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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悲欢离合,初尝人间心酸 ...

  •   经历了3天的冷战,徐风主动找闫璐道了歉,俩人就算和好了。眼看着离毕业考试越来越近了,闫璐的成绩却开始一路下滑,一次次的模拟考试,将闫璐的信心和勇气打击得灰飞烟灭。闫璐垂头丧气地看着那刺眼的分数,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能被扣去这么多分数!
      其实成绩下滑的原因,她也很清楚,自从徐风坐到她前面以后,她上课的心思就被徐风偷走了一半儿,更不用说薛莉的加入,让闫璐不得不时刻警觉,哪还有心思去认真听讲呢!最让闫璐纳闷的是,徐风为什么还是那么高的分数呢?为什么依然稳如泰山、名列前茅呢?看来真的是人家脑子聪明吧,这让闫璐更加仰慕徐风的同时,也进一步加深了内心的自卑感,“我配不上人家。”闫璐心里开始不停地回荡着这个声音。
      伤心归伤心,可眼下更要命的一个难题是怎么解决“家长签字”这个问题!这么低的分数,要是给老妈看见了,闫璐都不敢想象自己将会面临什么。万一老妈刨根问底起来,自己的小秘密被暴露了可怎么办!最近同桌总是动不动就打趣她,开她和徐风的玩笑。进入青春期的孩子们敏感多疑,再加上平常电视剧的“点拨”,这些懵懂的少男少女们都逐渐开窍!再说了,喜欢一个人是根本藏不住的,眼神、行为、话语,时间久了,总是会让别人瞧出破绽的。别人不说,自己的小心思早就在安超那里暴露了,这要是传到妈妈耳朵里,后果不堪设想。
      “安超,是的,首先得封住他的嘴,他这个人,就相当于一个移动广播站,堪称最大的泄密BUG!别的同学都不经常来我家,只有他和我妈的见面几率最大,简直是个定时炸弹,不过怎么堵住他的嘴呢?到底来硬的还是来软的呢?”闫璐一边大脑高速运转着,一边用手肘撑着头转身看向安超,结果安超的位置空空如也。
      “人呢?”闫璐向安超的同桌问道。
      “你们没一起来啊?我也不知道,他今天反正是没来。”张鹏耸耸肩。
      闫璐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和安超一起上下学了。自从闫母做完月子后,她就让姥爷帮忙负责闫璐的接送。其实闫母也有自己的担心,一是家里离学校远,一个女孩子家的,万一遇到坏人可怎么办;另一个是,虽然旁边有个安超,但毕竟现在都大了,如果再像小时候那样无所顾忌地嬉笑打闹,叫外人看着笑话;万一这俩孩子再真有点啥,先不说耽误学业吧,造成终身难以弥补的大错都是有可能的,女孩子在这方面总是吃亏和弱势的,没办法,家里有女儿的,从小到大总是格外地操心。
      “去哪儿了?这小子不会又逃课去了吧?“闫璐的担心也不是不无道理,安超以前因为逃课出去打架没少挨家里的揍。
      下午安超还是没有来,闫璐心想,这下事儿可大了,绝对是没占上风被人给揍了。想到这里,闫璐心里突突直跳,不知道为什么,她莫名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也许是凭她这么多年对安超的了解,安超今晚上的这顿“大揍“肯定是逃不过了。
      放了学,闫璐赶紧收拾好书包,幸好今天乐团停练,草草和徐风打了声招呼后,她便赶紧跑出教室。到门口,闫璐敏捷地从姥爷的电动车上跳了下来,一边头也不回地喊道“拜拜姥爷“,一边跑回了家,想赶紧把书包放下找安超去。
      安超家里没人,闫璐在门口打了半天的铜环都没人应。闫璐扒开门缝往院子里一瞧,院子里如死一般的寂静,偶尔一只麻雀飞到天井里,大摇大摆地在地上寻觅着吃食。按说安母早就应该下班了啊,这个时候院子里应该是饭香四溢啊,怎么今天这么出奇地安静呢?静得人心里发毛,心里发慌。
      闫璐满心忧虑地往回走,不安的直觉越来越强烈了,她怀疑安超是不是被人打伤了送进了医院?回到家,看到闫母,还没等闫璐张口,闫母就问:“今天是不是安超没有去上学?“
      “妈你怎么知道的?是,他今天没去,他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吗?“闫璐感觉自己的不安在被一点点印证着。
      “他们家出事了,但是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我也是听隔壁你吴奶奶说的,说一大早就有派出所的车到他家了,然后就看到你张阿姨带着安超慌里慌张地上车走了。一直到现在人也没回来。“闫母说。
      “安超跟着去了?“闫璐怕自己听错了,赶忙问道。
      “是,听说他和安阿姨两个人,我猜,有可能是,你安大伯。“闫母没敢再猜下去,但是闫璐却听懂了,她一面庆幸安超没有事儿,另一面却又为妈妈的话担心起来。
      夜里,闫璐终于写完了作业,这次作业布置得并不多,可闫璐却写到了10点多。刚洗完脸准备上床睡觉时,一声女人的撕嚎划破了整个夜空。闫璐吓得浑身一哆嗦,这个刚入梦的小村庄被这声凄厉的哀嚎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妈…“母女俩四目相视,这一刻,所有不想被印证的,都不得不被印证了。
      “你不许去!“闫璐刚想穿上拖鞋就被闫母制止了,”小孩子家不许去,不吉利。在家看好妹妹,我去看看你安阿姨。“闫母说着便关上了大门。
      闫璐心里也很矛盾,她很担心安超,但是她又不敢去,毕竟刚刚那声凄嚎太吓人了,她不敢去看那个场面,从小每当看到这条街上出殡的场景,她都被那些惨白的纸人纸车吓得毛骨悚然,拼命拖着安超往墙角躲起来。那些曾经认为离自己很遥远的东西,如今竟然发生在自己的好朋友身上了。闫璐不敢想安超现在是什么样子,她也想象不出,平日里那么一个活泼阳光的男孩子,如今会是怎样的备受打击。想到这里,闫璐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蜷缩在床上,紧紧地咬着枕巾,把头埋进被子里,生怕哭出来声音惊醒了正在酣睡的妹妹。
      半夜了,闫母终于回来了,脸上同样挂着泪痕。安超的父亲半夜值班的时候突发心梗,等凌晨换班的人发现的时候,身上已经凉了。两天前安伯伯还和蔼可亲地和闫璐打过招呼,谁能料到说走就走了。闫璐心里说不出来的震惊和难受,坐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一行热泪从眼角流出,落到了枕头上。
      按照农村的习俗,逝去之人入土之前需要出殡。这是闫璐从小就熟悉的场景,以往大喇叭一吹起来,安超就来找闫璐,两人一起挤在街边的众人堆里,听大人议论是谁家的老人过世。说实话,闫璐每次看到这种场景都害怕,亲人的哭号、肃杀的白布,惨白的纸人,都让她感到瘆得可怕,尤其是那个长达1米的大喇叭,一吹起来,感觉天地都在哀嚎。然而小孩子的好奇心又驱使着她和安超伸出头去看。队伍里有一个大花圈,里面摆着老人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老人仿佛安详地注视着这些为他披麻戴孝的儿孙们,静静地再看一眼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小村庄。
      闫璐最近距离地接触出殡是3岁左右的时候,那时候姥爷的大哥去世了,闫璐什么也不懂,只记得自己腰上被大人扎了一条白麻布,然后就随着浩浩荡荡的队伍从村头走到村尾,一直越过了铁道,在北边的一片坟地上下葬了“大姥爷”。闫璐跟着舅舅一起,默默跪在泥土地上,隔着长长的队伍,看到前方一片红色的大火在燃烧,那火焰,瞬间照亮了漆黑的夜。夜与火,黑与红,暗与明,这强烈的冲击,映在了闫璐的瞳孔里,刻在了闫璐的脑海里。
      而这次,闫璐没有出去看,她不忍心看到安超,也不忍心让安超看到自己。闫璐的房间临街,街上的事情她听得清清楚楚,然而此刻,她静静地缩在床角,抱着枕头。
      脚步声、喇叭声逐渐近了,近了,她的心不知怎么开始慌了起来。一墙之隔,屋里屋外都充斥着窒息,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没有了昨晚的哭嚎惨叫,如今只剩下女人和老人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弱如游丝,飘荡在空气中。隔着墙,闫璐仿佛感受到了安超的经过,听到了安超沉重的脚步声,看到了安超快要哭干的泪。
      后来听邻居说,安超的母亲由于悲痛过度,几度哭晕过去,靠掐人中才缓过来。安超一直扶着母亲,低着头一声不吭,默默送完父亲最后一程。
      第二天如闫璐所料,安超没有去上学。放学后,闫璐花光了自己所有的零花钱,去小卖店买了好多安超最爱吃的零食,去了安超家。开门的是安母,她目光呆滞,头发凌乱不修边幅,枯黄干瘦的面颊深深凹陷,让整个人看上去一下子老了10岁。看着眼前的安母,闫璐心里说不出的难受,顿时喉咙一阵哽咽差点要哭出来,但还是拼命忍住了。这就是前一阵还和妈妈兴高采烈地相约去理发店的安阿姨吗?那时的她多漂亮啊!从理发店出来时,一头漂亮的大波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裁剪得当的连衣裙衬得腰身更加婀娜,走起路来宛如风中摇曳的柳枝。而如今,那光彩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从她的□□上剥离出来,消失得无影无踪。“哀莫大于心死”,岁月会在无声无息间偷走人的青春,而生离死别,则会在顷刻间摧毁这一切。
      看到闫璐,她强挤出微笑,沙哑地说道,“来了,小如。”
      “嗯,阿姨好,我来找安超。”
      “他在家,进来吧。”
      闫璐来到客厅,看到安超正坐在沙发上。屋里的氛围压抑极了,安超低着头,木讷地看着盯着对面墙上的全家福,闫璐难过极了,又一次强忍住泪水不让它们流下来。
      “安超。”
      “你来了,谢谢你来了。”安超的视线从全家福移走,却没有落在闫璐的身上,他呆呆地盯着地板。
      “你……还好吗?”.闫璐说这话的时候心里直发虚,这不是句废话吗?他怎么能好?但闫璐实在找不出别的话,她突然开始恨起自己,恨自己嘴怎么那么笨。
      “……”
      “这是今天的卷子,我知道你现在没有心情,但是我还是拿过来了。你想看的时候再看吧。”
      “……”
      “这件事情来的太突然了,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希望你能快点好起来。”
      “谢谢,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安超冷冷地说。
      闫璐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安超不知所措。眼前的这个人突然让她感到如此陌生,虽然在来的路上,她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但真正面对安超的冷漠和无视时,她却仍然感到震惊和伤心。
      “那,我先走了。”闫璐放下东西,尴尬地转身离去,恨不能立刻逃离这个地方。
      “小如,你别跟他一般见识,阿姨向你赔个不是。”站在门边目睹了一切的安阿姨一把拉住了夺门而出的闫璐。
      “没事儿,阿姨,他心里难受,我知道。阿姨您也好好保重。”说罢,闫璐跑了出去。

      之后的日子里,安超一直没有来学校。闫璐再也不想去他家,但仍然默默地帮他把每一份卷子叠好,放在他书桌下的抽屉里。对于那天的话,闫璐生气归生气,但恨不起来,她突然想到那句“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过来讲,’可恨之人也必有可怜之处’啊!”闫璐自言自语道。
      半个月过去了,安超终于出现在了学校里。不过,不是上课,而是办理转学手续。来不及和大家道别的安超,就这样默默退出了众人的视线。放学铃打响了,闫璐一如既往地背起书包走出校门。
      “闫璐。”
      “安超?”
      “我在这里等你很久了,你还是那么磨蹭啊,大部队都走了,你才慢悠悠地出来。”安超脸上温柔地笑着,眼神中充满了疼爱。
      “你找我什么事儿啊?”闫璐突然想起了之前的委屈,语气夹杂着一丝不满。
      “别生气了,我今天是特地来给你道歉的,之前是我错了,闫大小姐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嘛!”一边说着一边弯腰给闫璐作揖,看到安超突然文邹邹的样子,闫璐忍不住扑哧一笑。
      “算了算了,这次放过你。”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安超说着,突然从闫璐肩膀上拿下她的书包,背在了自己身上。
      “干嘛,我自己背就好,不用你。”闫璐害怕地向四处张望了一下,伸手想拿回自己的书包。
      “今天,就让我当一回护花使者吧,走吧。”安超突然“霸道”起来,闫璐只能乖乖地跟在他后面。
      一路上,安超没有和闫璐说话,看着安超的背影,突然间,闫璐感觉他成熟稳重地像一个大人,而自己反而感觉像一个小孩子。
      穿过几条陌生的小路,闫璐觉得眼前的一切越来越熟悉,是村北的那条铁道,好久没有来了,它还是静静地卧在那里,守护着这个可爱的小村庄。随着一阵长长的鸣笛声,轰隆隆的火车声渐行渐近,一股热风拂过人的面颊,闫璐和安超不约而同地闭上了眼,静静地感受着和火车擦肩而过的“刺激”。随着隆隆声的渐行渐远,那些年美好的回忆也渐渐涌上心头。
      “还记得吗,以前大人们经常来那边的小溪边洗衣服,”安超指了指不远处的桥下,“咱俩每次屁颠屁颠地跟着,还光着脚丫子在小溪里淌水。”
      “怎么不记得,有一次你的鞋不小心顺着水漂走了,等发现的时候就剩一只鞋了,你妈气得要踹你屁股,你着急逃跑,结果脚底一滑,一屁股坐在水里。”闫璐笑着回忆。
      “那天我当场就被我妈扒了个精光,裹了一件她还没洗的衬衣,就被她提溜着回家揍了一顿。”
      “你还记得吗,那条小溪紧挨着一条铁道,每次大人们洗衣服的时候,咱们就偷偷爬上那条火车道,竖起耳朵听动静,等火车要来的时候,整个地都在震动,等火车从那边的桥洞露头的时候,再赶紧从铁道里跳下来,跑到旁边,别提多刺激了!”安超越说越兴奋,眼睛里闪烁着光。
      “是啊,那时候咱们可真野啊!现在想想,可真有点后怕。”闫璐笑道。
      “是啊,正因为危险,所以后来政府让人把那边给封了,你看,这铁丝网密密麻麻的,根本进不去了。”安超惋惜地说道。
      “还有呢,每年秋天,这边都会有很多苍耳,你总是把它们粘在我的毛衣上,尤其是后背,趁我不注意,给我粘了满满一身,还有头发上!然后就和那个大飞一起嘲笑我是’刺猬’,那次气得我直接哭着回姥姥家了,你知道吗,头上的苍耳,我姥姥给我摘了好久才摘干净,那可是我妈一大早起来给我梳的小辫子!”想到这,闫璐还是气愤不过地拧了安超的胳膊。
      “哈哈哈哈哈,那可真是我最伟大的’杰作’了!你不觉得,你是全村’最靓的崽’吗?”安超笑嘻嘻地看着闫璐,脑海中全是当年她的窘样。
      “你等着,看今年秋天的时候我不把这儿所有的苍耳都粘到你头上!”
      “……”
      “怎么了?害怕了?哈哈哈哈哈,这么快就怂了?”闫璐得意地笑着
      “我要走了。”安超边说边拿起一根小树枝在地上画着。
      “什么意思?你要走?你要去哪儿?”闫璐顿感不妙。
      “我妈要带我回姥爷那边了,从今以后,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安超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来,转身看着西边的落日余晖。
      “你姥爷住在哪里?”
      “宁夏。离这儿很远很远,也许,也许我们可能很难再见面了。”安超说这话的时候,眼角里亮晶晶的。
      接下来换成了闫璐沉默不语。
      “我爸爸,前两天,葬在了那里。”安超继续说道。
      闫璐顺着他的目光看向遥远的西边,那是一片杂草丛生的空地,空地的尽头就是一片坟墓。如血的残阳笼罩着这片大地,仿佛橘红色的火焰在燃烧,吞噬了天与地,那样热烈、那样明艳,燃尽了最后的激情、奏响了生命最后的赞歌。几百年来,这个村庄一代又一代的祖先们在这里沉睡,好多老人,从出生到死亡,都没有离开过这里,他们被这片土地养育着,死后又化作了一抔黄土,静静地守护着这个村庄。
      “这里是我的童年,这里,有我最快乐的时光。如今,我的爸爸他就在那里,和我最喜欢的地方在一起……”安超哽咽地无法再继续说下去。
      “安伯伯应该会很开心,他永远和儿子在一起了。他会保佑你的。”闫璐也开始哽咽起来。
      不远处,又一列火车驶来,轰隆隆的声音掩盖了两人的哭泣。
      “闫璐,我喜欢你。”
      “……”
      “你不用为难,我知道你对我只是好朋友好哥们儿的感觉,我也知道你喜欢徐风。我并没有企图得到你的什么回应,我说这些,只是因为我想说,这些话憋在我心里很久了,也折磨了我很久了,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的,一开始我以为是因为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但是现在我能够断定,我是真的喜欢你。我怕再也没有机会说了,闫璐,以后我没法再保护你了,但我会时刻想着你的,我会在心里祈祷你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或许,以后我们会再见面,或许,我们再也见不了了,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好好的。”
      “安超,我……我没想到你,你……”闫璐吃惊地看着安超,不仅是因为安超说喜欢自己,还因为安超说这些话的时候,透着一股沉稳和理性。亲人的突然离世,让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一夜之间突然长大。
      “没关系,你什么都不用说,我真的只是希望你好好的。好啦,回家吧。”安超把书包重新放回到闫璐的肩膀上。
      “你,什么时候走?”闫璐一边整理着书包,一边问道。
      “就这几天吧。”安超平静地说道。
      “我和妈妈去送送你们吧。”
      “不用了,你今天就是送我了。我先走了,我得回去看看我妈。”安超笑着摸了摸闫璐的脑袋,转身小跑离开了。
      “对了,你给我买的那些吃的,很好吃。”跑了几步后,安超突然转身冲闫璐喊道。
      闫璐也笑着冲他挥手。

      安超走了,下课时再也没有人踢闫璐的凳子了,放学路上,也没有死乞白赖的吵闹了。曾经那样熟悉的人,熟悉到让你感觉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时候,突然从你的生命中消失,让你在原地惊愕,让你在原地叹息,你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远远地看着他的背影,看他在眩目的晚霞中渐行渐远,看他在时光的长河中逐渐湮没。
      “花没开过,我没来过,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闫璐突然想起了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一句话。

      生活依旧继续,闫璐也如往常一样两点一线地上学、排练。一眨眼,妹妹会走路了,闫璐经常领着她去小卖铺买好吃的,去馒头店买馒头,甚至远一点还去隔街的菜市场买菜。每次领着妹妹出去,闫璐都紧张地抱好妹妹,生怕有一点闪失。可惜妹妹很不喜欢被抱着,非要挣扎着要下去走,搞得闫璐很没办法,只得弯着腰牵着妹妹的手,两人一起龟速前进。
      “哎,看孩子可真费腰啊。”闫璐一边低头扶着妹妹,一边暗暗感慨道。
      “老板,来份凉皮儿。”两人好容易才挪到村南边的小摊处。
      “好——嘞——,要辣椒吗?”凉皮儿老板从车后站起来,熟练地拿了一张凉皮放在案板上开始切条。
      “不要,多来点黄瓜丝儿吧,谢谢。”
      “没——问——题,这是你闺女啊,长得可真俊!看这一脑袋小黑头发,油亮油亮的。来,给你,3块5。”
      “……”
      闫璐结果凉皮儿啥也没说,直接一把抱起妹妹,扭头气哄哄走了。
      “气死了气死了,妈,你说,我看起来很老吗?”闫璐一到家就开始倒苦水。
      “不是说你老,应该是看你长得高,你从小就长得高,你看看同龄人,有几个长得比你高的。”闫母忍俊不禁地说道。
      “那也不至于把我看成她妈啊,什么眼神儿啊,以后我再也不去买他们家凉皮儿了,永远永远都不会去了!”说“永远永远”四个字的时候,闫璐使出浑身的力气,气恼地用拳头锤着沙发。
      “行了行了,不去就不去了,那个青年也是,确实眼神儿不好,好了好了,洗手吃饭吧。”闫母看女儿发泄得差不多了,准备结束这场“吐槽大会”。妹妹瞪着两个小眼珠,迷惑地看着姐姐,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从那以后,闫璐就对那辆凉皮车产生了心理阴影,妈妈说得对,就是因为自己从小个头儿就蹿得快,在同龄人眼里,总是一种大姐姐的感觉。当然了,她也不是个例,班里还有一位叫王雨的姑娘,和闫璐一样,也是高个子,比闫璐还高半头。不仅如此,进入青春期,王雨的胸部也发育的比别人快,小小年纪便发育得和已婚妇女一样成熟,即便是宽松的校服,也遮不住她高耸的胸。每次体育课跑步,王雨的胸总是一晃一晃的,班里调皮捣蛋的男生总是嘲笑她,叫她“王阿姨”,王雨自己也很自卑,走路的时候永远都是含着胸、驮着背、低着头。
      论发育,闫璐体会不到王雨的痛,但是论身高,她和王雨之间可谓是“惺惺相惜”。每次班里排座位、排队形的时候,王雨站在倒数第一,闫璐便是倒数第二。当然,有时候运气不好,碰上王雨请假不来,那闫璐就是妥妥的倒数第一,那种被抛弃的滋味儿,谁站谁知道。
      小孩子嘛,哪懂这些,每当亲戚朋友或者村里的老人夸闫璐“大高个儿”的时候,闫璐总是很无语,看着闫母开心的样子,闫璐真搞不明白大人是怎么想的,“大高个儿有啥好,没听说过’傻大个儿’嘛……”闫璐嘴上不说,心里嘟囔着。
      站在队尾只是一个原因,更深层的原因还是因为徐风。闫璐的个头都快蹿得跟徐风一样高了,甚至有时候穿上稍微带点跟儿的皮鞋,站起来比徐风都高。再看看人家薛莉,才1米5出头儿的身高,站在徐风旁边,那叫一个小鸟依人,那叫一个郎才女貌啊。闫璐每次看到他俩肩并肩走在一起,那捻酸吃醋的滋味真叫一个不好受啊。最近还听说,二胡声部他们经常组团儿一起玩过家家,徐风和薛莉被大家一致推举演“爸爸妈妈”。闫璐听了,心里真不是滋味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被情敌一步步抢走,自己却做什么都没用,什么都挽回不了,闫璐真的难受极了。

      “妈,你看,我最近脑门儿上长了几个红色的小疙瘩,不疼不痒的。”2天前闫璐洗脸时就发现自己的额头上开始冒了个小疙瘩,一开始没注意,没想到最近这些小疙瘩接二连三地开始往外冒。
      “这没啥,这个是粉刺,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起了不少。”闫母一边刷锅一边扭头看闫璐的脑门儿说道。
      “不少?你是说,这个东西还会越长越多?”闫璐慌张地问道。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你爸,我们10几岁的时候都长过,我刚认识你爸的时候,你爸满脸都是呢!赶紧地擦脸,上学快迟到了!”闫母不耐烦地催促道。
      “满脸!”闫璐听到这个词的时候,仿佛一种被判了“无期徒刑”的感觉。
      没错儿,基因的力量是强大的,没过多久,闫璐的额头便爬满了这种红色的小疙瘩,渐渐的,有几个势力壮大的,发展成红肿的大包,赫然躺在众多小疙瘩中央,在闫璐的额头上称王称霸。闫璐每天的心情真是糟透了,开始每天疯狂洗脸,然而丝毫没有什么用,那些青春痘反而更红更肿,一个个的仿佛在向闫璐挑衅宣战。这下可真是愁坏了闫璐,原本光滑的脸蛋变得坑坑洼洼,见到徐风瞬间没有了自信。但是父母觉得这根本不是什么事儿,反而觉得闫璐过于在乎外表,于是严厉地批评闫璐每天照镜子。
      “又在照镜子!你每天就知道在那个镜子面前,你用在学习上的心思有多少?”一天晚上,闫璐正在镜子跟前挤痘痘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闫父严厉的责骂,把闫璐吓了一跳。
      “昂,知道了。”闫璐闷闷不乐地回到了屋子里。
      “我记得你哥也是长了满脸,你二妈给他买了一种药,是抹在脸上的,说是效果还挺好的。”就在闫璐刚要踏进屋子,闫母开口道。
      “真的吗,妈?真的好用吗?是什么药膏啊,你赶紧打电话问问我二妈啊!”闫璐像行走在沙漠中的人突然看见前方的绿洲,满眼放着光芒。
      “急什么,我问问。”说着,闫母拿起了电话。

      2天后,闫璐拿到了传说中的“神药”——痘立消。“痘、立、消”,闫璐默默念叨着,每个字都正中下怀,戳中了无比敏感的神经。包装上的“三天见效”,更是让闫璐瞬间信心大增。接下来的日子,闫璐便视其为亲密战友,虽然闫母叮嘱只需要“点涂”即可,但心急的闫璐恨不能涂满全脸,每天早起睁眼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枕头边的小镜子,看看昨天的痘痘都蔫下去了没有,然后排查一下是否有新的“敌人”钻出洞穴。战“痘”工作,日日坚持,连闫璐自己都不得不感慨,她什么时候有了这么惊人的毅力!
      然而世间往往多为不如意之事,用了无数包药膏,闫璐的脸依旧不见好,反而越长越多,最头疼的是,闫璐的脸变得很敏感,一碰到冷热交替的时候,两颊就红得厉害,尤其是冬天从室外走进有暖气的屋子里,慢慢地感觉脸上像蹿了两团火,不停地燃烧。别人的脸色都很正常,只有闫璐“面红耳赤”起来,不知情的还以为闫璐因为啥事儿臊得慌呢。
      “呦,青春美丽疙——瘩痘。”
      闫璐抬起头看着徐风,只见徐风正一脸坏笑地盯着自己的额头。
      仿佛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一样,闫璐最担心、最难过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虽然知道这是徐风的一句玩笑话,但还是深深刺痛了闫璐脆弱的自尊心。“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一直以来,闫璐都想把自己最好的、最优秀的一面展示给徐风,可谁知半路杀出来这个东西,夺走了自己原本光滑的皮肤,尽管自己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可是怎能一切照旧。现在和情敌站在一起本就相形见绌了,又遭到心上人的调侃和嘲笑,闫璐想着想着,这几个月的委屈和不满都在此刻无法控制地爆发了出来。
      “跟你有什么关系?!走开!”在徐风面前,闫璐从没有发火,这可是第一次。
      “……”
      走在路上,任凭泪水在脸上泛滥,呼啸的风吹干泪痕,陪着闫璐一起呜咽。闫璐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哭,只是觉得自己一直以来太压抑了,与情敌交战不利,成绩大幅滑落,好友突然离去,颜值遭受重创等等,这些憋在她心里太久太久了,她记得曾经自己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脑子里根本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困扰,闫璐突然好像回到过去,回到没有认识徐风的时候,回到妹妹没有出生她还是家里独宠的时候,回到安超还没有离开的时候。
      可是,生活没有暂停键,一切都回不去了,一切都必须硬着头皮上。这,才是成长,成长,就是需要不停地面对各种挫折和难关,品尝各种酸甜苦辣,历经各种悲欢离合,这是命中注定,没人能够逃过这些劫数。扛过了,你就获得了通往下一关的“入场券”,抗不过,便只能在自暴自弃中越陷越深,陷入恶性循环。
      反正都不好受,那么,还不如迎着头皮上!
      “没什么大不了的,闫璐!”呼啸的北风声仿佛听懂了闫璐的自言自语,像是在跟她开玩笑一样,刮得更起劲了,光秃秃的树枝发出更加凄厉刺耳的哀嚎。

      冬去春来,转眼间门前那株樱花树上,饱满粉嫩的樱花便挤满了枝头,一朵朵拼命伸展着柔软的腰肢,沐浴在正午阳光下。沉睡了一年的妩媚于此刻终于有了向世人展示的机会,远远望去,美得是那样梦幻、那样不真实。
      快要毕业考试了,班里的气氛也在无形中紧张了起来。可是闫璐的成绩却经常大起大落,十分不稳定。老师找她谈过几次话,闫璐自己心里也清楚原因,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自己曾经酿下的“苦果”,岂是一朝一夕就能亡羊补牢的吗?看着徐风每次考试依旧平稳的发挥,闫璐自惭形秽。
      “可能,自己天生脑子笨吧,徐风天生脑子聪明,不用怎么努力,都能考高分。”闫璐一边黯然神伤,一边收拾着书包准备放学。
      “一起走吧。”张婷从后面拍了怕闫璐的肩膀,吓得闫璐一愣。
      “哈哈哈,想什么呢?”张婷是个爽朗的姑娘,笑起来也特别有感染力,同样是两个阳光的女孩,自然很容易成为了好朋友。
      “嗨,没啥。”闫璐赶紧麻利地把前几天新买的笔袋塞进了书包。
      “是不是想徐风呢?”张婷突然神秘地凑过脸来,小声说道。
      “去你的,别瞎说。”闫璐显然被说中了心事,下意识赶紧看了看周围,还好没人。
      张婷和闫璐家里的方向大致相同,放学后两人偶尔也一起结伴相行。不过最近使两个人距离拉近的原因,还得是源于两人相互分享的“闺中小秘密”。张婷也有自己暗恋的男生,是徐风的好朋友,也是默默一直藏在心里。如此一来,两人便成为了闺中密友,放学后公交车也不坐了,也不让家长来接了,一边走路一边分享“今日密语”,两个人相互开导对方,为对方“出谋划策”,酣畅淋漓地痛骂情敌。原本漫长枯燥的回家路变得如此有趣开心,夕阳西下,只见马路上映出2只欢乐的身影。路边的梧桐叶在微风中摩挲着自己宽阔的“大手掌”,发出沙沙的声音,仿佛在为她们的精彩吐槽鼓掌助威。

      一天中午,闫璐和往常一样,和张婷手挽手走出了校门,刚拐出胡同口,竟然看见妈妈停着电动车在等自己。
      “阿姨。”张婷喊道。
      “哎,张婷,今天中午我得带闫璐出去办点事儿,你自己回家吧。”闫母微笑道。
      “那我走了啊,下午见。”张婷朝闫璐摆了摆手,便走了。
      还没等闫璐开口,之间闫母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闫璐的心瞬间开始紧张起来。
      “你爸爸出车祸了。”
      “什么?!”闫璐如同五雷轰顶一般。
      “快上车,去你二大爷家。”闫母仿佛没听见闫璐的震惊,直接催闫璐上车,随后,母女俩人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车水马龙中。

      穿过漆黑狭窄的楼道,闫璐到了二大爷的家,开门的是二妈。
      “嫂子。”
      “二妈。”
      “哎,进来进来,小如还没吃饭呢吧,坐着稍等一会儿,饭马上熟了。”二妈边说便往厨房走。
      “不用了,嫂子,不用忙活了,我二哥回来了没有?”闫母说道。
      “二妈,我爸爸没事儿吧。”闫璐的声音里带着明显哭腔,经历过安伯伯的事情,闫璐此刻心里怕得要死。
      “你爸爸没事儿,不用太担心。“简单安慰了闫璐几句,二妈便转身对闫母说,”你二哥已经在市医院了,我也找了小石问了,他说还是不要开刀动手术为好,一旦开刀,腿肯定就落下毛病了,还不如自己养,他这种情况,能养好。”
      小石是二妈亲妹妹的丈夫,县中心医院的大夫,人很热心,这么些年来,亲戚朋友有啥疑难杂症去医院,石大夫都会不厌其烦地热心帮助,这其中就有闫璐一家。这么多年来,闫父闫母一直很感激也很信任石大夫,闫璐也对这位“三大爷”充满了敬意。
      “好,辛苦嫂子了,那就听石哥的吧,把她爸爸接回来在家里养。”闫母点头同意道。
      “行,那我让你二哥看看情况稳定了,就去办出院手续。”二妈说。
      “谢谢你了,嫂子。”
      这天夜里,母女二人睡意全无,闫璐在床上呆呆地盯着天花板,闫母静静地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父亲这一出事,意味着家里的重担全部都落在了没有工作的妈妈身上,闫璐已经12岁了,过早的成熟使她早已能揣摩出大人的担忧。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黑暗的夜里,她只能听着妈妈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第二天中午放学,闫璐回家见到了父亲,父亲躺在床上,腿上打着石膏,缠满了绷带。
      “爸爸。”
      “回来了。”
      “你的腿怎么样了?”
      “磕断了,你三大爷说只能靠养。伤筋动骨一百天啊……去洗手吃饭吧,你妈做好饭了。”
      “嗯嗯,你怎么吃饭?”
      “我吃过了,在你回来之前。”

      闫父行动不便,只能卧床休息。作为家中的长女,在最艰难的一段日子里,闫璐必须帮妈妈挑起家里的一切,端屎倒尿,洗碗拖地,然而这些都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父亲的脾气日益暴躁,动不动就张口训斥,家里的气压简直低到令人窒息。
      “卫生纸擤鼻涕还要用那么多吗?浪费!知不知道咱家都没钱了!”
      “衣服扔的到处都是,赶紧收拾起来!”
      “走路把腰直起来,天天含胸驼背的像什么样子!”
      说实话,每次回家从父亲眼前走过,就仿佛穿越封锁线一样,大气都不敢出的闫璐恨不能光速闪过父亲眼前。平时从父亲手中接过便盆时,更是连眉头都不能皱一下,尽管眼中看到粪便的时候,总归不可能是高兴的,毕竟平时看自己的排泄物都会觉得恶心,但是如果一旦流露出来被父亲捕捉到,那便是大逆不道的不孝之子的表现,必然会引起父亲的一顿呵斥。闫璐小心翼翼地端着便盆,去厕所倒掉,然后从天井的缸里舀了一瓢水,认真刷洗完便盆。最后看到清澈的水从便盆倒出来的一瞬间,闫璐的心里总算是平静了。
      唯一值得高兴的地方,就是家里的伙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为了让闫父的腿早日好起来,闫母每天熬骨头汤,闫璐最爱啃大骨头了,再加上青春期的孩子本身就是身体生长发育最旺盛的时候,闫璐真是看见什么都馋。更不用说每顿饭都有自己最爱吃的大骨头,连汤带肉,闫璐每次都能打扫个精光。大骨头汤,成为了那段时间让闫璐唯一开心的事情。然而,没想到,这旺盛的胃口,终有一天也会成为闫璐挨骂的导火索。
      “吃吃吃,就知道吃!一点教养也没有,别人刚走,你就忙不迭地拆开吃,没见过吃的吗?以后别人来家里看我,拿来的东西,我不吭声,谁也不准动一下!”
      闫父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正在蹲在地上拆包装的闫璐顿时吓得浑身哆嗦,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站起来,满腹的委屈和惊恐,全都化成了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闫璐强忍着,拼劲全身的力气忍住泪水不掉下来,闫璐从小就是这样倔强,越是被父母骂,她越不想在他们面前掉一滴眼泪,在闫璐眼里看来,每一滴眼泪都是她屈服的证明。她转身默默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在脸着枕头的一瞬间,噙不住的眼泪终于像断了线的珠子,争先恐后地奔涌出来,很快浸湿了枕头。闫璐窝在床上,紧紧咬着被子的一角,用嘴轻轻吸气吐气,生怕让人听出来一点儿啜泣的声音,否则,自己的尊严即将尽失。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只见闫母走了进来,轻轻坐在闫璐床边。闫璐哭累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了,醒来时,发现妈妈在摸自己的头。
      “饭做好了,起来吃饭吧?”闫母慈祥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嗯。”睡了一觉,刚才的难受似乎也消解了一半。
      “你爸爸现在在家养病,没法出去挣钱了。咱家现在每天的开支还那么大,吃喝拉撒还有看病买药,你爸爸每天心里着急得上火,脾气肯定不好,他刚才训你,也不是真的那个意思,你要体谅他。”闫母一边温柔地摸着闫璐的头,一边慢慢说道,另一只手还拿着煎鱼的筷子,筷子上裹的面糊被炸得金黄,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知道了。”闫璐起身,准备下床穿鞋吃饭,毕竟,叽里咕噜的肚子已经不允许她再继续怄气了。
      血浓于水,这句话可不是白说的,纵使当时骂得再狠、气得直顶天灵盖,终究还是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化解。日子虽然难过,可随着时针的滴滴答答,这一分一秒的,也就过去了。渐渐地,毕业会考的日子一天比一天近了,闫璐的压力也一天比一天重了。
      这段时间,由于父亲的事情,闫璐已经没有什么心思和徐风一起玩了。她甚至感觉到更加自卑,认为自己根本配不上和徐风站在一起,他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一个根本不会和自己产生交集的人。他似清风徐来,吹化了闫璐的心,却在不知不觉间,又轻飘飘地飞向了远方。闫璐伸出手想抓住这一切,可是他是风啊,风是洒脱自由的,是放荡不羁的,怎是你想留就能留住的。风去了,可涟漪却久久不能散去。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最近心情不好,很压抑,看见他们现在在一起那么开心地笑着,我心里很难受。今天看见薛莉穿了一条很好看的新裙子,我很嫉妒,我恨她,但我也很自卑。我喜欢徐风,可是她却抢走了他。我恨不能杀了她!”也许是心里压抑得太久,闫璐突然想到了写日记这个方法,可临时手头找不到新的本子,只能先撕了一张作业纸,写在了上面。写完后,闫璐本想撕碎,却突然住了手,她看着这张纸条,这仿佛是她目前唯一的“朋友”,无论她说什么都不会训斥、嘲笑她的“朋友”,就算把自己的内心撕裂,把最邪恶、最可怜、最自卑、最丑陋的一面展示给它,它都不会背叛自己。看着自己写完的字,闫璐感觉心里舒服了一些,于是她默默地将她的“朋友”折好,放进了笔袋里。

      下午的课令人昏昏欲睡,尽管老师在讲台上声嘶力竭地强调着考点,闫璐的上眼皮还是不停地在打架。为了给自己提提神,闫璐想到了笔袋里的风油精。拉开笔袋,蹦出来一张纸条,上午的多愁善感此刻已烟消云散,闫璐一边暗笑着自己的矫情,一边想着赶紧“焚毁证据、以绝后患”,趁着老师转过身去板书,她悄悄摊开纸条准备撕碎。
      就在闫璐低头准备撕纸的一瞬间,她忽然瞟到笔袋里还露着一张纸条的一角。
      “嗯?这是什么?怎么两个纸条?”闫璐拼命回忆,明明上午放的就是一个纸条啊!
      闫璐好奇地放下手中要撕的纸条,摸出另一张纸条,打开一看,“咦?这不就是我上午写的吗?”闫璐皱起了眉头,“那另一个是什么?”
      这样想着,闫璐打开了刚刚那张“死里逃生”的纸条。
      “闫璐,谢谢你喜欢我。可是,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现在不是恋爱的时候,你应该把你的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你的成绩差,马上就要考初中了,希望你能把注意力都集中到学习上,考上一个好的初中。最后,再一次感谢你,谢谢你喜欢我。——徐风”

      读完这封信后,闫璐脑子嗡地一下,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受到一阵眩晕。要不是在上课,她恨不能立刻冲出教室,找个地缝让自己钻进去,永远都不要再见到任何人,尤其是徐风!教室里安静地出奇,只有头顶的吊扇在哗哗作响,仿佛它也窥探到了闫璐的秘密,在为闫璐鸣不平。闫璐表面故作镇静,手哆哆嗦嗦地紧紧攥着这张纸条,塞进了裤兜里。
      “撑住!闫璐。马上就要放学了,再多的眼泪,也要找到没人的地方才能流。”

      下课铃声响了,闫璐飞一般地从教室后门冲了出去。一路上,眼泪就止不住地往下淌,
      “不可能?什么不可能?你跟薛莉就有可能了是吧!”
      “现在不是恋爱的时候,那你和薛莉每天算怎么回事?”
      “什么’把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你是觉得我配不上你吧,你是觉得自己太优秀了吧?”
      “我知道我成绩不如你,琴学得也不如你,家境也不如你,可那又怎样,轮不到你来说!“
      快到家门口,闫璐赶紧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装作没事儿人一样,打开了家门。可说到底,还是拙劣的演技,闫母一眼就看出女儿今天不太对劲儿。再看到女儿径直回到房间把门关上,她便更加确信今天一定发生了什么。
      扔下书包,坐在床上,闫璐拿出了那张“拒绝信“,或许刚刚在路上就已经哭过一次的缘故,闫璐此刻并没有多少眼泪。再一次看到徐风的字迹,巨大的羞耻感又一次袭来,闫璐死命咬着下嘴唇,拿信的手在不停地颤抖。
      她悔,悔不该当初写完纸条没能及时撕掉,知道徐风素来有爱翻自己笔袋的习惯,这才让徐风发现自己的心事!
      她恨,恨徐风高傲又无情地直戳自己的伤疤,站在高处践踏凌辱自己的自尊!
      她怨,怨为什么自己生在普通的家庭,怨为什么老天爷不给自己光滑的皮肤,怨老天为什么让父亲遭遇了车祸,家道中落!
      她恼,恼自己不争气,成绩一落千丈这才输给徐风,让徐风有了趾高气昂、数落她教育她的资本!
      虽出身普通,但自小有父母的宠爱、亲朋的赞誉,闫璐从小便是一个心性高傲的姑娘。徐风的信,让自尊心强烈的闫璐感到从未有过的侮辱。自己曾经是那样的喜欢他、暗恋他,为了他曾经那样的努力过、疯狂过,如今才知道,自己只不过是人家眼中一个“成绩差“的人,一个根本就瞧不起的人!闫璐的梦碎了,徐风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狠狠地扎扎透了自己那颗本来柔软的心,那颗可以为他做出一切让步的心,于此时此刻,被伤得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怎么了?“说时迟那时快,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闫母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原本愣神的闫璐赶紧把手背到后面,可已经太晚了。闫母见状更加担心,严厉喝令女儿将信交了出来。没办法,闫璐只能乖乖从命,闫母紧张地看后,问道:
      “这是谁给你的?“
      “是,班里的一个男生,他说他喜欢我,我写了这封信,想拒绝他叫他死心。“
      “这是你写的信?“
      “嗯。“
      闫母舒了一口气,把信还给了闫璐,闫璐赶紧塞到枕头底下。
      因为喜欢一个人,所以什么都想和他有交集。不知何时,对于徐风的字,闫璐总是有意无意地模仿,渐渐地,闫璐都可以“以假乱真“了。正因为如此,闫璐刚刚才平安逃过妈妈逼问这一关,然而,想到这里,闫璐不禁悲从中来,鼻子一酸,眼泪又落了下来。
      “闫璐,你出来一下!“是父亲的声音,闫璐吓得赶紧拿袖子抹了抹眼泪,慌忙踢着拖鞋走了出去。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
      “……“
      “我很失望,我们是你的父母,你却这么不信任我们,什么都不跟我们说,我真的很伤心,对你很失望!“
      “我知道错了,爸妈,是我错了。“嘴上说着错了,心里却一百个不服气,凭什么要告诉你?你天天在外面开车,一个月才回来一次,动不动就疾声厉色,有什么好说的!
      “行了,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以后我希望你不要再瞒着我们了。“闫父看着女儿耷拉着脑袋,开始有些心软。
      “知道了,爸爸。“
      “洗手吃饭去吧。“
      关上洗手间的门,闫璐终于能松一口气了。她再次掏出这张“罪魁祸首“,认认真真地看了最后一遍,然后狠狠地把它撕碎,撕得细碎,扔进厕所。这张承载着自己被践踏的尊严的纸条,纷纷扬扬地像雪花般飘落,随着一声干脆的冲水声,这份“屈辱”被冲得无影无踪。关上厕所的灯,在一片黑暗中,闫璐咬牙切齿地狠狠说道:
      “学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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