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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

  •   “皇叔,你可是心中有事?”

      我一边看着小太监收拾着棋盘上的黑子,一边摇摇头。稽睿信手端起一杯茶道:“怎么会没事?皇叔下棋,历来讲究绵密深远,今日落势子的时候就已经有些心不在焉,开局不久就下出五六飞攻,在角部尚不安定的情况下抢先攻击,这还不够反常么?”

      我顾而言他:“皇上,我今日来是为了一件事,想必萧大学士的折子已经送上来了,明日早朝之上,第一件事情还请皇上赐旨让萧大学士告老还乡,堵了那些言官的嘴,否则不好收拾。”

      “嗯,朕晓得了。皇叔……”稽睿说着从案上摸了张薄纸出来,“这是顾卿前些日子开的药方,朕特地拿给皇叔瞧瞧。”

      我点了点头,收在怀里,道:“待我回去仔细看看。”

      “皇叔,再下一盘?”——他难得赢我,正在兴致上。

      “也好。”

      “怎么皇叔看上去如此闷闷不乐,难道还在纠结于遇刺那件事么?若是王府卫队不够,朕再派些人过去贴身保护皇叔……”

      不。不是遇刺,而是萧强山之死。

      今日下午简大人离开以后,我问景渊:“萧强山之死是怎么回事?”一个身体康泰,正值壮年的高官怎么会莫名其妙地死在牢里?

      景渊微微蹙了下眉头,露出了难得的严肃神色,他摇着折扇,道:“不是我父亲干的,大理寺的人说当日有一个女子去探狱,怀揣烙饼,然后走后不久,萧强山就送了命。”

      哼~一个女子去探狱?人是从刑部的天牢转移到诏狱的,什么女子如此神通广大可以随意出入?

      “那女子确实是萧强山京中别院的侍妾,后来我曾派人追查过,但是已是人去楼空,而且萧强山死后,狱卒也服毒身亡了,据说是害怕追究责任。”

      “也就是说,现在变成了一桩无头案?”

      “不错。”

      我沉吟许久,道:“令尊危险了。”

      景渊抿抿嘴,眉头拧得愈发深了,“我知道,此事有人在其中设局,而且是好大的一个局,若我推断的没错,明日早朝之上,指认萧家乃行刺殿下主谋的折子会蜂拥而至,萧强山之死一定会被视为畏罪自杀,何况陇上派掌握着大理寺和都察院,这么一来,就算是无头公案也会被查出蛛丝马迹,到时证据确凿,萧家……”景渊长叹了一声。

      “景渊,你写封信命人送给萧大学士,告诉他若他肯连夜递一封告老还乡的折子,那么一切本王都可以替他担着,若他不肯,三法司查出什么,可别怪本王袖手旁观。”

      “殿下,你是在威胁我还是在威胁萧家?”景渊冷冷地道。

      “我只是为了你着想罢了。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若萧大学士不肯,日后陇上派生出事来,保不齐世代富贵就此消散,何况……人生百年,死后不过是黄土一捧,名利之事如若浮云,搭上萧家上下几百号性命,值得么?要知道,言官的折子一上,三法司一有定论,刺杀庆王事小,而刺杀庆王后想做什么?这才是大事,到时候,我还能保得了你萧家么?”

      景渊瞬间面如死灰。

      我感到肩膀一阵抽痛,强忍了忍,也不去理兀自发傻的景渊,迅速命下人备好车马,直奔楚楼而去,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要等着本王去确认!
      ……

      我脸色苍白地站在楚楼门前,堂前的小厮愣了愣神,结巴了一声道:“庆……庆王殿下?”

      大堂中顿时传来一阵抽气声。

      明日那些市井中人又该怎么议论本王呢?双手俱废还不忘流连烟花之地?拖着残破的身躯也要一享鱼水之欢?本王已经预料到,本王那风流的名声,很可能要愈发响亮了。

      “卿才呢?”

      “呃……”身前的小哥儿迟疑了一下,一双眼里闪闪烁烁。

      “人呢?”我口气稍硬,只见他哭丧着一张脸道:“陪,陪客。”

      “陪的是哪家的客人?”

      “许……许,许三公子。”

      啓澜?我冲身后的卫队示意了一下,训练有素的侍卫们立即蹑手蹑脚地窜上二楼,清空了正在寻欢作乐的人们。

      “殿下,殿下您这是……”闻讯而来的楚馆主人蜡黄着一张脸,惊惶道。

      “没事,本王才遇刺,谨慎了些,无事无事。”话刚说完,他已被本王府中齐大总管好言好语地劝到了一旁。

      看着面前微抖的小哥儿,本王残手难推,只得绕开他,大步流星直奔楼上,那小哥儿面色惨白着追过来,扯着本王的袖子道:“殿下,庆王殿下,且容小的上去通禀一声。”

      通禀?我冷笑一下,“这楚楼,本王想留就留,想拆就拆,我现在要上去,看哪个敢通禀?”话音刚落,本王的卫队立即抽了刀剑出来,明晃晃地耀瞎人眼。

      “全部……给我赶出去!”我一字一顿地道,“哪个敢出声,给我带回王府去!台上唱曲的不要停,给我继续唱,大声地唱!”

      说罢,我一转身,奔着楼上去了。

      卿才的屋子在二楼临湖那间,隐隐从其中传出琴声来,门前跪着一个侍酒的小童,本王一瞥眼,轻声道:“下去!”小童愣了一下,乖巧地点点头走了。

      本王站在门外,只听屋内琴声乍停,一个熟悉的声音道:“许公子,这琴是前几天庆王殿下所赠,出自唐代制琴大家雷氏,您觉得音色如何?”

      “器型肥而浑圆,散音嘹亮,铿锵浑厚,很好。”

      “许公子果然是庆王殿下的知音,不过那日我听殿下说您两位有旧恨,不知许公子可否方便透漏一下呢?”“

      “无所谓旧恨,只是旧时相识,不过现在政见不合罢了。”啓澜说得风轻云淡,本王不知当喜还是当悲。

      如珠落玉盘,提壶倒酒,屋内两人沉默着各饮一杯。

      卿才道:“你我现在同是一条船上的人,许公子爱慕庆王殿下,别坏了好事才是。”

      啓澜道:“你多虑了,我和庆王的关系,我方才已说过,这个爱字又是从何说起?”

      一阵衣裳窸窣声,也不知是谁倒在了谁的怀中,我下意识地咬了下嘴唇,伸出手想要推门。

      “许公子,卿才在这楚馆中已经呆了整整八年,又有什么情爱看不清呢?从殿下遁入空门那日我便知许公子与殿下不是一般的关系,许公子,你可知道殿下虽然常年流连在楚楼中,对我们这些人也是爱护有加,可是他从来没把我们放在心上,就算是那位风流倜傥的萧尚书,也不过是比我们离他稍近一些,庆王殿下既不爱楚楼中人,亦不爱萧尚书,许公子,你说他爱的是谁呢?”

      “不知。”

      “原来许公子也不知啊!不过前些日子出了件怪事,庆王殿下打楚楼出去没多久就遭了刺,我听守门的说许公子那天明明是陪着客人的,可庆王殿下走了没多久,您也就走了啊!”

      话到此处,我推门而入。

      “啊!”卿才微微一声惊呼,因为饮了酒,面上两坨红晕更加惹人怜爱,配着眉梢微含的诧异,倒真是一副美人受惊图,不过,本王现在可没心思欣赏这么多。

      “殿下!您怎么来了?伤可好些了?”卿才起身奔来,伏在我身上,娇声道。

      “小伤,无妨,本来是找你有些事的,没想到许公子在这里,那本王改天再来好了。”

      啓澜欠了欠身,轻轻巧巧地站了起来,他黑色的眼睛里笼着淡淡的薄雾,在烛火中愈发明亮,只是这明亮太过空洞,看不出任何喜乐。

      “殿下,草民告退。”

      “也好。”我微微点点头,待啓澜从我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忽然对卿才道:“对了,本王今日心烦,卿才下去拿一瓶我常喝的酒来吧!本王今日就不回了。”

      卿才面上浮出大大的喜色,道:“好的,小的就去。”说罢,本王的卫队长跨前一步,道:“我跟你一同去吧,殿下吩咐别让您伤了手。”

      卿才略顿了顿,随着卫队长下楼去了,他走得颇慢,但本王的卫队长是个急性子,不停地催促着,于是卿才耐不住,只得疾步快行,终在楼梯前将闲庭信步的啓澜超了过去。

      “啓澜,稍等。”本王快行几步,匆匆跑到他身边,一不小心,左臂伤处撞到了一旁摆放的盆栽花枝,本王不由哎呦一声,只见啓澜那远山眉黛拧了数拧,道:“王爷,以你今日之伤,还是回王府静养比较好。”——他是在暗示本王不宜呆在楚楼么?

      “无妨。”说着,我从怀中掏出一支萧来,轻手轻脚地塞进他怀中,道:“那支萧本王不打算还你了,重新给支新的给你吧。”

      “什么萧?”啓澜反问。

      “难道你忘记了?前些日子我去面圣的时候,正好碰到了许公子,许公子落了根萧在宫里,皇上命我还给你,但是我见那萧实在喜爱得紧,就不打算还了。”

      啓澜轻哦一声,道:“多谢王爷。”

      待他回过身时,我轻轻道:“谢谢你救我一命。”

      啓澜长眉一挑,“草民不知道王爷在说什么。”说罢,转身离开了。我站在原地,看着他那张尖尖小小白玉一般的脸逐层逐层的消失在昏黄的楼梯之间,本王心底涌起强大的自信:他毕竟不是那么讨厌我的。

      这么想着,我微微推开窗,目送着一袭青衫愈行愈远。

      “殿下,您在看什么呢?”

      我没有回头,道:“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五年前楚楼门前的那棵树便长这样,五年后还是这样,但是——楚楼里的哥儿倒是换过一批了,卿才,你在这里呆足了八年,有没有想过出去?本王很喜欢你,想把你赎了,带回府去,如何?”

      哐——卿才手中的托盘砸在地上,酒香四溢,本王只觉得一个娇软的身子附了过来,趴在本王背上,哽咽道:“殿下……你为何不早说?”

      “怎么?你不愿意么?”

      卿才沉默了,许久后,他怯怯地道:“许公子说要帮我赎身……”

      “原来如此……很好,卿才,本王没想到你还能攀上这棵大树。”

      我深深叹了口气,虽然素来不爱那些悲春伤秋的词,但是不知怎地忽然想起了一首:把酒祝东风,且共从容,垂杨紫陌洛城东。总是当时携手处,游遍芳丛。聚散苦匆匆,此恨无穷。今年花胜去年红。可惜明年花更好,知与谁同?

      “卿才,本王还有事,先走了,今日来是怕你受到牵连,所以打算赎你,既然——那就这样吧!”

      身后传来一声抽泣,我心中有些萧瑟,人总是会变的,但或许跟情爱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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