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薇安小猪

3、第三章

　　第三章
　　老三的存在从来没给华家带来什么影响，不论是赞誉还是恶名，华家上上下下不到逢年过节祭祖的日子绝对想不起栖身在华家小小院落中的一对母子。连耘娘这么一位名为偏房夫人实为大夫人丫鬟的资深贴心人在夫人身边侍候时也绝口不提自己儿子，仿佛她根本没生过这个儿子。
　　这个儿子脑子不聪明，自小同神童天才沾不上半点关系，性子似乎也是天生的乖顺寡言听任摆布，身边干练精明的妻子因而未将什么阴谋诡计加诸其上，不论是顾念多年的主仆之情还是华木兰听话得让人起不了半点疑心，这对偏院中的母子至少平安地活到了今日，华木兰已是快二十啷当岁的人了，哪怕是装疯卖傻忍气吞声，二十年的时光又何止难捱二字可以形容的。
　　也许木兰不是能振兴华家的人，可皇家身边缺的不是能臣干将，更不说那些自诩为智者的“聪明人”，而是能令未来君主放心甚至加以信任的心腹。以华木兰逆来顺受无欲少求的性子，他或许是在最后关头能保全华家的人。
　　退一万步想，正如他的妻室所考虑的那样，落选无功亦无过，华家赚不着好也吃不到亏，淮南偏安一隅天高皇帝远，只要不是抄家灭族的大祸，总能挽危难于狂澜，华木兰的存在无足轻重。
　　贵族传家做派十足的华老爷举手投足间尽显华家数百年显赫家风底蕴，再简单不过的执杯、闻香、小啜、细品，杯盏轻盈似风过流云一起一落没发出半点声响，就在这么几个动作间华老爷心里头种种思虑已过了数遍，未成形的念头恍惚闪过灵台被他敏捷地逮个正着，立刻付诸行动。
　　“木兰，我华家世代祖居淮南，却从未在朝堂上失过地位，现如今虽有你二哥出任重臣，是为后起之秀，为夫思忖还缺个内外呼应之人。你素来文雅稳重，年纪也与当今太子相近，既然皇上有心为太子择舍人相伴，华家就由你应选。让耘娘给你收拾收拾择日启程赴京吧。”
　　老爷轻描淡写一句话的事，华木兰却结结实实吃了一大惊，险些下巴颏吓掉地上磕得粉粉碎。
　　让他为华家参选……哪桩归哪桩啊！
　　他一个不起眼的偏房庶子到京城应选太子舍人？这种只有各大家族为稳固势力派出最为亲信的嫡系子孙争夺的位置，就如同一堆孔雀里飞进一只草鸡般的不匀称，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太子会接受这样的耻辱么？到时候第一个被推出午门斩首的就是可怜倒霉的他，华家上下不得一起跟着倒霉么。
　　“父亲，我，我，我才疏学浅，恐不堪此重任。”
　　同其他妻妾先前流露出的期盼与惋惜、嫉妒与鄙视共存的各种情绪相比，第一反应就是畏畏缩缩地推辞，努力让众人轻视他的华木兰成功地引来各方不满，不过他也成功地把不满的焦点从老爷给他这么好的机会进京的妒忌转变为对他懦弱无能的轻蔑。华老爷看得清楚，连带他的长子也对父亲的决定感到犹豫，像木兰这么一个胸无大志游手好闲惯了的人物派到京城能不能给华家争光先不提，别惹来无端祸事才好。
　　“木兰啊，你亦长大成人了，光是陪伴在母亲身边过一辈子是不成的。男儿当自强，难道不该外出闯荡一番立下一片事业已慰高堂之心么？”
　　“儿子，儿子只愿父亲母亲安泰康健福寿绵延便已全生平之愿，求父亲……”
　　咬咬牙，近乎垂死挣扎的再推托一次。尽管成功的机会微乎其微，从小到大也没听谁说过家中有人成功动摇过父亲的决定，然而性命之危迫在眉睫，他这个甘愿无声无息一辈子没出息的小人物怎能不试上一试。
　　“我意已决，木兰这就成行吧。耘娘回屋后帮着木兰收拾收拾行装，远峰，替你三弟备好车马随行，再书信一封告知你二弟处。此事就这么定了，都散了吧。”
　　死了，这回可真的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了。眼前是生身父亲施施然离去的老狐狸背影，身边是娘亲忧心忡忡最真实不过的牵挂，维持了十九年多的与世无争被无情打破，未来还有个未知的京城等着他傻乎乎地往里跳。
　　父亲啊父亲，木兰平生无大志，怎的您就连仅剩的天伦之乐都不留给木兰呢？可怜娘亲苦苦煎熬跟着他一起当缩头鸟儿熬了这么多年，要是他栽在了京城，娘亲一个人没了盼头可怎么活呀。
　　清渊堂来回穿梭，片刻后重又回复到往日里的一派凝重寂静，只余母子二人单薄的身影相互扶持相互安慰，被这积淀百年的华家家规压得透不过气来。
　　哪怕再无知，耘娘也为儿子的前途未卜犯难。华家势力再大到了京城还不是天子脚下。天威难测哪，万一木兰不小心触怒什么有权有势的人物……
　　“娘，您别哭啊，娘，不会有事的。娘诶，我的亲娘诶~~~~~~~”
　　母亲的泪水让华木兰慌了神，赶紧赶紧搀扶他娘回自个儿小院去。有些话还是娘俩关起门来说比较妥当，他生平还真没什么怕的，就怕他娘亲眼里掉珍珠，哎呦哎呦，娘诶，咱别哭了行不。
　　饶了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