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2文字一百题》伊武浙

53、053.隔世

　　053.隔世[刀剑乱舞-石切丸]

　　“哎呀，你是……从哪里来的呢？”
　　听到这样的问话，原本正坐在神社殿前石阶上的小孩子仰起了脸向后看去——一位穿着绿色狩衣的神官正站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可明明就在刚刚他坐下时，那里还没有人呢。
　　“是迷路了吗？”
　　神官又上前了一步，略微弯腰伸出手似乎是要摸他的头——不行，这可不行，他立刻抓起了地上的玩具车，刷的一下站了起来。
　　“我才没有迷路呢。”他执拗的转过头，当然不是迷路，难得的周日，明明还有他喜欢的动画片要播，却要被家里人硬拽来什么神社参拜，他当然是故意走开的，就算确实是多绕了几个圈躲避父母的视线，也从原本熙熙攘攘的神社入口走到了一个人都没有的地方，可那怎么能算是迷路呢。
　　“好吧，没有。”神官似乎也注意到小孩子正是讨厌别人拿他当小孩子看的年纪，也就直起了身，笑着问道，“那么，你来这里干什么呢？”
　　干什么呢？总之不是来参拜，他想起电视剧里看到的台词，手一背装的像个大人一样：“有空闲，所以四处转转，叔叔你不用管我。”
　　这句话都没用敬语，但是神官似乎没有在乎：“正好我也无事可做，介意我陪你一会儿吗？”
　　“介意。”
　　“……哎？”
　　听到那个局促的顿音，小孩子本来已经都在寻找新的玩游戏的地方了，这时注意力又重新转了回来。神官还在笑，可是那张笑脸和之前就有不同了——比如说明明也是个笑脸的，可是现在怎么就让他觉得这样笑起来看着难受呢？
　　“……好啦，叔叔你真烦人啊。就一会儿，之后就不许跟着我了。”
　　“好啊。”
　　他们就这么并排前行，神官走到他旁边的时候，他才发现对方特别高，比他之前见过的所有人都要高大——神官都是要长这么高才能当的吗？
　　“有什么事吗？”神官笑眯眯地开口问了，一定是发现自己怎么想的了，啊，真是一点都不能大意。
　　“没有——啊，这里，是不是就是放神社那把大太刀的地方？”
　　这不是故意转移话题，而是他们也确实走到了一扇紧闭的大门前（说起来这一路上，还是连一个人都没碰到，真奇怪），他来时听父亲讲，这个神社里，供奉着一把很古老的大太刀，但他追问大太刀什么样子，父亲却说没见过了。
　　“是这里没错。”神官点了点头。
　　“哎……真好啊。叔叔你见没见过那把刀？能不能让我也进去看看？”他趴在门上，试图从紧闭的缝隙里看到什么，但是无论他怎么变换角度寻找光线，还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唯有古朴的木香幽幽地飘出来，勾得他鼻子痒痒。
　　“真是抱歉，我也开不了门。”神官有点抱歉地笑了笑，但是同时也伸出手，讲解似的比划了一下，“不过刀我见过，只说刀的话……大概有这么长吧。”
　　小孩子看了一下，神官的手停下的位置要比他高了一头还要多，他其实有点想象不出这么长的刀该是什么样子了：“哇，那挥起来应该很帅咯？就像大将军里那样——”
　　“……大将军？”神官似乎听到了什么新奇的词，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不会吧？叔叔你连大将军都不知道吗？”这下可让他抓住了把柄，小孩子一下夸张地大叫，“忍者迦南呢？假面武士呢？都不知道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后，他更得意了：“叔叔你连这些都不知道，可真是太落伍了。总不会连电视里的动画全都没看过吧？”
　　“我一直在神社里，确实没有看过。”神官坦诚地回答着，语气里似乎没有刚才的窘迫了，“那些是很有意思的……戏剧吗？”
　　“是动画，动画。”小孩子边走边手舞足蹈地讲起来，“你怎么能什么都不知道呢？这样，我教你一点，你就不会太逊了。这样——”
　　他三两步往前跳开，摆出了一个他自认帅气无比的抽刀出鞘的姿势，又在半空中胡乱挥舞了几下：“大将军——参上——！”
　　“……这样吗？”
　　神官倒是没有像别的大人那样，觉得这很无聊就打发他走开，而是也真的学起来了——这倒是让他吃了一惊，虽然双手空空，但这个神官的架势，还真的非常像是动画里那些正经严肃的姿势，实话实说，比他还要像模像样——甚至手臂在空气里挥动时，好像都能让人想象出虚无的剑锋会是多么锐利，他不由得看楞了。
　　“——参上……这样，做得对吗？”
　　神官开口问他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开口回话：“哎，马马虎虎，马马虎虎。不过也算可以啦。我做一次就能学到这种程度，叔叔你学的很快吗！”
　　“啊……大概，以前就被你教过也说不准呢。”
　　神官重新站好了，又回复到方才那种安稳又温和的态度，可这句话他就没听懂了。
　　“啊？可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间神社噢，还是说叔叔你其实只是来打工的，在别的地方见过我？”
　　“都有可能啊，也没准是我认错了呢。”
　　“那你刚才说你一直都在神社里？这不是在骗我吗。”
　　“啊，抱歉呢。”
　　他看着神官那张笑脸，觉得他说谎，可是又不知道怎么戳破他。只好悻悻地转过头：“切，大人都是这样，真是无聊。”
　　他低头踢向路边的小石子，磕磕嗒嗒的声音不大，却传出了回声，周围安静的好像连鸟叫和虫鸣都没了。他环顾四周，还是只有神官一个人在他身边陪着他。
　　“这里这么安静，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不无聊吗？”
　　“我在这里待了很久，已经习惯了，并不会觉得哪里不妥。”
　　“那是多久才能习惯啊？我就受不了……都已经和新妈妈一起住了那么久，我还是很讨厌她。”小孩子藏不住话，他完全没注意自己已经开始说起了家里的事，“和讨厌的人待在一起，我可过多久都习惯不了。”
　　“慢慢的都会习惯吧，虽然不会从讨厌变成喜欢，”神官安静的声音传过来，他一开始没太在意，也就没听出语气和刚才有没有什么不一样，他只是隐隐约约觉得神官似乎没在笑，“但是一旦相处的时间长了，也会觉得这样很好，分开的话也会觉得很难过……那个时候就是‘习惯’了。”
　　他没有立刻答话，又踢了几下那颗小石子，等到转头看向神官的时候，对方的脸上，又是和刚才一样的微笑了。
　　“……叔叔你刚才讲的好难听懂啊。”
　　“不懂也没关系，我也是过了很久以后才懂的。”
　　“啧，叔叔你也很讨厌啊——”
　　他的话被天际传来的隆隆雷声截停了，他抬头看过去，方才还是放晴的天空，突然间密布了层层乌云，仿佛马上就要下起雨来。
　　神官和他一样看着那片乌云，然后低下头来说：“我送你回去，找你的父母吧。”
　　“哎……”
　　他还想辩解几句，但是想到自己也没有带伞，要是淋坏了玩具车可就糟糕了，于是跟上了神官，向石阶下的鸟居走去。
　　似乎每次响起隆隆的雷声时，神官的脚步就会快一些，虽然还都是他还能跟上的步速，他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叔叔，你不会是害怕打雷吧？——我可不怕噢。”
　　“我也不怕，但是再陪你的话，可能他们就要生我的气了。”
　　他没转头，也没说这个“他们”是谁，小孩子也就没有再问，到了鸟居前，他们停了下来，这一路上，还是一个人都没有，大家该不会都去躲雨了吧？
　　“你往前走，就可以回去了。”神官伸出手，指向鸟居的另一侧，“就在这里道别——啊，对了。”
　　神官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在小孩子面前蹲下身，单手抚上他的前额，似乎说了句什么，又立刻分开了。
　　“这是什么？”
　　“就当是保佑你身体健康的咒语——谢谢你陪了我这么久。”
　　“喔……”他点点头，挥了挥手向前走去，这个神官可真奇怪啊，明明刚才就是说要陪着自己才对啊？怎么道别时就反过来了呢？
　　他这样想着，双脚已经迈过了鸟居的分界——就像是烟花突然间在眼前爆炸一样，周围又重新喧闹了起来，他的身边又出现了往来的游客与行人，日头仍然高照，连片云都没有，吵闹的和方才似乎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
　　“在这儿——你这孩子——”
　　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向那边看去，果不其然，跑来的是他的父亲。
　　“就十分钟就能跑那么远，要是迷路走丢了怎么办？！”
　　“有神官带我回来啊。”
　　他说着又转过头，看向自己刚刚穿过的鸟居，可是那里除了前来参拜的游人，哪儿还有什么其他人在呢？
　　“咦……”
　　“总算没有耽误多久，快去那边排队……”
　　或许是自己看漏了吧，小孩子转过脸，就这样渐渐走远。现在的他还是那个能聆听精灵的语言，能参加魍魉的宴会，也能闯进神明的居所的年纪——然而他对此一无所知。
　　发现他的御神刀站在鸟居的另一侧，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神刀所站立的那个世界里，神社空无一人。
　　十年前也好，五十年前也好，五百年前也好，无论学习和歌、抽转陀螺，又或者动画还有电子游戏，哪一个年代的小孩子都没有什么不同。唯独这一次，那孩子仰起脸看向他时，他立刻就认出他来——当年也就是这般光景时，他被赐予作为家族长子的孩子。他那时尚无形体，却还记得说着真好啊，这以后就是我的刀了的那个声音——真奇怪啊，那明明是连样子都不太记得了的前任主人。
　　但您现在过得不错啊，这真是太好了。
　　他这样想着，转身在雨落之前回到住处继续沉眠。
　　这不过是以后也不会再有的一次重逢和别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