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薇安小猪

2、第二章

　　第二章
　　十丈软尘中风光无两，哪怕是一国之都的渠梁城也难以企及的繁华富贵，淮南阳城当仁不让的是老少公认的鱼米之乡，淮南华家自恃为官宦人家，平日里最是讲究诗书礼乐，再怎么所谓的不学无术浪荡子弟也须得循规蹈矩不得做出败坏家风的事来，华家三少努力伪装出的笨拙无为在阖家上下的眼里至多是个庸碌之辈，作奸犯科的事儿做起来还是忌惮三分的。
　　他要是敢犯下什么大奸大恶的错，不等着官府前来那人，他家的长辈们首先就能把他家法处置了以正视听。
　　华木兰一贯的作风是少做少错不做不错，所以遇事就躲早早化入他的身躯，成为流淌在他血液中的一种本能。他也正是这样才平安外加平静地渡过了生命中的二十个年头，大早上华家西席那儿跟着哥哥们一起读书——哥哥们读书，他只负责装傻充愣，十五岁后私塾授课减半，午后便跟着与华家交好的几个世家子弟一同“长见识”去，一来二去混个脸熟，连带的把名声败坏一下，让华家上上下下都觉得此子乃朽木不可雕也，最多回到小院里被娘亲揪着耳朵一顿教训，日子久了大家也就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是以突然前院传出话来叫三少爷和耘娘夫人去正堂，伏低做小的母子二人俱都吓了一跳，耘娘泪眼汪汪地一个劲追问儿子是不是做下了把柄落在别人手里，人家找上门来讨说法了。华木兰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近日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儿，他这胆小如鼠的性子不被欺负已经是上辈子积德，哪儿还敢去招惹人哪。
　　母子俩一脸的忐忑不安跟着家丁去到二十几年间跨进去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过来的华府正堂“清渊堂”。定睛一看，华府上上下下从贵到贱聚得齐整，华老爷身边的妻妾儿女纵无客人在场也已是座无虚席。
　　先给华先岫和任氏夫人见过礼，本想着哪儿凉快躲哪儿去的两人迟迟等不到自家老爷老爹的下一步指示，只得一副呆呆的表情傻站着不敢动弹。任氏心底里大大舒了口气，心想着平日里不枉她用心笼络耘娘一场，她果然事事相告没瞒着，这华家小三半傻不呆教了也不见开窍的模样，稳妥，稳妥得很哪！
　　任氏夫人嫁入华家二十几年，中间从未断过同娘家的联系。任家有依仗华家的地方，华家同样用得着任家势力的时候，这种无奈的利用是大家族间最常见的联姻方式，悲哀却无疑有效，不约而同地把一辈子的婚事放在利益的秤上称斤论两，时不时的审时度势加码减重，尽管当事者自己都常常心酸失望，却没人有勇气站出来说个“不”字，麻木地任时间流走，到头来才惊觉原来过去了这么多年。
　　好像这次，夫君得到消息的同时她也早早地收到了从娘家来的信笺。夫君召集全家要说什么要坐什么她都心里有数了，坐在这儿无非是两层意思，一是她已经默认夫君将要做出的决定，无论是提拔还是贬斥，华家作为淮南第一家，都必须拿出法子的来应对，不论夫君乐不乐意，只要一天是皇甫家的天下，对官府下达的圣意就一日不得违抗；二是耘娘母子素来安分守己，华木兰从小胆小畏缩，没见过大场面更无甚才名，华家送子入选博的是个名头响亮，被拙落怕早在夫君意料之内，华木兰应个景还会回到华家，即便有幸入选她也自问未曾亏待过他们母子二人，到时候换得华木兰一个袖手旁观足矣。
　　权衡利弊的思量早在心尖上来来回回打了好几个滚，把所有可能的结果统统想了个透彻之后和和气气坐在这儿的任氏早就胸有成竹了，不似其他人，不知情的胡乱猜测，拿不定主意的摇摆不定，偌大家族各怀鬼胎，热闹非常啊。
　　“今日宣召内院的人来是为了当今圣上旨意。”岁月磨砺出的精芒内敛令华家的掌权者从年轻时的锋芒外露到如今的韬光养晦一派儒雅君子形象，但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朝夕相处的亲近之人都能察觉到自家老爷的些许不满，至于不满意的对象是谁，这么一句话里头他们可无从猜测起，连被当成下人当家培养着的长子华远峰都不由提溜起一颗心小心窥伺着父亲的言行喜怒。“圣旨中言明当今太子已届弱冠之年，循我朝祖制应于东宫设立侍读舍人之职以敦导太子，当今思量再三决定在中原大家中择优而选，故而下旨促家族族长遴选人才送京备选。”
　　其实这事只要在华家有些地位掌些权的人都从各自的渠道了解了三分，家主如此宣布时面上装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心里头早不知盘算了多少回了。
　　老谋深算的华先岫老爷从身为皇妃的女儿那儿赶在圣旨到达前得到过比在场之人更深上一层的体悟，当今圣主已过花甲之年，太子并非长子，却因立嫡不立长的祖制而得以越过头上的三位兄长成为太子，华家女儿进宫时借助家族势力被封为淑妃，颇得帝宠，膝下却只得一女，眼看着皇朝更迭在即，太子素来温良敦厚不失贤名，在群臣中颇有贤德之名，只要不出差错必然是后继之君无疑，头上几个兄长皆出身低微，无力与之一较长短。那么在太子身边安排华家的嫡系以保下一代华家的兴盛是势在必行。
　　华家本代两个嫡出的儿子一个在祖宗面前祭告过了要继承家业，另一个早早入朝为官，哪怕混得再八面玲珑也注定失去了站队成为近臣的机会，剩下的三子……存在感近乎于无的人，若不是族谱中落下一笔，恐怕压根儿没人记得华府本家大院里还有这么一位人物的存在。
　　原配妻子的想法他能猜到，送三子去算凑个人头，无功无过落选被黜是板上钉钉的，华家在朝中只要有老二安缘足矣。对于这个一直以来都被他抛诸脑后的老三，他现在想来倒觉得十分有趣。
　　也许，他们这一大家子自诩聪慧过人的当权者都一个个看走眼了……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