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鱼》胡不喜Ω

15、红衰人独立

　　周念礼推开书房厚重的木门，发现弟弟周念文站在门外，眉头紧锁，若有所思。转身悄无声息的关上门，周念礼将手上的茶盘交给沉默而来的佣人，用眼神示意周念文跟着他走。

　　周宅是中国传统建筑和现代建造技术的集合体，拥有一整片的苏式园林。周念礼和周念文年少时，常常躲在宅子中心的一棵大桑树下聊天。但随着年龄的增长，长大之后周念文一直在外奔波，周念礼则在待在周宅负责周子琰起居，二人很少再像小时候一般推心置腹。

　　“先生还在休息。”周念礼理了理白袍的袖子，吩咐弟弟道：“他还有半小时才会醒。”

　　周念文点点头，目光落在大哥身上。
　　“我是来找你的，”他说，声音低沉而急切，“四川来了新的消息，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先生说。”看着长兄万年不变的大冷脸，身材魁梧的汉子不自觉的将手放到了后脑勺。

　　周念文粗犷的外表，在风雨飘摇的青春岁月中磨练出来的面具，在信任的大哥面前化为乌有。周念文在一向信赖的长兄面前时常表现出难得的孩子气的一面，若是让外人看到周家的这位煞神做出挠头皱眉的动作，可不是要吓哭。
　　殊不知周念文儿时乃是一只猴子精变的，上蹿下跳的让人头痛，他还因为太过吵闹一度被周子琰禁足。周子琰喜静，所以沉默寡言又做事稳重的周念礼格外讨他欢心，从小到大，周念礼都像一个小老头一样，等闲不肯做任何表情，是一个名副其实的面瘫脸。周念文反倒是到成年经事之后才磨去原来的棱角，逐渐可靠起来。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
　　“大哥……这次的事情很奇怪，四川传来消息……那位一直待在破龙山，连他的第一助手姬言都不曾露面。昨天京都传来消息，换届选举马上就要开始了，叶家的实力也是不俗的，有传言说叶家公子也想要这太子之位，上面那位正急召太子回京。”
　　“急召太子回京？”周念礼看了自己的兄弟一眼，右手开始转动左手无名指的戒指。周念文知道，那是周大管家琢磨着坑人的表现。周念文手上的那枚戒指是大哥去欧洲游学之后出现的，听说是一位女孩子送的，周念文从未听周念礼提起过那个女孩儿的一丝一毫。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能让自己大哥这样万年不化的冰块念念不忘。

　　“四川的信息据点被人端了，现在不知道太子的具体位置，据点重建需要时间。”周念文报告道，语气中透着几分担忧。“京都据点也传来消息，叶家这次动作很大，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周念礼低着头有所思，琢磨着弟弟的话。“若是太子在京城，叶家也不敢做出如此明目张胆的举动。”
　　周念文疑惑：“可是太子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看样子是要常驻四川。”
　　有什么事情能比换届选举还重要？
　　那位现在有的一切，都是因为他是太子。
　　如果他失去了这层光环，落井下石的人绝对不会比现在捧他的人少。
　　“我觉得这是一个圈套，我们这位太子可不是令人宰割的板上鱼肉。”周念文眯着眼睛说道：“搞不好唱的是一出空城计，是为了欺骗叶家放出的假消息，我不信太子在京都没有留后手。”

　　“你觉得太子还藏在京都？证据呢？” 周念礼问，目光锐利地打量着自己的弟弟。

　　周念文犹豫了一下，目光从哥哥沉稳的目光中移开。“这只是一种怀疑，”他最后承认道，声音平静，他确实亲自跟着太子入了四川，也没有抓到他潜回京都的任何蛛丝马迹。四川到底有什么东西吸引他呢？值得他放下选举？
　　周家不管如何势大，说到底还是“民”，上面的位置要是换了人，那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
　　“……这次的消息来得太容易了。”就是因为来的太容易才觉得有问题，“我跟了那位整整八年，那位的手段可不是吃素的。”
　　要是太子在京，叶家又怎么敢如此猖狂。
　　周念文一直觉得，他这八年还活着，不是靠运气和能力，而是因为那位的默许。
　　“没有证据，不能凭怀疑行事，给我一个你在这儿浪费我时间的理由。”周念力提醒弟弟，语气中透着责备。“我们的职责是向先生陈述事实，让他决定采取什么行动，服从先生的命令才是我们的职责。”
　　“我怀疑这是一个圈套，一个针对先生的圈套，而不是对叶家的。”周念文苦恼。
　　“大哥。”
　　周念文已经很多年没有叫过大哥了。周念文停住了脚步。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先生这么多年一直在找什么吗？”周念文知道，即使是冷若冰霜的大哥，也有一个人类八卦的心。更何况，只要是和少爷有关的事情，他哥就没有不上心的。
　　“是为了找人。一个不知姓名，不知年龄的，倾国倾城的绝世美人。而且，太子也在找同一个人。”所以这么多年他们一直争锋相对。
　　“这个人对先生来说，一定非常重要。”所以从八年前拥有自己的势力开始，就不惜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
　　“前些日子有消息说太子“欣喜若狂”，现在太子又要常驻四川，难道不是想告诉少爷，现在这个人他已经找到了吗？”可是反应不对，如果他真的找到了这个人，不是应该全面封锁消息，将那个人彻底地藏起来不让先生发现。
　　又怎么这么大张旗鼓的惹人注目？
　　难道就不怕被先生抢走？
　　不。
　　他或许。
　　就是想将先生，引到那里去。
　　“他想把先生引去四川。我怀疑……”
　　“周念文。”周念礼打断了周念文将要出口的话。
　　“你以为先生会看不出来这是个圈套？你未免也太小看他了。他远比你我要清醒的多。你的职责，就是将事情如实禀报就可以了，剩下的不用你插手。你要记住，先生是你的主子，他才是那个该做出决策的人。而不是你。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嘴上挨了一顿警告，周念文心里却仍旧没有办法释怀。
　　他觉得，先生一定会去的。
　　没什么理由，这就是他的直觉。
　　周念文总有一种感觉，最近的事也都跟这个“绝色美女”有关。

　　“先生会做出正确决定的。”周念礼再次语气舒缓地说道。
　　周念文叹了口气，又点了点头。
　　周念文刚要开口，突然外面传来一阵骚动，打断了他的思绪。紧张凝固的气氛随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蔓延进宅院，兄弟俩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二人一言不发，来到窗前，望着外面的院子。一小队穿着统一制服的军官已经抵达分列两侧，为首的是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一身灰色正装。
　　周念礼一眼就认出了他。
　　“是张部长。”他压低声音说道。
　　张部长一直以来都是明面上的皇党，作为上面那位发迹前的秘书官，他对皇党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他甚至短暂地做过太子的老师。
　　周念文眉头一皱，手本能地伸向了腰后。“他来这里有什么事？” 他喃喃自语。
　　周念礼把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做出警告的动作。
　　“有什么事，去问问他不就行了？”
　　他们一起走下楼梯来到院子里，正好在庭院里迎上张部长。
　　“张部长真是贵人稀客！不知有何贵干？”周念礼嘴上并不客气。
　　看到周家兄弟，张敬的脸色微微一软，也不多说废话，直奔他来的目的。“我是带着姬小公子的紧急消息来的，”他说，声音很严肃。“他目前被“滞留”在四川，目前无法返回京城，叶家想要夺取下届选举的果实，已经得到了众多势力的支持。”
　　“我需要见周先生的面。”
　　周念文和周念礼互看一眼，都将各自的疑惑压下，周念文主动提出将张部长先带到会客厅，周念礼则是上了二楼汇报周子琰。

　　正好到了周子琰结束午休的时间。
　　他在一间三面临水的会客厅里见了张敬。
　　“周先生，我们希望得到你的帮助。”
　　“当然，如果姬宁能够按时回到京都，稳住那些浮动的人心，你们周家自然能够更上一层楼。”
　　“哦？”
　　“某不过一届小商，参与这种国家大事我周某怕是不够格，张部长太抬举某了。”
　　张部长嘿嘿一笑：“周先生太看轻自己了。”
　　“按周先生这个年纪，能有周先生这样手腕气度的，可不多见。”
　　“那按张部长的意思，某能为张部长做些什么？”周子琰不疾不徐地问道。
　　“我们怀疑叶家给姬宁设下了一个圈套，将姬宁困在了四川，我们已经联系不上他了。”
　　“我们需要周先生去一趟四川，为我们找到太子。”
　　“这世上还有人的行踪能瞒过军方？”周子琰轻笑了一声，“某不过区区一届小商。”
　　张敬没有再说话，而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周子琰，似乎是笃定了他一定会同意。

　　“某会尽力。”
　　“张部长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