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币上的女人》独木不成林

4、第四章：

　　1839年10月11日

　　当清晨的露水滋润小鸟干涸的嘴唇时，大不列颠的女王见到了阿尔伯特王子。

　　我一夜未眠，一直在设想着女王陛下看到王子时，脸上会露出怎样的表情，惊讶？喜悦？羞赧？甜蜜？亦或，冷漠？

　　知道答案的那一刻，对我来说是人生旅途中最为痛苦的时刻。女王陛下见到了英俊非凡、器宇轩昂的王子之后，如同所有青春洋溢的少女一样，她矜持的、带着几分好奇的凝视着眼前这位自己曾思慕过的对象。

　　童年时期的暗恋，是调皮的女孩子模仿大人举办的茶话会，独当一面的女王陛下，遇到了知性有理的阿尔伯特王子。他们凝视着彼此，仿佛认识了几个世纪。我看到女王轻轻抬起手背，而王子殿下则顺势跪倒在女王陛下的脚边，轻轻地托住女王的手，印上了浅浅的一吻。

　　我看到女王脸上荡漾着的笑容，甜美的仿佛秋日里的阳光。她的世界从此有了光，而我，则彻底与黑暗为舞。

　　他们有着相同的爱好，骑马、戏剧、哲学……在阿尔伯特王子面前，女王如同玫瑰般绚丽的绽放了，那致命的香气令我呼吸困难。我想要逃离白金汉宫，想要逃离眼前这似蜂糖般甜美的一幕。

　　然而，我却仍直直的站在女王身后，注视着她，默默地保护着她，尽管把她拥在怀里的那双臂弯并不属于我，但身为女王的骑士，我只不过是一具会呼吸的石头人。

　　博学多才的阿尔伯特王子，瞬间征服了整个王宫。他的机智、他的礼仪、他的口才、他的风度，甚至是他偶尔的小小恶作剧，都令无数的贵族姑娘们倾心倾情。

　　我深深爱着却不能言说的女王陛下也是其中之一。

　　金碧辉煌的王宫内，一场华丽的舞会正在举行。伴随着轻快的圆舞曲，女王陛下和阿尔伯特王子不停地转着圈，他们熠熠发光，璀璨耀眼，而这光，却灼伤了我的眼睛。

　　之后，我看到女王陛下吻上了王子的唇，我听到她充满了柔情蜜意的声音：“你愿意与我结婚吗？”

　　在之后，我听到自己心脏碎裂的声音，伴随着众人的喝彩声、鼓掌声，我的爱情，如沙造的堡垒，一瞬间坍塌了一地。

　　痛吗？也许是痛的，但起码，女王陛下是快乐的，对于我来说，这已是上帝能给予的、最大的恩赐。

　　1840年1月1日

　　1840年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年，女王陛下和阿尔伯特王子将于一个月后举行盛大的婚礼。整个英格兰陷入了某种亢奋的情绪中，大家彻夜谈论女王和她的未婚夫，姑娘们谈论着女王头上王冠的款式以及婚纱的质地，而男子们则对阿尔伯特王子即将在王室中扮演的角色大感兴趣。

　　我的尊敬的女王陛下也在与侍女讨论着婚礼上的所有细节，她不光是英格兰最美的新娘，更是日不落帝国至高无上的君王，我的头脑渐渐清醒起来，这场暗恋，看不到尽头，我情愿睁大双眼步入死亡。

　　晚餐过后，女王对安娜说：“安娜，你说这场婚姻是不是必须的呢？”

　　“我的陛下，您爱他，不是吗？”

　　“嗯，是的，我爱他。”我听到女王喃喃答道，她的话音里有那么一丝不确定的味道。

　　随后女王陛下转过头望着我：“埃德加，一向忠贞可爱的埃德加，我问你，男人的心里装着什么呢？”

　　“王子殿下心中装着您。”我笑着回答女王陛下，然后在心底悄悄补充一句，我也是如此。

　　我知道，女王不确定的不仅仅是爱情本身，还有她和阿尔伯特王子的未来，当激情退去，她要面对的是纷繁芜杂的政事，一位远道而来的王子，一位异乡的王子，究竟能给予她何种支持呢？

　　更何况，连我都不确定，阿尔伯特王子是否怀着某种野心，毕竟大英帝国是如此的强盛，女王陛下又是如此的年轻。

　　然而，这一切却只能交托给时间，让它来检阅一份爱情，是否会褪掉颜色。

　　1840年2月10日

　　维多利亚女王的婚礼如期举行，整个伦敦都陷入到了一种无法控制的狂喜中。端着酒杯走上街头看热闹的平民，盛装打扮挺胸抬头的贵族，甚至是一身黑衣从各地赶来的修士全都涌向了教堂。人人载歌载舞欢度这喜庆的时刻，但他们的喜悦，却没有感染到我。

　　因为今天，我所思慕的女王陛下就要嫁给他人了，我空有一双强健的手臂，却没有勇气从阿尔伯特王子手中抢回我的新娘。这爱，对于女王来说，不过是平静湖面上泛起的小小涟漪，她甚至没有注意，我凝视着她，许久，久到忘记了时间。

　　我站在骑士的队伍中，看着她把手放在王子的掌心，看着她轻轻地吻上他的唇，看着他走进了她的生命里，那是如此狭窄的一块土地，容不得第三个人进入。

　　富裕或是贫穷，衰老或是疾病，他们对彼此许下了诺言，那些感人至深的句子，却成为了一把把利剑，毫不犹豫地刺进我的心脏。

　　我的如玫瑰般娇艳的女王陛下，请沉迷于爱情里吧，不用担心，我会用生命去保卫你和王子，直至一切化为灰烬。

　　这一夜，所有的骑士都去王宫参加盛大的舞会，而我却一个人来到泰晤士河边，二月的夜晚，冷得让人呼吸困难，只能透过厚厚的浓雾去眺望远处或明或暗的灯火。

　　“埃德加，倔强的埃德加。”安娜出人意料地出现在我面前，她缓缓坐到我身边，像是一位慈祥的母亲抚摸着我的面颊，“真的不去参加舞会吗？陛下的裙子上缀满了珍珠，明亮得像是七月里的夜空。”

　　我浅浅一笑：“这不是很好嘛，王子殿下，现在应该改口称为亲王殿下，陛下的美，单单只为他一个人绽放。”

　　“我的傻孩子。”安娜把我搂在了她的怀里：“你以为女王陛下不知道你那隐蔽的小心思吗？她只是假装没有看到，假装一切相安无事。”

　　“是吗？”我抬起头直视着安娜的眼睛：“你看，今日的泰晤士河多么平静，但谁又知道，下面会不会是暗涛汹涌呢。安娜，不要杞人忧天了，你清楚地知道，我对女王的爱，只能加深我对她的忠诚，而决不会引起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埃德加，埃德加，你让我说什么好呢。”安娜苦笑了一下说道：“现在时局未稳，陛下身边并没有几个能信任的人，而你我，则是她的左膀和右臂。这听起来很荒谬，却是事实。她需要你在骑士团中的影响力，需要我在贵族子弟中间帮她树立威信。在大不列颠的女王面前，我和你虽然渺小但却有存在的价值，这难道还不够吗？埃德加，迟早有一天，你对女王的迷恋，会化成忠贞的爱，正如同使徒们对耶稣的爱一样，可怜的小羊羔。”

　　这就是安娜，狡猾风骚的女公爵，她知道如何利用自己的身体优势去征服世界，对她来说女王陛下不过是一个孩子，而我不过是一条忠诚的狗，在通往权力的天梯上，她站得如此之稳，如此之牢固，以至于我时常怀疑，某个时刻，她才是白金汉宫里真正的女王。

　　我返回到家中，身上仍残存着安娜那令人骚动不安的香味，打开了日记本，我是爱维多利亚女王的，并非因为她的头衔，而是深深地爱着她那略显孩子气的侧脸，那微微嘟起的唇，很美，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