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执手》苻蓠

5、番外·生年不满百（一）

　　建兴十二年在季汉历史上之所以会显得那么夺目，并不全因为星落秋风五丈原。诸葛之死对于这个偏安一隅的王朝而言固然是一记当头闷棍，但远有比披麻戴孝哭丧守坟要麻烦得多也有挑战得多的事情等待着他的接班人们去做。而且办丧事这种工作已经被声称“祭由寡人”的刘阿斗大包大揽，余人为了避免“薪水小偷”的诟病，也只好去搞搞政治斗争。

　　于是杨仪喜滋滋地扑倒了魏延（误），快意地拿他的大头当了球踢；不过不幸的是他选错了阶级斗争的对象——魏文长一介武夫，虽然大刀耍得漂亮，也有兵出子午谷的谋略和胆魄，但在通往最高权力的道路上却未见得有多么雄厚的竞争力。“脑有反骨”大约是罗灌水的胡诌，但诸葛不待见他却八成是事实。杨仪其实也并不算多么地脑残，要命的是他的反应时常比别人慢半拍，所以待他察觉到挡路的不是凶神恶煞的魏延而是温文尔雅的蒋琬时，命运已经长叹一声，对他说，你可以洗洗睡了。

　　他当然不甘心。

　　当然，刚刚被任命为尚书令的蒋琬也不是滴水不漏的人，早年也曾因为多喝了几杯而差点丢了脑袋，后来便一直被放在董和、刘巴、李严等等出名变态的主官手下做小吏，充分体验了一下什么叫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而这个时候，杨仪已经平步青云地做到了尚书和丞相长史，怎么看都是一副共产主义接班人的模样。所以当得知原本的留府长史张裔故世之后顶替上来的是根不够红苗不够正的蒋琬的时候，他就已经满心想要吐槽了。
　　而如今的状况正是打翻槽锅的导火索。
　　“蒋公琰是什么东西，论能力论资历，哪一样能与我……能与你我相比。”
　　酒能乱性，亦能壮胆，话说得露骨到如此缺乏技术含量，可见杨仪喝了不少。更不幸的是，事实证明，他不但选错了阶级斗争的对象，在选择吐槽对象的问题上，也犯了不可挽回的致命错误。连挖个树洞去喊“国王长着驴耳朵”都不能保证万无一失，何况对着一个大活人口无遮拦。
　　——更何况这个莫名地被他拉入“你我”之列的人，就是奉诸葛之命听他吐槽很多年的费祎。

　　正因为这样的把酒对谈已成习惯，所以杨仪根本就不曾想到，费祎转身就把他的酒后吐槽写成了密表呈给了阿斗。那表上还罗列了他种种大逆不道的言论，比如 “早知如此，还不如跳槽去投靠睿少”云云。事后杨仪被下狱问罪时也被这样的言论吓出了一身冷汗，拼命回想也记不其自己是否真的说过。不过到这时这就都已经不重要了——命运再次长叹一声说，打好了洗脚水你都不肯洗洗去睡，那就只好给你发便当了。
　　杨仪脖子一梗说，不用你发，我自己去领。

　　于是建兴十二年的年末成都新雪初霁，董允得知杨仪自杀身亡的消息后心情复杂地去找费祎的时候，看到他正捏着一封书信笑得前仰后合。
　　“这是杨威公写给陛下的上书。”
　　董允皱着眉头接过，草草扫了两眼。内容不出意外地是诽谤谩骂的激烈言辞，字里行间还透着一股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自我陶醉气质。董允抬头看了看费祎，后者兀自笑得没心没肺。
　　“文伟……这样，无乃太过？”
　　“哎呀就知道你要来说教。”摊手，耸肩，“我也毫无办法嘛，对那般大逆言行隐匿不报，我不就成他的同党了么？”
　　“……公琰怎么说？”
　　“陛下亲自下旨查办，他还能怎么说。——休昭你又瘦了。”
　　一只（咸猪）手看似漫不经心地搭上肩头，轻重适宜地捏了两下，董允毫不客气地伸手打掉。

　　“我只是想不通你为何会在那种时候去见杨仪。”
　　“其实是因为他欠我赌债我去讨要来着……你信么？”

　　延熙十三年四月，蒋琬加行都护，假节，领益州刺史，迁大将军，录尚书事，封安阳亭侯——这一大串动词都不带重样儿，可见□□语汇的丰富与伟大。
　　而他之前所领的尚书令一职，则破例交给刚刚在后军师的职位上坐了不到八个月的费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