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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章 ...


  •   居然一夜安稳,没有山崩地裂的泥石流,也没有席卷上来肆虐的洪水。

      阳光透过树叶照到秦朗眼皮上,他终于真正清醒过来,撑开那双万斤重的眼皮,阳光刺的他视线有些模糊。

      身上暖暖的,有些沉。

      秦朗低下头,看见一个细眉细眼瓜子脸的女孩子贴着他睡得正沉,腮上还沾着干了的泥水印,时下流行的一刀切短发又是泥又是汗的糊成一坨,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就是这个姑娘,把他从山下拉到这里,就是她絮絮叨叨一路,听得秦朗都烦了,硬生生把他从鬼门关上念叨回来,就是她抱着他滚到这个深坑里,哭着让他不要留下她一个人,他都知道的。

      秦朗望着那个狼狈不堪的姑娘,一时间,不知是满腔温柔还是感激,他伸出手,轻轻的将女孩子脸上的泥抹掉。触及女孩的皮肤,秦朗愣了一下,确认般的将额头靠过去。

      这炼狱般的一夜,拖着伤脚撞断了肋骨,拉拽着一个昏迷的成年男性深夜奔逃,汪蘅终于撑不住,起了高热,阴差阳错的将失温脱力的秦朗暖了回来。

      汪蘅睁开眼的时候整个人还没完全从睡眠状态中清醒过来,她双眼迷茫的发了一会呆,觉得今天脑袋格外沉重,想起身的时候被肋间剧痛锤倒,忍不住痛呼出声。疼痛刺激了昏沉的大脑,终于从掉线状态重新连上这些天的记忆。昨天已经准备好去死了,这样好端端的醒过来,有种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

      正在发呆,视野里闯进一个放大的人脸,那人深目高鼻雪肤薄唇,黑发剑眉衬得整个人格外英挺,汪蘅觉得自己是真的死了,这黑无常还挺帅。

      黑无常见她睁开眼,笑出一口白牙,不由分说的把自己的额头贴上来试试汪蘅有没有退烧。

      秦朗早先醒来已经四处查看过地形,汪蘅还在睡,他也不敢走远,找到一点干净的水源,用散落的背包里有限的物资烧了一点珍贵的开水又小心放温,这时见到汪蘅还是愣愣的,知道她高烧一夜必然口干,赶紧献上温水。

      汪蘅起不来,就着秦朗的手咕咚咕咚灌水,肚子里暖了起来,汪蘅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劫后余生,逃出来了,但是还没完全逃出来,距离文明社会还有不知道多远的距离。

      “我们这是掉到哪了?”

      秦朗正在摆弄被当做担架的山地车,闻言回过头来看着汪蘅,卧蚕弯弯,眉眼带笑。

      汪蘅心里吐槽,这大概是男明星练习了不知道多少次的习惯性表情,看着你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深情。

      “我也不知道掉到哪了,像是一个塌陷坑,没有多深,我找到一个比较缓的坡,我背着你,我们可以上去。”秦朗担忧起来,山地车已经摔的不能再用了。“你怎么样,我不知道你伤到哪里,我我能背着你吗。”

      汪蘅缓慢的呼吸一口感受一下,大概没有伤到肺。“可能是肋骨断了,背着,应该可以吧。”

      “不要太担心,我的车上装了定位器,我走之前助理非要给我装上,幸好装上了,幸好还没坏,”秦朗一直在摆弄山地车的车把,一使劲,从上面拽下来一个小小的定位装置给汪蘅看,“我们先上去,找个安全的地方,救援人员很快就会找到我们。”

      汪蘅愣愣的看着秦朗把定位器装进口袋,有点哭笑不得,早知道有定位,早知道没有什么二次灾害,折腾这一晚上干什么???

      很快,汪蘅就知道这一晚上,其实是救了他们的命。

      秦朗收拾好所有能用的东西,把睡袋卷起来收进背包侧囊,前胸挂着背包,后面背着汪蘅,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烂泥往缓坡走去。

      等到他们离开塌陷坑,走到一处高地的时候,看到下面的景象,汪蘅和秦朗都冒出了冷汗:

      稍微矮一点的地方已经全部被水淹没,彭浩在树梢上系的反光条在水里随波飘荡。

      “为什么,为什么雨已经停了,还有这么多水涨上来……?”汪蘅呆呆的望着水中飘荡的鲜艳布条,那是昨天他们待过的山洞,如今已经整个泡在水中。

      “堰塞湖。”秦朗喃喃道。

      泥石流堵住了下游山谷,上游暴雨涨水无处泄洪,贮水形成了堰塞湖。

      如果他们留在原处,河水漫上来,如今的河道里就多了两具浮尸。

      秦朗可以猜到为什么那三个年轻人不见了,这样的情况下,谁也不会为了一个陌生人耽误逃生。秦朗尽量轻缓地把背上的女孩往上托了托背的更稳一些,心口是热的,背上的这个伤病疲惫的人,比金子还珍贵。

      秦朗体力尚未恢复,暴雨过后山路泥泞难行十分费力,他背着汪蘅走不了多远就大汗淋漓,每次休息将汪蘅放下来都免不了颠簸到伤处,秦朗看着汪蘅疼的脸色发白冷汗涔涔,咬着唇一声不吭。他背着汪蘅感觉身上的人炽热的体温穿透了衣物烤着他的背,她的高热一直都没有降下来,有一次秦朗明显感觉到她趴在他背上不受控制的往下滑,只能不停地引着她说话。

      秦朗生平第一次怨恨起自己体力不足,这个姑娘拼死救了他,他却连带她走出险境都让她痛苦万分。

      不能再这样了,要尽快往高处走,不然等不到救援他们就会被上涨的河水带走。

      秦朗抽出登山绳把烧的迷迷糊糊的汪蘅缚在背上,继续向山上走去,休息的时候也仅仅是扶着树停留一会尽量不碰到汪蘅的伤。

      日头越来越高,山顶遥遥无期,秦朗在溪流边上洗了把脸,灌了点水,拍拍汪蘅的大腿叫醒她,让她也喝点水,汪蘅喝完水摸摸索索,不一会,一块黑乎乎软趴趴的东西被塞到秦朗嘴边。

      那是最后一小块巧克力,被体温捂的半化不化。

      秦朗想起从见到汪蘅至今,汪蘅都没有吃过东西。所有可以补充能量的东西,汪蘅都给了秦朗。

      “我不饿,你吃,吃了撑下去,我带你出去。”

      汪蘅趴在秦朗背上,脑袋软软的搭在秦朗肩头,声音嘶哑到几乎出不了声,她固执的把巧克力塞到秦朗嘴里。“我连路也走不了了,秦朗,你吃了,才能带我走出去。秦朗,听话。”

      这是秦朗这辈子吃的最苦的巧克力,并且这辈子也不想再吃巧克力。

      过了一会,汪蘅像是想起什么,断断续续道,“我叫汪蘅,三点水的汪,草字头的那个杜衡的蘅,家住宁安市昌丰区玉霖别院,7栋105号,我所有的密码都是我的生日。”断裂的肋骨影响了汪蘅说话,每一次呼吸胸腔扩张都像插了一把刀一样疼,汪蘅歇了好半晌,才能继续下去,“如果我死了,你不用浪费体力背我出去,你要活下来,告诉我家人我在哪里,让他们带我回家。”汪蘅把爷爷的手机号反复跟秦朗背了四五遍,直到秦朗不耐烦打断她。

      “好了背下来了,只有爷爷的电话吗,男朋友电话不留一下吗?”

      汪蘅呆呆,“没有。”

      秦朗想想昨夜某人的絮叨,啰啰嗦嗦大半夜好像确实没有提过男朋友,连少年时期喜欢的人也没提过。

      “汪蘅,你从小跟着爷爷长大,老人家送走了自己的儿子儿媳,还要他奔波替你收尸吗?”

      “你,我以为你……”

      “你夜里的话我都听到了,只是醒不过来而已。”汪蘅没有爸爸妈妈,甚至连对父母的记忆也没有,爷爷把她带大,汪蘅夜里说了好多小时候同学嘲笑她没爹妈,她自己赌气学习,年年都是第一,年年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年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那些嘲笑她的同学,看不惯她还干不掉她,汪蘅自己一直还挺得意的,秦朗喜欢这种贱兮兮的得意。

      “别说那些丧气话了,不如赌口气撑住了,你这一刻死了下一刻我们得救了你亏不亏。”

      “整那么煽情,你话这么多且死不了呢,我不给你带话,你自己全须全尾回爷爷身边去。”

      汪蘅蔫蔫的趴在秦朗肩头,双手扒着秦朗的脖子,无意识的在搓手指。秦朗一边走路一边看着那脏兮兮的手,手指修长圆润,甲床长长的但是一点指甲都没有留,手上沾了泥干了又被她搓掉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弄伤了手,血也干在上面,这姑娘真好玩,伤了从来不说疼,对死亡也是一副努力过后泰然处之的样子,连死后怎么办都打算好了。

      不知怎的,秦朗心情挺好,觉得背着汪蘅,这世界好像就剩下他们两个,居然很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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