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里的花》树下有座山

27、第 27 章

　　关承替林夫人带了信，不过他自己也不清楚林夫人在信上说了些什么。文娜·莎伦看了只是沉默地把信放到一边，然后与关承简单聊了聊最近的那些事——但是没有说到雷诺家的事情，关承猜测莎伦大主席很满意这次对雷诺家族的行动，即给政府增加了一大笔入账，也在莎伦大主席下位之前敲打了世家，替下一任大主席的即位铺了铺路。
　　“我有一个想法。”在掰扯完一些不重要的事之后关承切入正题，“电子人基站主要分布在D区上方，如果要渗透的话也应该是从D区开始，我希望互助会考虑加大其他区到D区的距离，加厚围墙。”这个主意是林夫人和他提及的，他觉得夫人说得很有道理，人类需要尽快消除电子人这个隐患，虽然那么多年上面都没有大动作，谁知道这种岌岌可危的和平还能维持多久。
　　“我会在下周的例会上加入商讨范围的。”莎伦大主席点点头，“但是我即将卸任，所以这些事的主要决策者不是我，希望你理解，信里林夫人的请求我或许可以用我的职权通融一下。”
　　莎伦大主席今年年末就要退休，现在已经开始交接工作了，下一任的主席关承不太熟，听说是亲权贵方的，明明自己也只是穷人出身，却已经彻底忘记了属于那个阶级的痛苦，只是想着待价而沽。莎伦大主席容许他上位的原因只是那人的任期也不太长久，算是过渡期同时缓一缓下面那帮人。
　　下面那一位好像叫……腓力·拉特？关承和他没交情，不过以林夫人的靠山身份，或许那人能好说话点通过这个建议，反正这个建议也是有利于地下城的，对这些在职者没有一点坏处，甚至他们还能捞一点油水。
　　不出所料，会议上一切都很顺利，只是莎伦大主席似乎还没有下定决心显得有些犹豫，但她还是叹息着答应了。这个工程预计会进行三四年，主要由D区地方互助会监管，这可是个大工程。
　　会议后又过了几周，莎伦大主席在工作后叫去了关承告诉他林夫人的那件事情她已经办好了合法证明，等到林小姐完成高中学位后会获得特级区邀请过来留学几年。
　　关承得知消息之后眼睛亮了一下，他情不自禁地翘了嘴角，一面向莎伦大主席道谢。喜悦一时间填满了他，甚至还没有想为什么不允许林杨离开D区的林夫人突然转变了心意。
　　“住处我替她安排好了，离学校很近。”莎伦大主席语气里没什么情感波动，“我想林夫人明白我们会替林夫人妥善照顾林小姐的。”
　　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关承没反应过来连应了两声，他还没怎么咂摸出意思，莎伦大主席就一副语毕送客的模样。
　　“关主席一路舟车劳顿，一定很辛苦，我再批准你两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她这么说。
　　关承不疑有他，回去了。先去看了雏菊，雏菊的脸色不是很好，随口问候了之后就开始打听泽弗的消息。
　　关承不知道是否应该如实告诉她泽弗的现状，又或者按泽弗所说蒙骗她们？他几欲张嘴但是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最后只能生硬地回应。
　　“他……还行吧。”
　　不知道雏菊信了没信，她听了之后没吭声，琉璃一样的蓝眼睛水润润地望向别处没看关承。
　　之后关承按照泽弗的意思给他想要带信的人去了信——有冒犯意味的除外。生活还在继续，他也偶尔会去马迪尔那里看看罗姆，不过很显然他把马迪尔冒犯彻底了，他不再要求他协助他们做什么实验，偶尔有些小活忙不过来才会使唤下他。
　　罗姆看上去已经彻底接受了事实，她在实验所好好学着新东西，也会去和实验品厮混在一块儿，和关承呆在一起时话更少了，在她身上莫名生出了一些成熟可靠的感觉。即使她如今才十三岁。
　　会议那里很快就通过了，莎伦大主席还宣布了自己要退休的消息。出乎意料，她说她不会呆在特技区，她要返回她的家乡。
　　工程很快就开始了，除特技区以外各区之间的监管似乎放松了些，成千上百吨的建材被运送到D区附近。
　　所有人都在说：“这是为了抵御电子人的入侵，这是为了更好的防御。”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随着这样的日子一天天过去，关承反而更强烈地感受到他们从未在乎过他们口中的“威胁”。这几乎是一个虚构的敌人了，百年来除了一些局域网络的紊乱，电子人从未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但是这些人却无时无刻不提起电子人。这个符号成了灾祸和不公的避难所，用以掩盖种种卑劣行径。
　　其实还有个小插曲，塞林格小姐拜访了关承一次，她没有问泽弗如何如何，只是拉着关承絮絮叨叨说了不少陈年旧事，她似乎在这段时间打听了很多东西。关承猜想她是希望自己把这些事想办法传递给泽弗。
　　“我知道过去的事情改变不了。”她抚了抚衣角，“我只是想把真相还原出来，为什么会发生这一切……我希望他能在一定程度上释然一些。”
　　关承看她收拾出了一沓纸张，她把信件叠的整整齐齐然后递交给关承：“这里有一些私人信件，也讲了以前的事情。”关承接过来，他知道自己可以利用职权把信传过去，只是他想泽弗那个状态大概不愿意看这些东西。
　　“泽弗的恩怨我大致了解了。”塞林格说，“我一直觉得雷诺对实验有着莫名狂热，但从没想过他已经到了人性泯灭的地步。为了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做，我问了我的几个长辈。”
　　马迪尔·雷诺的母亲对外宣称是失踪，但是老一 辈的人都知道，他的母亲蕾丽安娜叛变了。她把丈夫和儿子都抛弃，独自一人捣鼓了网络与地上取得了联系，又不知使出何种手段潜入被看管着的，转化为电子人的器材旁。当阿道夫·雷诺疯了一样申请调动军队在外面搜寻她时，她在那个废弃的实验所里悄无声息地完成了对自己的转化，用网络将自己传输，只留下一具躯壳。被人发现的时候尸体已经僵硬长出尸斑，嘴角的微笑被永远保留。阿道夫·雷诺本来想为她敛尸，可是她尸体的后续处置被政府强制执行火化处理——她是罪人。
　　从此以后阿道夫·雷诺就疯了，他痛恨电子人，并将过于偏激的思想输入儿子的脑内，让儿子与他沾染上相似的仇恨。没有缘由，没有逻辑，在阿道夫死后马迪尔将这种执念变成了一定要进行实验，不管自己的想法，总之……
　　不过他没能疯多久，十年后的一场车祸带走了他。尸检结果显示他是醉驾，那几天正好是蕾丽安娜·劳恩离开的日子，一切都显得合情合理，这个爱妻子爱到偏执的男人与妻子在差不多的日期离开人世，不知是不是一桩圆满。
　　也有小道传闻说阿道夫·雷诺的死也有人动了手脚，可能还是与蕾丽安娜·劳恩的叛变行为有关吧，暂不可考。
　　“我相信一切都是有最初的原因的。”阐述完这一切塞林格小姐站起身拿起了外套，她向关承示意自己该离开了，“或许这就是这个大悲剧的起因？多少感情就这样被裹挟进来啊……关先生，再会了。”
　　关承目送塞林格小姐离开，低头看着手里的这些信，他摇摇头，泽弗看不看是一回事，自己还是先送过去吧。
　　对于赛格林小姐的那些话，关承心里没有太多触动，他能多少感慨两句马迪尔·雷诺身世坎坷，但或许是在D区见证了更多人间沧桑的事情，所以他不能理解仅仅是为这些事情而生出的执念。马迪尔心中的大义不过是由他一己私欲包装而成，欺骗了周围的人连带他自己。无论结果成功与否否只能说是造孽。
　　关承掺和了雷诺家的事情，但是他主要还是用自己的方式努力，虽说他不勤于政务——毕竟他手上的那些事都杂七杂八鸡毛蒜皮。他只是想办法完善其他区的医疗保险，增加了相关拨款，也试着完善基建建设，不过这些提案被实施没多久所以成效微弱，但是好歹有所改变——虽说这些提案的成功也和之前他抱上了雷诺家的大腿有所关联。
　　2651年底，林杨到达了特级区。
　　她来这儿之后没有联系关承，关承当她是刚搬来太忙碌没顾上也没有在意，他打算等下一个休息日去找她。但是他扑了个空，林杨不在家。
　　到下一个休息日依旧如此，不知是不是初到特级区沉溺玩乐。
　　他终于感到一丝恐慌和烦躁，干脆坐在林杨的房门前等着，一到深夜，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他只能时不时站起身子猛地晃晃脑袋，又上手掐自己的腿，黑洞洞的走廊像一张深渊巨口，不会有任何事物能逃离反而只会被吞噬。
　　不知在黑暗中带了多久，一个纤细的身影从黑影里透出，关承一下子醒过来，林杨的脸上带着一点迷茫，惊愕地盯着他。
　　关承感觉她瘦了很多，他撑着墙支撑有些麻的腿站起来，向前去：“你怎么瘦了那么多。”这样说着他伸出想捧林杨的脸，看到她僵硬着似乎想要退后，但是像下了什么决心一样矗立在原地不懂。
　　关承有些不解，“怎么了？”他替她把头发别到耳后，“我还以为你见到我之后会很高兴呢。”
　　“是的，是的关先生，我很高兴。”林杨回答，她看上去就像是个在回应老师问题的学生，显得紧张又局促不安。
　　“关先生？关先生？”
　　关承喃喃自语重复了几遍，“我做了什么错事惹你生气了吗？不，之前你和我闹脾气的时候也没有这么称呼过我。你今天怎么像个陌生人一样，怪怪的……”
　　他突然一下子凑近林杨，没有掩饰自己上下打量的目光，面前的姑娘有些不自在地想往后退，但关承用力地抓住了她的肩膀。
　　“我记得之前见面，你还是短发吧……”他的手游移到林杨背后攥住了她的发丝，“一年多的时间，能长那么长吗？”
　　眼前的林杨吃惊地抬起头，关承失魂落魄地放开她，像是想要证明什么一样，他又问：“上次我带你去了我家，你记得我们做了什么吗？我们说了什么？”
　　“关，关先生。”这个姑娘绷着脸做出镇定模样，“啊，就聊了一些平常的事情，讲了未来如何如何的……是吧？”她看到对面这个男人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你是谁？你为什么顶替她？林夫人知道吗？”关承挥了下手示意她住口，提出了自己的疑问，他感到自己因为爱人被伪装的怒气和对林杨的担忧而浑身颤抖。
　　“啊，母亲是知道的，是母亲为了稳固这一切而特意安排的。”姑娘没有挣扎放弃了伪装，“进去说吧。”
　　关承攥着拳头让上头冲动的情绪褪去后沉默地跟着这个姑娘走了进去，屋子里有一盏落地灯没关，昏黄的灯光照亮了客厅以及玄关部分。互助会安排的住所挺大的，酒店装潢，可以直接从门口看见开放式阳台。姑娘请他在沙发上坐下，随手开了一瓶饮料递给他，关承没打开。
　　“我不会叫你林杨的。”他说，“请给我你的真实姓名。”
　　那个姑娘耸耸肩，“那叫我林馥好了。”
　　“林馥，告诉我前因后果，林夫人到底做了什么决定。”
　　“好的，关先生，正如你所知道的，我代替了林杨，但是我与林杨是差不多的，我们都是林夫人的女儿。”
　　瞳孔微微放大，关承有些不可置信：“我从未听说过，在外的消息都是林夫人只有独女。”
　　“我的母亲认为把所有的继承人暴露在大众的视线里是不安全的，她习惯于留后手。”林馥微笑，“我的身体很弱，所以一开始把我当做了备份在外秘密抚养。如今需要人质进入特级区好让特级区的人安心，于是又轮到我出马。本来的计划基本是万无一失，特级区几乎所有人没见过林杨，而你。”说到这里她微妙的停顿了一下，“母亲说你与林杨小姐偶有见面，遇到你稍微客套敷衍一下就过了，现在看来还有什么别的隐情啊。”
　　“林夫人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关承不能接受这个解释，“你又在说什么是人质的话？”
　　“是为了讨好这些人，说要把自己唯一的女儿送过来这种话，也可以顺势站队表示亲近特级区吧，不然她想实现的提案没那么容易过。”林馥冷静地说，“母亲在别处养了备份继承人这种事情也不难理解，她需要百分百有人能够遗传她的意志，不容有失。”
　　这时林馥扫了关承一眼，眉目竟然隐约有了点林夫人的凌厉影子，“关先生，母亲一直很信任你。”
　　“我知道。”关承交叉的双手颤动了下，“夫人为所有人着想，帮助了那么多人，也是我的大恩人，我会照顾好你的，我会遵从夫人的意志。”
　　他透过昏暗的灯光凝视着林馥，想象着自己在与恋人深情对视，他们携手向前去打造一个更加温柔美好的世界。可现实没有恋人，他按捺着心中对林杨的思念，笑容僵硬地道别。
　　太像了，关承想她们应该是双胞胎，连笑起来只出现在一边脸庞的酒窝都一模一样，他都分不太清他到底在看谁的脸，心中难免会莫名地生出失落来，他自嘲地嗤笑一声，拍了拍自己的脸，应该重振精神好好工作才是，想象中和林杨美好的未来的幻想城堡，还要他自己努力一砖一瓦堆砌成现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