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察罪司》绫菲

14、鬼钱案

　　那些道士死状极惨，全都七窍流血，脸色发黑发青。他们围着一个炉子，然后像是莲花花瓣一样一圈叠着一圈向后倒去。而中间的炉子底下还有火，上面是袅袅雾气，那诡异的香味应该就是从炉子里飘出来的。

　　“你们是······”一个身穿铠甲的禁军跑了过来，在看清周焕后，他慌张行礼：“末将拜见长宁王殿下。”

　　周焕抬眸，认出此人是禁军副统领欧志泽。

　　“欧副统领，你怎么在这里？”周焕先发制人。

　　外界并不知道陆扬派遣禁军守卫道观，故此他也假装不知从而发难。

　　“末将听令于陆千岁，率三百禁军守在此处。”却没曾想，欧志泽根本没找借口掩饰，而是实话实说。

　　“你们是禁军，主要任务就是保卫皇宫，为什么要来守卫这个还没修建好的破道观？”周焕气笑了，眼神开始凝滞，像是隆冬暴风雪来临的前兆。

　　崔子鹭稍微往后一退，大有一副“我只是看个热闹，别牵连我”的架势。

　　“殿下有所不知，守卫道观就是保护皇宫。”欧志泽双手相握，低着头不卑不吭道：“陆千岁已经从江淮最有名的祥云观请回了玉清元始天尊的玉像，这玉像关系着我朝气运，末将守在此处就是为了确保玉像的安全。”

　　周焕抿唇，冷着脸。心说怪不得陆扬会派欧志泽过来，连借口说辞都一模一样，估计后者是前者又一心腹吧。

　　“那你们就是这么个守卫法的。”崔子鹭让开，让欧志泽看见后殿满当当的尸体。他本是清风明月的出尘样貌，但勾唇笑起来时又是那样的风流：“把这些道士们硬生生的守死？”

　　欧志泽看着后殿的尸体，表情凝固，眼里一闪而逝的困惑没能逃过崔子鹭的眼睛。
　　更让崔子鹭惊奇的是，欧志泽并没有问起他们两个人是怎么出现在道观里的，只是问接下来要怎么做？

　　“末将只是驻守在道观外，对于道观内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不知。既然长宁王殿下和崔少司都在此，那末将就听从差遣。”他还是略微低着头，平平无奇的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崔子鹭跟周焕都有点懵，冲突并没像他们意料的那样到来，甚至一切都发展得过于顺利。
　　后来周焕朝山谷鸣哨，那枚小巧的哨子虽然小，但是声音尖锐，传播甚广。半个时辰后，萧崇等人赶了过来。

　　“我天，我差点没缓过气来。”卫博詹自来熟地把手勾在崔子鹭肩膀上，气喘吁吁。

　　“你这身体有点弱呀。”崔子鹭打趣道。

　　“没办法，少司之中，唯独我的武功最弱。”卫博詹摆摆手，手都还在颤抖。

　　“咦，我原本还以为是飞沉。”崔子鹭瞥了一眼徐飞沉，却见对方面色如常，不像是经过奔波的模样，不由得暗暗一惊。

　　察罪司的六位少司各司其职，卫博詹跟萧崇擅长审讯，徐飞沉跟舒元洲负责后勤，而他跟周焕就是外出调查。在看个人体质，徐飞沉身量最矮，人长得也是白净柔弱，不像是武功高深的那一类人。

　　莫非真是自己看走眼了？
　　崔子鹭陷入自我怀疑。

　　“哎，咱们少司之间比武，可是从来都不把飞沉扯进来的。”卫博詹解惑了，“毕竟那小子功夫不咋地，毒却用得很好。之前跟他比试，我中毒嘴肿了三天。”

　　原来如此。
　　崔子鹭了然，却又继续疑惑：“那为什么飞沉上山却不像你这般虚脱？”

　　卫博詹哼哼几句：“他是上山吗？他分明就是被舒元洲背上来的。”

　　崔子鹭诧异之际，其余少司全都带着面罩进到后殿。当事人徐飞沉面色凝重，眉头紧蹙。他把一根有小拇指粗细的银针扎进炉子盛着的液体里，然后迅速拔出来，原本雪亮的银针已经通体发黑，徐飞沉见状立刻把银针扔掉。

　　徐飞沉：“他们中毒了，此毒跟鬼婴身上的毒药一模一样。”

　　萧崇看着殿内三十多具尸体，幽幽叹气，转身去通知萧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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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观被察罪司封了起来，原本值守的禁军也回到皇宫。经过这些天对道观的调查，他们找到了三家钱庄失窃的黄金，并且在道观后山的地下挖出了很多女人的衣裙和死婴。那些所谓的道士其实就是盗墓贼，不仅把盗取来的黄金和墓中宝物藏在道观里，还利用道观的名义哄骗控制女子来满足私欲，宣扬异教，最后毒死了自己。
　　原本最为清净威严的皇家道观出了这样的丑闻，朝都泛起轩然大波，更让皇室蒙羞。有一部分人在宋氏一党的示意下，借此事攻击陆扬。可是守卫道观的禁军副统领欧志泽则站出来给陆扬作证，说那些道士全都是从江淮等地自发过来的，并不是陆扬请来的。并且那些道士宣称建立道观后可保大端国运不衰，陆扬这才协助他们，却没曾想这些人竟然是骗子。
　　说到底陆扬也是被骗了。
　　最后在文臣源源不断上书中，永玄帝迫不得已惩治了陆扬，让对方受了二十大板。

　　崔子鹭躺在软塌上，一面吃着黎叔种植的瓜果，一面听着行云汇报朝堂近况。

　　“二十大板？这刑罚严重吗？”崔子鹭抬眸，幽幽道。

　　“嗯，适中。”行云想了想，“不过虽说是受了二十大板，可那是宫刑，一般都是用来处罚公主妃嫔的，估计并不会像军中或者牢狱里的刑罚那样重。”

　　崔子鹭伸了个懒腰，语气慵懒：“陆扬在宫中待了那么多年，宫里的太监宫女不都是他一手调教出来的嘛，要想作假容易得很。”

　　“所以这也只是做给别人看而已。”行云点头。

　　“对了，我今日去察罪司点卯时发现朝都巡逻的禁军多了很多，是要发生什么大事了吗？”崔子鹭又问。

　　“是大楚的使臣要来了。”

　　“大楚？”崔子鹭蹙眉。

　　大楚位于大端之南，虽然没有大端那么富饶，但同样不可小觑。毕竟现在的大端早已千疮百孔，只有富华的架子，对小小的北狄都快束手无策，更何况兵马强壮的大楚。

　　“他们来干什么？”

　　“送和亲公主过来。”

　　“和亲公主？”原本瘫在软塌上的崔子鹭来了精神，“大端跟大楚关系不近不远，怎么突然要送公主过来了？”

　　大楚跟大端的关系很是普通，贸易往来也不多，近些年大楚在兵力上更是远胜于大端。在这个微妙档口，大楚突然送和亲公主过来，总有种“黄鼠狼给鸡拜年”的错感。

　　行云闻言有些犹豫，他犹豫的不是该不该说，而是不知道自己的情报究竟对不对：“据说此番大楚送来的公主不是入宫做宫妃的，而是要跟太子结亲。”

　　“太子？”崔子鹭蹙眉，表情古怪。

　　当今太子周兴言并非是中宫嫡出，他的生母是已故的林淑妃。当年永玄帝还为王时，府邸有很多旧人。这位林淑妃并不出众，却生下了永玄帝的第一个孩子，不久病逝。永玄帝登基后便让皇后教导大皇子，并在中宫多年无所出后把大皇子立为太子。

　　现下大楚送入和亲公主，却是要跟太子结亲，这其中要说没有猫腻，崔子鹭是万万不信的。

　　“难不成是在为太子登基后做打算？”他捡了一颗葡萄，往上抛进嘴里。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倒真是有可能。”行云思索一番后点头。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一只灰色的小鸟从窗户飞进来，停在站架上。崔子鹭身体往前探，在果盘里挑挑拣拣，随后选了个最好的梨扔给行云。

　　行云接过梨，身形一闪，消失了。

　　不一会儿黎叔就来敲门，说是宫里的宣旨太监到了。崔子鹭出去接旨，发现此次来的竟然是李一。

　　李一还穿着暗红色的宫袍，头上带着帽子，细线顺着脸颊往下绕，倒是把他那白净的小脸衬着愈发明亮。李一见到崔子鹭后微微一笑，然后清嗓宣旨。

　　此番宣旨，其实是肯定和嘉赏崔子鹭在这次钱庄失窃案中的功劳。崔子鹭默默听着，突然发现永玄帝有点过于夸大了他的功绩，并且赏赐的很多东西都越了矩。

　　“李公公，请稍等。”崔子鹭追上宣完旨的李一，打算套点话：“食君之禄当忧君之忧，陛下赏赐这么多，实在是······”

　　“少司大人不必惊慌，”李一微微一笑，“其余少司也得到了了同样的赏赐。况且少司大人找回了失窃的黄金，不知道挽救了多少平民百姓，这可是大功一件呀。”

　　崔子鹭微笑着送李一出府，在大门外他看到李一此次的阵仗很大，引得周边百姓频频侧目。

　　关上门的那一刻，崔子鹭的笑容消失了。他之前总觉得钱庄失窃案过于顺利，根本没有任何调查的阻力。现如今再加上这不合适的赏赐，一个念头逐渐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觉得自己被“喂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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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浓郁，朝德殿只点着一盏烛灯。身穿暗黄色龙袍的永玄帝坐在书桌前，眼神浑浊地看着桌上铺开的那张画卷。

　　画卷上是一位女子，清新雅致，姿色无双，只看一人便让人难以忘怀。

　　永玄帝伸手想要抚摸画中女子的脸颊，但下一秒侧室的门被人推开。

　　陆扬一瘸一拐地走到永玄帝身边，把一壶泡好的参茶放在一旁：“陛下，更深露重，要保重龙体啊。”

　　他看了一眼永玄帝的案桌，敞开的画卷上，一位女子珠光宝气，倾国倾城。

　　“陛下莫非是想见丽妃娘娘？不如奴才去请她过来。”陆扬低头，藏掉眼底的苦涩。

　　丽妃是永玄帝最爱的女子，也是后宫中最艳丽的一朵牡丹花。她虽然只是妃位且无所出，却依旧被永玄帝宠冠后宫。

　　“不必了。”永玄帝摆手，然后转头去看陆扬：“不是让你去休息吗，怎么还是你当值？”

　　“那些人笨手笨脚的，奴才怕他们伺候不好陛下。”陆扬声音闷闷的，涂着□□的俊脸在摇曳的烛光下显得很不真实。

　　“陆扬，你可怨朕？”永玄帝叹息。

　　陆扬赶紧跪在地上，浑身颤抖：“陛下，奴才对您是真心的呀！”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早已没有往日嚣张跋扈、心狠手辣的模样。他就像一条狗，在对着永玄帝摇尾乞怜。

　　“朕知道你是真心的。”永玄帝身后抚摸着陆扬的发顶，声音轻柔。

　　而陆扬已经跪着泣不成声，他抬起头，哽咽道：“陛下，求求您，不要不要奴才好吗？奴才会听您的话，会帮您做一切事情。”

　　朝德殿内寂静无声，殿外杂草纵横。没有云的黑夜，月亮却黯淡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