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三更雪》寂若安年

2、二更雪

　　她原本是汉人，却被匈奴人收养。
　　而从她被收养的那刻算起，已经过了整整十年。
　　在这十年中，她被训练成一个杀手，被改造成一个冷漠无情的杀人工具，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在她的剑下变成亡魂。
　　她的双手因此沾染了太多的鲜血，以至于近年来，她总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噩梦惊醒。
　　她想要离开，可是对于一个杀手来说，离开就意味着死亡，可是即使如此，她也不惜拼死一搏，最终，主公的剑落在她的喉间，她闭上了双眼，等待剑尖一转的刹那。
　　可是主公却收回了手中的剑，他说：“十日之后，我们会再度进军。在这十日之内，你若能取下杨陌尘的首级，我就还你想要的自由；若是你完成不了任务，我定然不会再留下你的性命。”
　　在她惊诧的瞬间，主公已转身离去——但她知道，这已是她最后的机会。

　　杨陌尘，杨陌尘。
　　那是怎样的人物，能让主公露出那样凝重的神色。
　　后来，她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多次妨碍单于大计的年轻将领。而那时，她已经在赶往军营的途中了。

　　雪，在她出发的第三天下了起来，细细碎碎的，洒满了整片荒原大漠。
　　她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骑着马游荡着，正思索着如何混入军营，不远处横躺着一匹黑马突然映入眼帘，看样子显然已经气绝。而马匹的旁边，分明躺着一个青衣的少女，下了多时的白雪已经慢慢地将她掩盖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杀人如麻的她，竟然跃下马，飞身落到少女的身旁，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还有一丝残存的微弱气息，于是又将随身携带的水滴了几滴在少女的唇上，少女微微有了一丝反应。
　　抱起少女，跃上马，她就这样一路策马飞驰，很快寻了一处落脚之地，又喂了少女一些水和干粮，小心地照顾着。
　　少女昏睡了整整两天才缓缓醒转过来，睁开眼的刹那便看到了坐在身旁的白衣女子，“是姑娘救了我么？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不用。”她冷冷的答道，望了望依然双颊惨白的少女，“你孤身一人，为何来这么偏远的地方？”
　　“我想要找一个人。”
　　“找人？”
　　“嗯，你知道关外的军营在什么地方吗？”
　　军营？她一怔，望着少女的眼神多了几分警惕，“知道，你去军营做什么？”
　　“我要去找我的陌尘哥哥，咳咳。”
　　“陌尘哥哥……莫非是……杨陌尘？”
　　“你认识陌尘哥哥？”少女苍白的脸上现出一丝笑意，纯真而不带一丝防人之心。
　　“认……识。”
　　“那么……那么……你可以带我去军营吗？”
　　“……”
　　“求求你了，咳咳，我不认得路。”
　　在少女连篇的哀求声中，她竟然点了点头。

　　雪依然在下着，眼前的一切都是白色的。
　　在少女醒来的第二天，她们骑着马踏上了去军营的路。
　　途中，少女问她：“我可以叫你姐姐么？”
　　“可以。”
　　“姐姐叫什么名字？”
　　“柳映雪。”
　　“映雪姐姐，你怎么会认识陌尘哥哥呢？”
　　“我只听过他的名字，其实算不得认识。”
　　“哦。”少女低了低头，神色似是有一丝失望。
　　“杨陌尘……是你什么人？”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少女的脸突然现出一抹红，“陌尘哥哥长我四岁，他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就出来接替他父亲的官位了。姐姐，你知道么，陌尘哥哥，他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百姓。”
　　“为了百姓……”
　　“嗯。陌尘哥哥曾经和我说过，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所有的百姓都能过着安居乐业的生活，免受战争的苦难。”
　　听着怀中少女诉说着那个叫做杨陌尘的男子的好，她竟然突然生出一丝犹疑——倘若杨陌尘真的如少女所说的为民而活，那她想要做的，真的是对的么？

　　两天的时光在路途中慢慢消逝。
　　而这两天，她知道了很多。知道了少女的名字，知道了少女同杨陌尘之间不一般的关系，知道了少女和杨陌尘之间发生的很多事情。
　　少女仿佛和她认识了很多年，不带一丝防人之心的将很多事情都告诉了她。
　　那让她生出一次又一次的犹疑，可是她想要自由，她甚至想到了如何混入军营，如何顺利的取下杨陌尘的首级。可是少女的信任却让她始终拔不出那把沾满鲜血的吟魄。

　　是夜，少女在她身旁熟睡。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沙沙声。
　　出于杀手的本能，她知道有人在附近观望着她们。
　　起身，拔剑，再度传来的沙沙声一路远去，她寻声追赶许久，才发现这一切不过是为了引她而来。
　　而眼前的黑衣人，不是别人，正是主公。
　　“参见主公。”
　　“还有三日，便是十日之约到期之日。你想到如何取下杨陌尘的首级了？”
　　“没有。”
　　“真的没有？”
　　“……是。”
　　“作为一个杀手，最忌讳的便是妇人之仁。你难道不想要自由了？”
　　“主公……”
　　“那个少女会从你身边消失，她到不了军营。”
　　“主公……打算杀了她？”
　　“我现今不会取她性命，你若能取下杨陌尘的首级，她的性命自然无忧；若是你完成不了任务，她就是我们对付杨陌尘最好的人质。”说罢，黑衣人飞身而去，瞬间消失在茫茫黑夜之中。

　　回到原地，少女果然已经失去踪影，只留下火堆上，血红色的火焰，依然无情地燃烧着，而目光落在少女睡过的地方，一只碧色的珠钗在夜光下泛着淡淡的白光。
　　她俯身捡起，望着手中那只珠钗，眼前突然浮现出少女略微有些惨白的脸。
　　姐姐，姐姐……呵呵……
　　少女铜铃般的笑声仿佛穿透时空般的在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回荡着。
　　她闭上了眼，握紧了手中的珠钗，嘴唇动了动，却只是吐出几个字。
　　对不起。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