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薇安小猪

4、第四章

　　第四章
　　到头来习惯了顺从的华木兰还是踏上了前往京城的道路。
　　说实话，华家没有给过他机会说个“不”字，哪怕是流于表面做做样子的意思都没有，世家中的偏房子弟衣食无忧地长大，哪怕再不被重视，依然在其仍存在利用价值的时候被推出来充数。
　　不受宠的氏族子弟的悲哀莫过于此了。
　　朴实无华的马车碾过石子铺就的路粼粼前行，乌木所制的坚固车身泛着暗哑的光，不起眼却昂贵得吓死人的不知名质地窗纱让人无从窥探车内的情景却阻碍不了车内人关心车外，窗棂一侧三朵瑞云簇拥着繁复的古体“华”字构成的华家家徽默默地告知沿途过往马车所属的势力，令其动手行劫之前先思索再三是不是得罪得起淮南华家。
　　无声的吓阻背后彰显的是华家无远弗及的权势，漫长的进京之路上异常地平静，静到华木兰只能整日无所事事盯着车窗外一成不变的风景，自打出生起就没踏出过阳城，头一次享受到族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们才配得上的待遇——印有族徽的马车，哪怕再不识货，光凭随身短匕的锋芒都没法给马车上留下点到此一游的痕迹他也知道自己此行颇受重视。
　　点个卯便有此等风光，换了家中旁支的族兄族弟们怕是要乐得发疯，他这身在其中犹如困兽满肚子的无奈心酸看来真要烂在肚子里喽。
　　“三少，前面不远就是姑仙镇了，天色不早，今晚就在那儿落脚如何？”
　　轱辘滚个不停的间歇，驾车的小厮探进头来请示华木兰的意思。
　　这小厮是他临出家门时当家的长兄派到身边的，赐名华贵。记得那一日临出门，兄长破天荒地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好一番叮嘱。
　　“此去京城路途遥远，也不知何日方可归家，木兰要好好保重身体，常来书信以慰家人，知道吗。”
　　“木兰记住了。”
　　“耘姨不在身边，你也没个知冷知热的，为兄把华贵给你做个牵马拉缰的贴身小厮，以后但凡有事都可让他为你筹划。”
　　“有劳兄长记挂弟弟。”
　　“京中有你二哥在，官场诡谲宫中险恶，若有拿不定的事儿可与你二哥多商议，万不可行差踏错，招来祸事。”
　　“木兰不敢擅专，定当以二哥之命是从。”
　　外人看来兄友弟恭的天伦之乐手足之情，华远峰表面上殷殷叮咛，其言下之意其实直白得紧——你别以为离开了家就自由了，你母亲还在华家，若要她过得好就乖乖听话。给你弄双盯梢的眼睛在身边，少来擅自做主，家里吩咐你往左不许往右，不然那双眼睛带回来的消息绝对会让你母亲日子难过。在京城里也记得伏低做小，华家树大招风，要是因为你的过错给华家惹来祸事，当心你和你母亲小命不保！
　　木兰逆来顺受惯了，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大光明寺的师傅也早就应允了收他为弟子，等尽了孝道，这红尘中再没了能让他牵挂的娘亲，便皈依佛门做个与世无争的出家人。是以灵台一片清明，什么名啊利啊的纷争都入不了方寸之间，连带着被这些血缘相连的人利用都无动于衷。实在是超脱得太过了，连他那和尚师傅都看不过眼，常常冲着他发脾气。
　　等到好一顿教训之后上了路，拖拖沓沓行了十余日，才从阳城行到这离京城渠梁不远的北地小镇。
　　对华贵点点头默然应允，继续对着空荡荡的车厢神游天外。马车晃晃悠悠前行，初春时节草木萌出嫩芽，吐着些许清新芬芳。进京的官道繁忙，赶着天黑前进镇的行人车马无不紧上几步，周遭的气息不由纷乱起来。
　　进到小镇，沿街做着叫卖买卖的行脚贩子借着还有蒙蒙夕阳纷纷挑担回家，倒是街边的铺子点上灯笼招徕客人。馆子飘出诱人的饭菜香，到了北地民风彪悍许多，言谈之间更是豪爽，若是被父亲和兄长们看到这儿大口喝酒大块吃肉的汉子们，恐怕眉头的结都不知要打上几层厚。
　　这些与他生长的淮南孑然不同的粗俗看起来竟是如此率真，比起身边惺惺作态的伪君子们不知可爱多少倍。仅仅从他们身边路过已能体味到三分愉悦爽朗，若是果真过上这样的日子，不再与你争我夺、勾心斗角为伍，品到个中三味，方才不枉人生路上走一遭吧。
　　可惜奢望终究是奢望，这辈子他是注定无缘于这般与世无争的坦诚。
　　“……三少，三少！三少爷！”
　　马车在客栈门口停了有一会儿，华贵候在车门外嗓门由低转高甚至引来周遭路人和客栈小儿的侧目，车内的华家三少爷还不见人影。真是个奇怪到极点的人，一路上总是副若有所思的神情，要么闭目养神要么看着窗外，起先他还记得大少爷吩咐的要时时观察这个华家不得宠的三少的一举一动，稍有异动就飞鸽回报，十几日下来不要说什么异动了，这人似乎对身边的事儿都漠不关心，更不在意自己上京的意义。总是两眼迷茫地注视不知名的方向，问他什么都只简单地给个点头或摇头的回应。
　　在阳城时就曾听说过这个少爷无才无德，平素除了待在自己的院子里闭门不出就是与阳城的些个狐朋狗友不学无术，天资不足后天还不勤奋，理所当然得不到家主的亲睐，连带的身为侧室的母亲都要还被侍妾瞧不起。
　　一路走来这人秉性倒是不坏，任他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不自觉地撇撇嘴，华贵相当郁闷得想到刚启程时自己曾产生的错觉——似他这般自始至终平心静气地坐着一动不动，怕不是什么武林高手在修炼绝世武功吧，后来想想自己都觉得纯属天方夜谭。这位三少爷若是在修习武功，大少爷送自己拜名师习来的一身硬功夫早就能登峰造极称霸武林喽！
　　这不，就在镇前林子的地方还有个回音，现下他那三魂七魄不知又神游到何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