我便只好偷偷跟在她后面护她前行，见她被井口一位看不清脸，被她称作叔父的骑士安全拉了出去，我才放下心来回到自己的住所。

　　夜晚，我躺在床上，脑海里全是和她在一起的画面。我拎起两瓶酒敲开科南的门，两个人躺在床上谈起了自己的心事。

　　“迪卢，没想到有一天你居然会担心一个女孩是不是讨厌自己。”科南指了指迪卢眼角的泪痣醉醺醺地说。

　　“我第一次希望我的诅咒能够对她生效，但也不希望对她生效。”迪卢矛盾地说。

　　“要我说啊，也许不是所有女孩都会受到你的爱情诅咒。”科南拍了拍自己脑袋，眼神逐渐开始溃散，“光之国的女孩就不会，人家具有强大的抗魔属性，不过可惜光之国已经被灭族了，这样说的话，那也算是现在这世上所有女孩都会受到你的诅咒了... ”说完，科南便醉的一头晕睡过去。

　　我没有放弃打听有关艾琳诺的任何消息，三年以来，我去过无数地方见过无数多的人，甚至时不时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希望能够再次偶遇，但始终没有再见过她。

　　18岁生日那天，我为了给自己一份特别的成人礼物，决定前去击杀传说中最凶狠的魔兽。树林深处，和魔猪交手的回合越多，我对自己获胜的信心也逐渐开始动摇。就在这时，一个身披盔甲的勇士毫不畏惧地冲了上去，手里的圣剑闪耀着金光，所到之处都洒落着星星点点，象征着剑的主人及其坚定的内心，善良刚毅的品格。

　　能站在魔猪面前不怯场的骑士已勇气超群，能毫无畏惧地和它战斗的骑士更是古往今来屈指可数。虽然面前的小兄弟剑法还不够流畅精湛，但我打从心底敬佩他。

　　我俩一齐和魔猪对抗，我吸引它的进攻，让小兄弟找准时机从侧面击杀。但是魔猪的进攻太过猛烈迅速，我已使出浑身解数但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看着眼前向我撞击而来的两口獠牙，我预料到自己躲不开它的进攻，便扬枪准备与它同归于尽。但就在这时，原本应该跑去魔猪身侧的小兄弟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张开双臂死死把我圈在他的怀里。我们一起向山坡下翻滚，他的身躯不够高大，不能完完全全地护住我，但他却用自己的身体尽可能覆盖我的身躯。速度越来越快，我听见他背部和头顶盔甲破碎的声音，猛然间，我们被一块巨石弹起，他终于松开了手，两个人一齐向悬崖跌落下去。

　　在我眼前降落的是一张让我魂牵梦萦的脸，依旧那么精致美丽。我大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拼命抓住她的手臂往自己怀里拉扯过来。少女的身体很软，我将她的脑袋死死护在自己的脖颈间，感受着她暗橘色的秀发挠过我的脸颊，一齐下落。

　　再次遇到她，是我收到的最棒的成人礼了。这一次，我一定会鼓足勇气去追求她，再也不放手了。

　　我们约定第三天再见，出发前，我带上了母亲在我出生时赠予我的贝壳项链，它受过我的养父爱与青春之神的祝福，我希望能带给她生生世世的幸福。

　　可是第一次约会似乎就被我搞砸了。那时我们正肩并肩一齐在树林中散步时，我终于还是忍不住询问了她的身份，告诉了她我的猜想。我是真的很惧怕有一天她突然不见了，我连上哪儿找她都不知道，就像那三年一样。她听到我的话后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找了个理由说要回家就准备离开。我慌张地邀请说明天再见，但她似乎很纠结，说了一句有空我会来的便一头钻进她的法术之中。

　　科南嘲笑我说，追女孩不能太心急，我就是常年被女孩追，一点自己追女孩的经验都没有。我虽嘴上附和着他，但心底还是觉得是艾琳诺自己有什么难言之隐，是我自己还不够好不能给她足够的安全感，让她无法完全信任我和我一起去承受她的秘密。

　　所以，今后要更加努力啊。我给自己加油打气，每天都会去那个地方等待她的到来。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看到她逐渐在我面前绽放出发自内心的笑容，看到她逐渐不加掩饰洒脱的模样，看到她眼里逐渐汇聚起来的星星点点的爱意，所有关于她的一切，都给予着我从未有过的幸福。

　　可是在她17岁那年，战争发生了。

　　那晚我刚和她约定好何时登门拜访她的父皇，以及询问了见面时需要注意什么，她的家人有什么忌口。明明独自面对数以千计的大军我的内心都不会有些许波澜，但此刻的我却一下子紧张起来。和她分开之后，我回到住所，却发现原本应该喧闹无比的费奥纳骑士团军营此刻却异常冷清，不远处的哨兵见我回来，急急忙忙对我说：“主君带着其他各位骑士将军们出征了，临走时他命令您留守后方。”

　　“这是对哪儿发兵，居然会带那么多人？”我问。

　　“回骑士将军，这是军事机密，我实在不知道。”哨兵说。

　　我点点头，也不打算多管闲事，既是主君的命令，那留守后方便好。第二天，我照常来到约定的地方，却只看到一张艾琳诺留下的字条：家中有事，勿念。

　　我心中一下子紧张起来，往常对方有事的时候也会像这样留一张纸条告知，但从没有说得这么不明不白，甚至连日期都没有。我蹲坐在草坪上，内心煎熬着，终于忍不住快马加鞭第一次踏上康马克氏族的土地。

　　我曾无数次幻想过艾琳诺成长的地方，那一定是一个山清水秀，景色宜人的花园。但眼前的康马克氏族，战火连篇，黑烟弥漫。我本打算进城，但眼见之处无不重兵把守，戒备森严。抬眼看去，艾琳诺正站在城墙上眺望远方，身披盔甲，眉眼间坚韧有力。随着她的目光，我看到了自己再也熟悉不过的军旗。

　　我来到不远处驻扎着的费奥纳骑士团的军营，奔跑着求见我的主君芬恩。芬恩自是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为我违抗他的命令擅自离开后方十分愤怒。到那儿我才知道，康马克氏族因为反叛，迫使爱尔兰王出兵讨伐。我打从心底不相信，认为绝对是一场莫须有的误会。但是军令已下，所有费奥纳骑士团的成员必将服从命令，这是每位骑士必须遵守的准则。我不会将我的兄弟脱下火海，只身一人每天上谏爱尔兰王，希望他能够明察秋毫。最开始爱尔兰王对我还十分和蔼，但说的话都模棱两可，到后面直接闭门谢客，但我心中还是充满希望，只要康马克氏族的反叛不是事实，那终究会有和平共处的一天。

　　一晚，我正在军营中准备再次上谏的资料，科南突然怒气冲冲地来到我房间坐下。他今天要带一支小队从后方偷袭，但我知道只要有艾琳诺在，他的这个计划就不会成功，现在看他这个样子，果然是在艾琳诺手底下吃了一亏。

　　“你说，偌大的一个氏族，怎么就会派一个女人来打仗呢？”科南愤愤不平地说。

　　“女孩子也可以英勇无畏，在战场上冲锋陷阵，你可千万不能瞧不起她。”我说。

　　“还好她是个女人，要不然就死在我的枪下了。”科南说。

　　听到这里，我立即紧张地站起身来，双手按住科南的臂膀慌张地说：“怎么回事？”

　　科南似乎也被我的反应吓到了，继续说：“当时我们已经差点把那处小路的哨兵干掉，就要攻进城去的时候突然凭空出现了一个人，他身披盔甲看不清脸，手握一柄金黄的圣剑和他身上强烈的杀气，这让我断定他一定是敌军的头号骑士伊万森。我命令士兵就此将他击杀，可他一人即可敌百，确实令人佩服，我便算准他动作的破绽挥枪准备刺穿他的心脏，可就要刺进他肌肤的时候，我看清了他望向我的脸。那是一张女人的脸，拥有我从未见过的美貌。迪卢你知道，我的原则是不杀女人和小孩，于是我在看清她的脸后就紧急调转枪的方向，只是擦着她的胸口扫了过去。”

　　我感受到自己的手腕在发抖，说话的声音也变得颤颤巍巍：“她伤得严重吗？”

　　“啊？”科南一定觉得我是疯了，居然会问这种问题。“虽说不是刺穿心脏，但也在她的胸口划过一道很深的口子，若不凭借法术治疗，恐怕要在床上躺十天半个月才能继续活动。”科南回答。

　　我立即整理好书桌上的资料，二话不说准备拔腿离开。“你要去哪儿？”科南问。

　　“潜入康马克氏族里去探查情报。”我说完，一头扎进黑夜之中。

　　如果说在见到艾琳诺前我还充满希望，但在这次和艾琳诺分开之后，我彻底绝望了。她承认，康马克氏族的反叛是事实，爱尔兰王的命令天经地义，不容置疑。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去救她，我感到自己撕心裂肺的痛苦，迷茫，像一只溺死大海的蚂蚁一样连挣扎的余地也没有。

　　我主动申请退居二线留守后方，不仅是我不愿意与她为敌，也是偷偷解救着康马克逃出来的难民。终于有一天，城池攻破了，费奥纳骑士团所有人都激动地冲了进去。我强忍内心的悲痛进城，寻遍那儿的每一处角落，既是寻找艾琳诺，也是寻找她托付给自己的姐姐格兰尼。

　　格兰尼找到了，我将她从众多大臣中力保下来，虽是软禁在王城深处，但也可以保证衣食无忧。可是艾琳诺... 我的理智告诉我她已经战死了，和其他康马克的反抗军一起埋葬在城郊的乱葬岗，但是我的感性却始终不愿意接受，她一定是在世界我看不见的某个地方幸福地生活着。

　　之后，主君芬恩想要迎娶格兰尼，我受她委托带她离开，用一纸假的婚书瞒过了所有人。再然后，我们像往常一样狩猎，冒险，过着其他人眼里精彩的一生。但是，那些都是没有你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