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察罪司》绫菲

13、鬼钱案

　　这座尼姑庵的香火并不鼎盛，甚至鲜有人知，所以格外清净。十多年前周令羽曾和母妃谢氏在此暂居过一段时日，期间受到尼姑庵方静太师的恩惠，故此周令羽几乎每年都要来这里探望方静太师。

　　“阿弥陀佛，贫尼就不远送了。”白发苍苍、眉目慈祥的方静太师站在一旁，双手合十朝周令羽行礼。
　　周令羽略微颔首，白纱遮住她姝丽的姿容，只露出清澈如湖泊一样的淡色眼瞳。

　　崔子鹭跟在周焕身后，一行人由两位小尼姑送出尼姑庵。

　　“你们来这里干什么，是公务？”周令羽问周焕。
　　她算是跟周焕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虽然周焕是她名义上的皇叔，但私底下周令羽更像是姐姐。

　　“找人。”周焕言简意赅。

　　崔子鹭了然，看破了周焕跟周令羽之间的熟络。

　　“找谁？”跟在周令羽身边的粉衣女子倒是个活泼性子，她就是上次在御花园里不小心扑到周焕怀里的紫穗郡主，也是周焕六皇兄的女儿。

　　“找一个叫做天水真人的道士。”

　　当真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当周焕说出“天水真人”四个字时，领路的小尼姑立刻惊讶地回头看他们。

　　“殿下，你们要找天水真人？”小尼姑震惊。

　　“怎么，你知道是谁？”崔子鹭来了兴趣。

　　没曾想在他说完话后，走在前面的周令羽垂下眼睫，遮住复杂的眼神。

　　“算是吧，大概是在一年前他路过我们尼姑庵，想讨口饭吃。”小尼姑想了想，“师太见他那么落魄，便好心收留他一晚，结果他当天晚上就闯进我们的澡堂！真是个登徒子。”

　　“那后来呢？”周焕追问。

　　“后来我们就把他赶出去了，他好像往山上走，听说还加入了某个道观。”

　　从尼姑庵往上，西峰的佛庙寥寥无几，而道观更是仅有一家。
　　“那个道观是陆扬以······父皇的名义捐赠的，一年多了还在修建。”周令羽轻声道。

　　小尼姑送他们到石阶后便回去了，周令羽看着周焕：“你们要上去吗？”

　　周焕点头，理所应当：“自然，我们需要找到这个天水真人。”

　　周令羽：“可如果那个天水真人真在陆扬的道观里，你又该怎么办？”

　　周焕：“察罪司办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句话是首司萧路的口头禅，俨然成为了少司办事的准则。

　　周令羽浅笑，她自然是明白周焕的性子。虽然陆扬颇得圣宠，还有“陆千岁”的威名，不过周焕是宋太后的独子，还是耀眼的长宁王，他自然有不怕陆扬的本事。
　　只是······

　　周令羽看向一直沉默站在周焕身后的崔子鹭，那人虽面容沉静、不卑不吭，却像看不到边际的夜，让人无法看透。

　　“这位崔公子，身体好些了吗？”

　　“多劳公主殿下挂念，微臣已无大碍。”崔子鹭浅浅一笑，强行压住内心的不适。

　　不知道为什么，他一遇上周令羽，总觉得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开始拼命回想起崔家还未落败时、永玄帝尚未登基时的事情。当时崔家依旧是十二大世家大族之首，他应该跟其他世家大族的同龄孩子相识。可他却完全不记得自己记得谁，他在朝都的开始，好像就是李一接他回来那时起。
　　这不对，当时崔何是拥护永玄帝登基的助力者，二人的关系应该交好，所以他没理由不认识跟自己同龄的周令羽跟周焕二人。
　　可看周令羽和周焕对待他的样子，也不像是认识的人。

　　“崔公子身为察罪司少司，公务繁忙，但切记不要过度操劳。”周令羽的声音非常轻柔，像是沐浴在春风中的嫩叶。

　　崔子鹭低声应和，拱手目送周令羽下山。等到两道娉婷的身影越来越远，他才回过神来，发现一旁的周焕早已往上走了。

　　“大公主怎么就只带了一位郡主来啊，她们不需要守卫吗？”崔子鹭连忙追上。

　　“为什么需要守卫，”周焕奇怪地瞥了一眼崔子鹭，满不在乎道：“别看令羽是公主，她的武功可不在我之下。”

　　崔子鹭不知道周焕的功夫深浅，但是他见识过后者的轻功，非常缥缈灵活。能把轻功练到这种地步的人，内力一定浑厚无比。

　　“所以她比你还厉害了？”崔子鹭惊讶。

　　“以前是，但现在不知道。”周焕顿了顿，突然感慨：“像她一辈子只能待在皇宫里，就算有一身好功夫也无用武之地。”

　　周焕这般叹息不是师出无名，周令羽已经成年许久，按照皇室惯例应该外封建府，然后成亲。可是永玄帝却好似忘记自己有这个女儿一样，什么都不管不问。就在昨夜，周焕进攻面见永玄帝，在述职时提起此事，却被永玄帝挡了回去。

　　他了解自己的皇兄，看到皇兄因为不喜而略微蹙起的眉头时，他明白周令羽估计是出不了宫了。

　　可是为什么呢？
　　皇兄为什么要把周令羽困在宫里却又不管不顾呢？

　　周焕不解，他头一次发现自己好像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看得懂皇兄。这跟先前他以为崔子鹭会是间谍，但永玄帝却让后者进察罪司一事一样。

　　两人往上走了半个时辰，一座座金灿灿的屋顶突然出现在绿丛中。那原本是淡绿色的琉璃瓦，却在阳光照耀下堪比黄金。

　　崔子鹭耸动鼻尖，他能闻到空气中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这股异香跟他在闻香楼彩茜屋里闻到的一模一样。

　　“有守卫。”周焕停下，他眼尖，隔着老远就能看到道观门口站着几名士卒。

　　看那些士卒的打扮不像是官府衙门，而像是宫中禁军。

　　“不是吧，这道观里有大宝贝啊，还需要禁军值守。”崔子鹭看是说者无心，却暗戳戳地瞥着周焕。

　　周焕依旧是一张冷脸，但看他这模样，估计也是十分不解。

　　“哎，去哪儿啊？”崔子鹭拉住继续向前的周焕。

　　“自然是去道观看看啊。”周焕表情不善，却没甩开崔子鹭的手。

　　“你就这样去？”崔子鹭翻白眼。

　　“不然呢？”

　　“然后打草惊蛇？”

　　“······”

　　“听哥哥一句劝，要是想找到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或人，就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进去。”崔子鹭在大漠多年，什么牛鬼蛇神没见过。这道观虽然说是皇家修建的，可大白天门口那站着的禁军就表明这道观里有异样。

　　道观尚未修建完毕，不可能会有皇室宗族过来祭拜，所以门口的禁军守卫的是道观本身。

　　崔子鹭和周焕猫着腰从另一方向靠近道观，他们发现这道观要比想象中的大上许多，甚至占满了半个山头。而在道观外围，时不时会有禁军巡逻。粗略算了算，外围至少有一百多名禁军。

　　在行云的情报中，朝都的禁军统领是陆扬一手提拔上去的。在这个浑浊年间，陆扬派遣禁军看守道观倒不稀奇，所以崔子鹭并不惊讶。但一旁的周焕却紧握双拳，手背上青筋暴起。

　　崔子鹭赶紧低声劝慰：“莫要冲动。”

　　虽然二者都是察罪司少司，而周焕更是尊贵的长宁王。可陆扬跟宋太后一党不对付已久，这里又藏有禁军。万一出了些意外，被埋尸此处也不是没有可能。

　　“禁军职责是保卫皇宫，可陆扬竟然派禁军来守卫这个破道观。”周焕气得笑了起来。

　　陆扬狼子野心，竟然号称陆千岁。近些年他凭借着永玄帝的恩宠，不知道背地里做出了多少卖官加爵的丑事，偏偏没有人敢揭发他。周焕几次跟永玄帝提过陆扬的不当，可永玄帝却把这当成党派之争置之不理。

　　或许皇兄并没有那么信我。

　　周焕眼眸暗淡，他知道自己的母后和宋家外戚都做了这么，可皇兄为什么要把自己跟宋家混为一谈？明明，他们身上才流的是一样的血啊！

　　这种话一旦变成质问，说出口就显得幼稚。周焕知道皇兄对自己的忌惮来自于宋氏，但他同样也相信日久见人心，他会用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忠诚。

　　两人轻功都很好，于是趁着禁军巡逻空隙流进了道观内。跟尚未修建完毕的外室相比，道观内院可谓是金碧辉煌、穷奢极侈。无数的金银摆件、奇珍异宝被随意堆放在院落内，这些在外人眼中价值千金的珍宝仿佛在道观里只不过是占地方的物件，可以随意搁置。

　　“呀，知道的明白是道观，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藏宝洞呢。”崔子鹭咂舌，饶是他也没见过那么多奇珍异宝。

　　更要命的是，这些奇珍异宝就像是花花草草一样乱堆乱放。

　　“咱们大端的国库也长这个样吗？”崔子鹭用胳膊肘戳了戳周焕，揶揄道。

　　周焕脸色铁青，顿时明白这所谓的道观必定就是陆扬的私人金库。对方借着永玄帝的名号到处揽财，然后中饱私囊。

　　“长宁王殿下，我们赶紧找‘天水真人’吧。”崔子鹭一瞧周焕那气愤上头的模样，连忙改用手扯着对方衣袖，提醒正事要紧。

　　陆扬贪财敛财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道观里的事情到不算是出乎意料。只是这事跟钱庄失窃案是否有关联，有什么关联，就只得仔细琢磨了。

　　正当崔子鹭想要拉着周焕悄咪咪潜进正殿时，突然从后方传来一声尖叫。崔子鹭慢了一步，并没有拉住用轻功过去的周焕。等到他紧赶慢赶跑到正殿后方时，只见后殿大门敞开，周焕站在外面。风吹动他的衣摆，让他看起来像是即将成仙的高人。

　　“奇怪，这么大声的叫唤竟然没招来人。按理说这里既然有禁军把守，那么凡是闹出一点动静都会引起别人注意。”崔子鹭小声嘀咕，然后凑到周焕身边。

　　还未走进，一股异香扑面而来，崔子鹭立刻捂住口鼻，然后就看到那后殿里满满当当全是道士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