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做根拐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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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的唐锦舒并没有表现得和以前有什么不一样。她先去院子里喂了清晨落在这里的鸟儿，等这些鸟飞走后，又去后院喂了家禽。
做好早饭端进房间时，并未睡多久的男子正好撑着身体坐起来。他似乎刚醒，胳膊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支撑起身体，整个背部塌陷下去。
许是因为养伤颇费心神，这些日子这人身体愈发消瘦，如今趴在地上薄薄的一层，连肩胛骨都从被养白的皮肤里凸了出来。
他低着头，散乱的头发从额前垂落，遮挡住脸颊。
只鼻尖若隐若现。
江景初努力转过头。他睁着那双灰暗的眸子，里面空洞洞一片，只微微皱起来的眉头似乎在表达着他的不安：“你会跟我一起下山吗？”
声音透露丝丝犹豫。
唐锦舒把手里拿着的碗放在桌子上，深吸了口气：“你知道答案的。”
她已经表现出了对山下的恐惧和厌恶，江景初不可能感觉不到。
两个人沉默的时候，有只喜鹊顺着太阳给予的光束，落在门内的地上。在布满尘埃和土粒的表面上，轻快的两只脚在光亮里快速跳跃。
倏而停下。
又极快飞走。
江景初听见了翅膀扑棱的声音。他的眼皮在瞬间抽动了一下。在一整夜翻来覆去后，想法依然是不切实际的幻想。
他确实是——早就知道答案的。
女子的手已经触碰到了伤口上。
前两日小伤口结的痂这两日正在缓缓脱落。而胸口那处的疤痕在这么多天过去之后，痂瘢也有了松动的迹象。靠近边缘的地方，也长出了粉色的新肉。
收回手时，说的还是那句话：“等你的伤好了，就自己下山吧。”
她救他不是出于过往与挂牵。而是出于不忍其死在自己门前的良心和善意。换做任何一个人，她都会把他们拉进自己的屋子。
或许等两个人分开之后，江景初会想她。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反正之前也都是一个人这般过来的。
两个人吃饭时并不说话。
江景初在她准备收拾碗筷正准备站起来的时候，突然叫住她，神色是少见的落寞：“我答应你，等我伤好了，我就下山。”
窗户是今天早晨开的。
外面的阳光倾泻而入，正好洒在两个人围坐的桌子上。男子面前的桌面被分割成两部分。光亮里的尘埃，随着风动，落入沉寂的阴影中。化为轻飘飘的一缕。
唐锦舒背光而站。
她看着江景初低着头的脸，意识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
她什么也没说。
转身从屋子里走了出去。
洗好盘子收拾好厨房之后，女子拿了把砍刀，推开了院子的门。
江景初的腿是个亟待解决的大问题。她这儿没有专用药，像是这类需要敷药的扭伤只能慢慢养。为了让受伤腿少用力，做根拐杖是当务之急。
掉下来的树枝太过脆弱，经不起重量压制。之前她在溪水的另一侧种了一些花椒。正好和菜地交相呼应。踩着溪水过去，抬头便是种在高大树木之间相对低矮些的花椒树。
找了半天方找到一根略显粗壮的分支。
她叹了口气。
民间常用花椒树做拐杖。上一世唐锦舒便在这个时候帮江景初削过一个出来，这次是第二次做，尚且还留有手感。
拖着树枝回到院子里，再搬个小凳坐下。她换了菜刀，试图把树上的一些错落枝干给砍掉。然后整理出一根长长的树枝来。
这棵树并不崎岖，比较好削。手起刀落，再加上一世的经验，很快就成了型。唐锦舒正欲把手握处修整一下，男子的声音兀的在背后响起。
“在做什么？”
她回过头。
身后的江景初扶着门框，歪着头似乎在听声音。原先削木头的声音消失，男子等了一会儿，并未等到别的声音，便猜到眼前的人正在看自己。
心跳声陡然变大一瞬，狂跳两下后，扶在门框的手蜷缩瞬间，他的言语有些谨慎：“我刚刚喊了你几声，没听见回应。”
他声音越说越小，似乎尚未从之前吵架的情绪里脱离出来，如今虚虚倚靠在门边，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丝丝别扭。
唐锦舒眨巴了两下眼睛。
她打了个无声的哈欠，待鼻腔里呼出一股浊气之后，又回过头继续手里的动作。等把握手那处磨光后，她终于从矮凳上站起来，把做好的东西塞进了江景初的手里。
“拐杖？”
唐锦舒为了他试用方便，确定他握住之后就退到了一边。眼前人掂了掂重量，在地面捣了几个坑，用它代替伤腿往前试着走了两步。
山上土地松软，拐杖落下去便是一个坑，正好能支撑着不歪斜。哪怕是江景初全身都倚靠在这根拐杖上，也不会摔倒。
女子蹲在门口的地上，撑着脑袋看眼前试拐杖的男人。
天气越来越热，现下又正值中午，江景初站在阳光下面，来来回回行走数步，额前已有了些湿气。他走起来跟小心翼翼，在院子里转着圈。
这情形，竟是少有的同上一世一模一样。
唐锦舒上一世并未把拐杖做得太长，握手只到男子胯旁。江景初惊喜试完拐杖之后，歪斜着身子，握着拐杖的胳膊伸直，将全身力气都压在了那根并不算粗的木枝上。
那日阳光同今日一般无二，男子就站在光亮下面，回过头时，扭过半边身子，笑得跟阳光样灿烂：“看不出来啊，你还会做拐杖。”
笑了半天之后，男子并不熟练地用拐杖走到她面前。
低着头问她：“还会做什么？”
唐锦舒敲了一下这人的脑袋，笑骂他：“若是你两条腿都断了，站都站不起来，我说不定会学学如何给你造个四轮车。”
男子砸了咂嘴，皱着鼻子，忸忸怩怩偏过半边身子：“……你咒我。”
他装模作样气了半晌，最终还是同女子一起笑了出来。
如今时过境迁，这人高兴样子与上一世重合。唐锦舒从回忆中抽离，目光落在他欢脱在院子里走路的模样，托着脑袋笑了会儿，然后叹了口气。
“你别太高兴了。”
她站起身，抱臂斜斜地倚在门框上，没忍住劝了劝他：“就算有了拐杖，你的腿也不能支撑你到处乱跑。”
她没有给扭伤的腿固定，本就比一般的伤口好的慢些。
就算有了好的趋势，也不能任意妄为。
刺眼的阳光洒在男子的发顶。江景初背对着唐锦舒站着，面朝院门，原先的高兴在听见这句话的一瞬间消匿无踪。衣裳被光亮照射得闪眼睛。
有鸟雀自头顶飞快略过。
阳光下，落下一道转瞬即逝的影子。
男子缓缓转过身来。
他身上的衣服是灰色的麻衣。民间百姓种田时穿的衣裳，最廉价也最耐造的布料。再加上本是为老头准备，勉强也算不上合身。可就算如此，也依然朗目疏眉，日角珠庭。
唐锦舒把头靠在门框上，歪着脖子看他的眼睛。
对面人声音有些小：“你还是没原谅我。”
“呵——”女子轻轻吸了口气。
本是想说话的，然而终究还是闭上嘴，呼出浊气。
那人手里握着拐杖，定定地站在阳光下面。因为脚踝处还有损伤，此时的站姿有些滑稽。损伤了的腿不敢站直，脚掌点在地上，整条腿在腿弯处曲起来。
但上半身却还是直的。
拐杖也直直地立在身侧。
唐锦舒看着他低头的样子，往前走了几步。她站在他面前，静立片刻之后，伸手拽住他的腰带，往屋里拽。
女子走得很慢。
身后的人低着头，有意拉扯着想拒绝，一步一停，却正好跟上她的步子。
一直到屋子里，二人都未曾再说过一句话。合起来的窗户隔绝了外面鸟雀的声音，等门也关闭，屋子里留下的声音便只有了轻微的响动。
待将其领到铺边，女子便松开拽着他的手。她有意回避他刚刚的话：“睡觉吧。睡醒之后就可以吃下午饭了。”
她话音刚落，转过身正要待其到铺上，却见这人抿了抿嘴，手里拐杖咚咚在地面敲击数下，虽也在往铺上走，却步步都在发泄不满。
估摸着到位置了，男子艰难坐下。
他面对着唐锦舒，却低着头。等把伤腿挪至床褥之后，似乎是自己憋了憋闷气，又抬起头，声音很是委屈：“那我能睡床吗？”
唐锦舒讶异挑眉：“不行。”
她说完正准备转身离开，余光蓦地瞥到这人默默地转过身，试图面朝墙角。那条伤腿不敢触也不能动，只能靠着身体和另一条腿的转动拉扯缓缓拖动过去。
她放弃了出门。
好整以暇，抱臂看他艰难挪动的样子。等他彻底面朝墙壁之后，硕大一块身躯，缩得小小地窝在那里。又低着头，像在数蘑菇。
嘴里还骂骂咧咧。
半天崩出来一个字儿，虽然听不清楚，但气势很足。周身都在散发着怨气。
像只……敢怒不敢言的恶犬。
唐锦舒抱臂看了半晌，耸了耸肩好笑地转身走出了门。
这人伤好了，敢发脾气了。她可不能惯着。
屋外阳光明媚，女子自出了门便靠在檐下的墙壁，头顶屋檐正好遮挡了半身的阳光。午后暖阳烘得人昏昏欲睡，她抬头看着一些朦胧的光束，伸手试图接下一缕。
说起睡床这件事，上辈子江景初倒是经常睡床。
她这儿只有一张床，同床共枕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是偶尔唐锦舒会顾及着他伤未痊愈的身体，让他躺到床上去。
偶尔两个人会一起坐在床上过中午。
可能不会说话。
窗户打开，阳光从头顶照下来，只有一个窗沿的范围。他们两个会坐在阴影里，分别倚靠在床头和床尾。在静谧的午后，山上鸟儿叫声悦耳。他们或是闭上眼睛等待时间流逝，或是淡淡发呆，偶尔交流三两声言语。
上一世江景初之所以没有离开，无外乎就是因为难得在这里没有什么事做。江府一直没有他的音信，世人更不在意他去往何处。
唯有宫中那人一直未曾放弃找他。后来得知他受伤在山上养病，体贴地给他休了三个月的假。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做根拐杖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