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面不知何处去》玫瑰落下11瓣

10、人面不知何处去（10）

　　迪卢一行人来到吉尔的工坊门口，横冲直撞地驾车直抵工坊最深处。空气中弥漫着强烈的腐肉味，越来越刺鼻的血腥气息让迪卢神经更加紧绷。大帝打开车灯，眼前的景象惨不忍睹，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这让他不得不顾及韦伯的感受迅速伪装起来。

　　艾琳诺被吊在正中心的十字架上，少女清冷的脸庞歪斜着耷拉在手臂上，脖颈出源源不断流出的鲜血让这幅极具破碎感的画面更加摄人心魂。“小艾！”迪卢大声呼唤着，一跃而起挥枪斩断少女的枷锁，将她护在怀中缓缓降落。韦伯也从马车上跳下来，虽然害怕浑身颤抖的厉害，但还是在第一时间开展治疗术式。

　　迪卢承认，自己这一生也曾崩溃过，绝望过，但从没有像这一刻如此惧怕过。迪卢用手紧紧捂住少女脖颈处的伤口，鲜血已经染红至了她的裙摆，从迪卢的指尖涌出。韦伯早已累得满头大汗，但伤口依旧没有愈合。迪卢看着少女的脸，平静如水，眉眼却微微紧皱，似乎也正在拼命地和死神做着斗争。

　　“再试一次。”韦伯深呼吸一口，重新施展术士。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少女的生命也慢慢从迪卢手心流走，痛苦，折磨，煎熬。迪卢在世的时候没有亲眼见证茉伊拉战死的场面，有的只是在攻入城后收到一纸康马克小公主战死的军报。那时候迪卢不相信，跑遍了城里每个角落去寻找她的足迹，只要没有见到尸体，迪卢就不会相信她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只要不是自己亲眼所见，她就一定在这个世界某个角落幸福地生活着。可是眼前的画面是真真切切地印在迪卢视野里，少女即将面临死亡，但哪怕还有一丝一毫希望，迪卢都不会让悲剧再次发生。艾琳诺的长眠之地，在古爱尔兰，那是在康马克氏族战败之后，格兰尼劝说迪卢一起修建的衣冠冢。那样的地方，全世界只有一个就够了。

　　韦伯使劲浑身解数施展术士治疗伤口，却怎么也无法将它愈合。“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Caster的诅咒造成的永久性伤口。”韦伯说。

　　迪卢听罢，看了眼怀中的少女，强压着自己内心的慌乱对韦伯说：“谢谢你，韦伯。我们先把她送去医院吧。”

　　“去医院？那儿怎么可能治好得了她？”大帝提问。

　　“医院至少能先输血，拖延一下时间。”韦伯回答，“我们必须尽快杀死Caster，才能解开艾琳诺学姐身上的诅咒。”

　　大帝没有多问，待众人上车就飞速向距离最近的医院驶去，临走之时还不忘炸毁了吉尔的工坊。看着身后火光四溢，瓦柱倾塌的场景，韦伯默默闭上了眼睛。即将长眠于地下的受难者们啊，终有一天你们的灵魂会得到安息，愿你们来世能拥有一个好的结局。韦伯发自内心地祈愿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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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觉得我是喜欢上迪卢了。

　　在得知自己身世的秘密后，我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两天，但还是忍不住想要去见他。终于，在阳光正好的某个午后，我抱着就去看看的心态施展法术来到我们经常约会的地点，向四周望了望，果不其然看到一个黑发少年正翘首以盼。

　　“小艾！”看到我之后，迪卢脸上的阴霾瞬间荡然无存，挂着和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向我跑来。“你最近是遇到什么事了吗？好多天没见到你我都快担心死了。”说着，就上前把我紧紧圈在怀里，似乎是感受到我嘭嘭直跳的心脏，迪卢嘴里还不断嘀咕着“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自那之后，迪卢再也没有询问过我的身份。他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并且也有自己不愿意告诉其他人的秘密。他很抱歉自己曾可能打破了我心里的某些平衡，但是，他永远尊重我的选择。他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也不会强迫我做任何我不愿意做的事情。他对我的了解，永远都会是自己感受到的，亲眼看到的，以及亲耳听我说的。

　　就这样，我放纵我的感情肆意生长。我们几乎每天都会见面，当然，我也学会了如果有什么事不能来提前说，免得迪卢白跑一趟。我们会去河堤上散步，会在树林中牵手，会一起去逛集市，会骑同一匹马在戈壁上狂奔。有时候，我会施展术士带他空间穿越到我曾经玩耍的岩洞中，他总会被眼前突然一片漆黑给吓到，然后疯狂搂住我的胳膊将脑袋埋下来，用他的话来说，这是寻求安慰的一种非常有效的方式。有时候，他也会带我去一些我从没去过的地方，一望无际的草原，飞流直下的瀑布，每每我都会为眼前的景象惊喜，他也总是会搂住我的肩像第一次身临其境般和我一同分享对大自然的赞叹。

　　迪卢他，真的是一个永远让人心动的男孩。每次当他靠近捧起我的脸慢慢靠近，看着他金黄色如月辉般温柔的眼睛，我总会祈愿，愿世间一切能够保佑他平安喜乐，愿他不受病痛折磨，生活幸福，永驻笑颜。

　　转眼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多，幸运的是，这两年多来我们一切顺利，每天都过得很开心。在我17岁的一个很普通的夜晚，我和迪卢一齐躺在草坪上数着星星，迪卢突然转过身来问我：“小艾，马上就要过你18岁的生日了，你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礼物？”

　　我看了看身旁少年明亮的眼睛，开玩笑地指了指天上的星星：“我想要那个。”

　　少年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我，又抬头看了看天，咕哝着抬手撑起脑袋说：“那我回去得好好想想怎么把它们弄下来了。”

　　我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坐直了身体。“迪卢，其实我有一个一直以来特别想要实现的愿望。”我说着，眼睛不由自主地紧张地看向迪卢。

　　迪卢似乎也被我盯得紧张了起来，迅速坐直身子仔细听我继续说。

　　“我想...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在18岁那年嫁给你... ”我咕哝着说，又害羞地低下了头。“当然啦，也不是一定要实现不可。”我急急忙忙加了一句。

　　迪卢傻愣在那里几秒，原本紧张到绷直的嘴角肉眼可见地慢慢往上翘，突然一屁股从草地上蹦了起来，激动地搂住我说：“就要这个，一定得实现！你18岁生日还有77天，我得好好想想应该怎么准备！”

　　我被他勒紧在怀里死死的，看到他那么开心，我也感到心中一股油然而生的幸福。“又没说刚满18岁就成婚。”

　　迪卢不服，凑近脑袋贴着我耳颊说：“生日礼物当然要当天送，当然我也想早一点送。”

　　我被他挠的痒，身子一个机灵弹了出去，见他又要上手，只好服输说：“当天送，当天送。”

　　迪卢也乐得抑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但随之又苦恼地皱起眉头。“但是小艾，我还未曾见过你的家人，不知道他们是否愿意？”迪卢说。

　　看着迪卢紧张兮兮的表情，我笑着摸了摸他的脑袋。“我的父亲和叔父都特别喜欢你。”我说。想到叔父平时教我练剑时对费奥纳骑士团赞不绝口，恐怕做梦都想把我和我姐姐许配给其中任何一位骑士。

　　“他们知道我？”迪卢眼睛重新变得明亮起来，接着说：“可是小艾，我还不知道你的家人都是谁，住哪里，也不知道如何才能登门拜访。”这是迪卢第一次主动问起有关我身份的信息，我虽早已信任迪卢，本应将我的一切告诉他也无妨，但这两年多来他没有问，我也就没有主动说过。

　　“小迪，你也猜到过，我是光之国最后一位公主艾琳诺。”我看着迪卢的眼睛，平静地对他说：“在光之国被灭族之后，我被康马克氏族收养，作为他们的小公主茉伊拉抚养。我的父亲是康马克氏族长，是一位非常善良有责任心的君王。我的叔父伊万森骑士，是我见过最忠心的骑士。我的姐姐格兰尼公主，漂亮，温柔。他们都把我当家人一样对待，我也同样敬爱他们。所以对我而言，我早已不是光之国的小公主艾琳诺，而是康马克氏族的小公主茉伊拉。”

　　迪卢看着我，眼里充满柔情，刚刚一席话让他不得不花好几秒去消化，但他却还是第一时间抱住了我，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后脑勺。“这么多年，真的辛苦你了。”迪卢温柔地对我说，“寄人篱下，有时候身不由己的时候真的很委屈吧。”

　　听到这儿，我鼻子一酸。小时候自己确实很在意旁人的目光，但慢慢长大，也就越来越懂得自己珍惜的是什么。我也抬手紧紧环住迪卢的后背，现在的我感觉自己很幸福。如果时间能顺流这样的时刻延续下去，就足够了。

　　我们在满天星河的夜晚接吻，定下终身。我们不曾幻想以后的生活，但却充满期待，我们不需要什么山盟海誓，因为我们知道，想要的幸福，总有一天会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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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美好的日子终将有个期限。在距离我18岁生日还有两个月的时候，战争爆发了。

　　那天晚上我和迪卢分开通过魔法回到自己的房间，还带回了迪卢送给父皇和叔父的两柄剑首，说是让我先去替自己美言两句，改天登门拜访也好让二老有个心理准备。

　　正当我兴高采烈跑到父皇的房间，一路上却感受到整个王城气氛异常诡秘。父皇的房间此刻空无一人，我扭头便前往叔父的住所。刚踏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叔父遍布全身的伤痕，狰狞恐怖，涌出的鲜血打湿了一条又一条擦拭他的毛巾。“叔父！”我担心得大声呼喊，提着裙摆冲了进去。父皇正在给叔父上药，看到我进来了，放缓了手下的动作，看着我的眼神若有所思。

　　“父皇，究竟是怎么回事？叔父怎么会伤成这样？”我焦急地问道。

　　叔父强撑着身子给我露出一个没事的微笑，父皇也摸着我的脑袋，温柔地对我说：“小茉，今晚你就乘马车出城，你姐姐和王妃已经在城外安顿好了，你可以去找他们，也可以去找你喜欢的男孩。总之不要再回来了，忘了康马克氏族，过幸福地一生吧。”

　　等等... 父皇这些话，为什么我听不懂？到底发生什么了？我紧拉住父皇的衣角，拼命地摇着脑袋。

　　“小茉，你也马上成人了，有些事情你也该面对了。”父皇温柔地说，“今天我们参加了爱尔兰王举办的酒会，虽说是酒会，实际上就是一场鸿门宴，宴请的是个大氏族，绞杀的却是我们康马克。爱尔兰王天性多疑，想当年光之国国力强势，几乎有能够一手遮天的能力。爱尔兰王生怕日后不好掌控，便强行为他扣上了一个谋反的罪名，派遣八大氏族合力将其绞杀灭族。如今，同样的事情也即将发生在我们康马克氏族身上了。”

　　“可是... 可是... ”我的心中五味杂陈，纵然心中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吐出一句话：“可是... 我们没有想过谋反，也没有不忠啊？”

　　父皇笑了一下，拍拍我的脑袋说：“傻孩子，我们确实对爱尔兰王来说不算一群合格的骑士，具体怎么不忠，我们怎么会告诉你呢？”

　　我傻呆呆地蹲坐在地上，脑子里一团乱麻？是因为我吗？是因为我光之国公主的身份被发现了吗？爱尔兰王是以这个罪名来讨伐康马克氏族的吗？

　　“小茉，你不要担心。”叔父终于开口了，“这都怪我，我们都对爱尔兰王宣誓过效忠，但我却一根筋只认你父皇一位主君。在今天下午的酒席上，我看爱尔兰王有伤害主君的意图，便不顾阻拦提剑冲了进去把主君带了出来，一路上斩杀了爱尔兰王不少士兵，这才落下口舌，以谋反的罪名讨伐。”

　　“伊万森，这不怪你。”父皇按住叔父的后背让他不要乱动，严肃地说：“如果要怪的话，就怪我当初没有早点看清爱尔兰王的真面目，因为一腔热血对他宣誓效忠，最后才追悔莫及。”

　　看着我担忧的神态，父皇眼睛又重回温柔，继续对我说：“小茉，和你在一起的男孩是费奥纳骑士团的迪卢木多吧，他可是一位非常优秀的骑士啊，把你托付给他，那我就放心了。”

　　我一下子红了眼，咕哝着问道：“父皇，您怎么知道？”

　　“在你12岁那年你的叔父把你从水之国的井里拖出来，远远看到了跟在你后面的黑发少年，一眼就认出来他是英名远扬的骑士迪卢木多。你15岁那年，你在狩猎途中突然失踪，叔父担心便前往树林深处找你，便看到你和迪卢木多一齐战斗然后跌落悬崖，万幸还有盔甲和他在你跌落河床时护着你，要不然恐怕你就会就此丧命。”

　　“父皇虽然不能破解你施展的空间魔法通往何处，但也能去推测你是去哪儿，和谁见面。父皇曾去你小时候经常偷着去的洞口远远看过你们，看着你们在一起时彼此都很幸福，我就想着，哎，女儿也长大了，如果能和喜欢的人永远生活在一起，那我这个老父亲也了却心头一大愿望了。”

　　我忍不住哭着搂住父皇的脖子，抽搐着说：“父皇，您是全天底下最好的父皇，您的恩情，女儿这辈子都无以为报。”

　　我努力平复下自己的心情，抹干脸颊上的眼泪，端坐着身子坚定地继续说：“但是父皇，女儿不会离开王城半步的。我是康马克的公主，会和康马克奋战到最后一刻。”

　　“你怎么这么执拗啊。”听到我这些话，叔父气愤地就要坐起身来，却被父皇一把按下。

　　“叔父，自打我开始习武时您就教育我，真正的骑士，谦虚有礼，英勇无畏。他们会为荣誉而战，为信仰而战吗，为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和事而战。”我继续说，“康马克就是我想要守护的地方，我有能力，也有责任去为他战斗，哪怕是付出自己的生命，我也不会让入侵者的铁骑踏入王城半步。”

　　房间里陷入了良久的沉寂。“你想好了吗？”父皇开口，看着我的眼睛充满了歉意，但却异常坚定。

　　“这就是我没有丝毫犹豫的选择。父皇，如果我就这么离开了，我会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之中，憎恨现在什么都不做的自己。”我说。

　　父皇点点头，像是想到什么人一样眼睛突然闪亮起来，泛着些许泪光低声喃喃着说：“这性格也和你一模一样啊。”接着转头看向我，下定决心般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对我说：“小茉，答应我，努力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