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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 38 章 ...

  •   苏珢蕴静静地看着那只抓着自己胳膊的手,然后说:“麻烦松开你的手。”

      宋渟筠愣了一下,随即松开手,垂眸说:“你受了伤……”

      “不严重。”苏珢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打断他:“不劳你费心。”

      宋渟筠皱着眉头,好像是有些生气了,看起来还要说些什么。

      苏珢蕴没管他,转身就要离开。可是没走两步,他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一股剧烈的恶心感涌上来,然后毫无防备地倒下去。

      “苏珢蕴!”

      这是苏珢蕴在昏迷之前听到的最后一话,然后他感觉到有人扶住了他,接着彻底失去了意识。

      ……

      韩商刚好从外面遛弯回来,看见宋渟筠搀扶着苏珢蕴进的府赶忙跑过去。

      韩商一眼看见了苏珢蕴身上的伤,又是心又是疼焦急地问宋渟筠:“怎么了这是?早上出门还好好的,回来怎么就成这样了?”

      “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伯父,他伤得很重,先把人扶进去躺下吧。”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韩商帮着把人扶着躺下又急急忙忙地问。

      宋渟筠开始没说话,取银针施了几针才说:“路上遭人暗算了,此毒不寻常,我也没有把握。”

      “啊?”韩商听了这话眉头紧皱,在房内来来回回地踱步,抖着手说:“那怎么办?”

      “我已施针暂时抑制了毒的蔓延,但还请劳烦伯父去我府上将我父亲请过来,如实说就好。”

      “好。”

      韩商出去了,宋渟筠找了个凳子坐在榻边,静静地看着正在昏迷的苏珢蕴。

      天色昏沉,摇晃的烛光下宋渟筠伸手替对方理了理鬓边有些凌乱的发丝。许是实在是不好受,对方连在昏睡时仍皱着眉头,睡得并不安稳。

      苏珢蕴的侧脸在微弱的烛光下显得苍白,一只纤细瘦削的手腕虚虚地搭在榻边,然后又被人握在温暖的掌中。

      “脉象紊乱……”宋渟筠小声念叨着,一边把另一只手搁在苏珢蕴额头上。

      好烫。

      他又帮着苏珢蕴把外衫脱下,端了盏温水灌下去。现下人已经开始发热了,需得多喝些温水。

      外面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响起,韩商拉着宋玘走进来。

      宋玘一手拎着一个药箱,一手被韩商拽着,急急忙忙地走进来。

      “诶呦喂,都说了让你走快些,别磨蹭了!”韩商急得简直要跺脚。

      宋玘把药箱放下,走到榻边看着昏过去的人说:“怎么讲?”

      宋渟筠如实回答:“中毒了,是被淬了毒的兵器伤的。”

      “伤哪了?看看。”

      宋渟筠依言让开了,宋玘盯着伤口沉默了片刻然后才给苏珢蕴把脉。

      韩商在一旁问:“怎么样?”

      “不是普通的毒,伤口处腐烂发紫,附近筋脉颜色暗沉,有蔓延之势。让下人准备清水,你也去外面呆着。”

      韩商大为不解:“我为什么也要去外面呆着?我的存在是影响你的发挥了吗?”

      宋玘从药箱里掏出许多瓶瓶罐罐,一边点上一支自己带的油烛点上,取出一把小刀放在烛焰上炙烤,一边慢悠悠地回答:“接下来的场面会有些血腥,我担心你们读书人会害怕。”

      “我不出去。”韩商搬了个凳子抱着胳膊坐在一旁。“当点心,他出了什么事我要和你闹的!”

      宋玘一脸无所谓地笑了笑:“哪里用得着你闹,你当我的招牌是闹着玩的?”

      韩商还要再说,宋玘却转过头去和宋渟筠道:“把他扶起来。”

      宋渟筠依言慢慢地将苏珢蕴扶起来,让人靠在自己怀里,再把左手的衣袖捞上去,露出一道两寸长的伤口。

      伤口颜色暗沉发黑,隐有烧伤的痕迹。

      “这什么毒这么厉害?伤口都发黑了。”韩商有些坐不住,面露焦急,拽着宋玘问。

      “这是一种很厉害的毒药,名曰赤焰。接触血肉之后普通人不到半刻钟就会毒发身亡,还会腐蚀人的血肉。若拿这种药处理尸体,浸泡三个时辰,好好的人就会变成一堆焦炭。”宋玘烤着刀子悠悠地回答。

      “你这么了解那就是有把握了?”韩商稍稍缓和了点。

      “呵。”宋玘冷笑一声:“你猜。”

      韩商顿时脸又黑了三分。

      “好了,父亲。”宋渟筠在一旁说。

      宋玘看着水端了上来,招呼着人让把水端到自己眼前,拿着刀就开始要割掉腐肉。

      韩商有些不放心,问:“你就这么直接割啊?”

      宋玘白了他一眼:“难道等他醒了再割啊?”

      韩商哑口无言。

      “放心,人都晕过去了,不会觉得疼的。”宋玘动作很利索,说着话的功夫就动手了。

      苏珢蕴额头冒了不少冷汗,皱着眉轻轻蹭了蹭。宋渟筠腾出另一只手替他擦了擦汗,隔着几层布料都觉得他身上烫得吓人。

      宋玘很快将伤口处理好,敷了一些药包扎好,又写了一张方子递给韩商:“照这上面拿药,份量一点也不能错。一份就要熬两次,饭前一个时辰服用。”

      韩商接过方子,又问:“这就好了?”

      “哪能啊。”宋玘又在药箱里捣鼓里银针,接着话:“伤口是处理好了,但他现在高烧不退,我现下要用银针给他退烧。你那药半个时辰之内就要给他灌下去,那毒要慢慢地清楚”

      宋玘捏着银针斟酌了片刻又说:“去你们府上对面那条街的同兴药铺,带着我的腰牌去,以后请我吃顿饭抵药钱。”说着抛了一块腰牌给他。”

      “噢噢噢,好,我这就去。”韩商听了以后就出去找人拿方子了。

      “怎么伤的?下这么狠的手?”宋玘看向宋渟筠问。

      宋渟筠一边将人扶着躺下,一边说:“路上遇刺,我顺路的。来的全是死士,刀剑上全都淬了毒,此行他们是要置他于死地。”

      宋玘这边扎着针,一边思索着说:“照理说他撑不了这么久,只是此毒属至阳之物,他身上的蛊又属级阴之物。两厢压制,倒也让他撑了这么久。”

      宋渟筠没说话。

      宋玘接着说:“只是这样如此一来,忘忧也会受到影响。我看脉象紊乱,忘忧伤心肺,他又是早产儿,从娘胎里带的心疾。此时心肺应是损伤最为严重的。神仙打架,伤得最厉害的也是他的身体。”

      “那父亲看该怎么办?”

      “左右不过先将毒解了,只是要慢些。眼下最急的是要让他先退热醒过来,再慢慢修养。陛下那边你说得上话,你去向陛下替他告个假。他这没个十天半个月的也好不了,不要太劳累了。”

      宋渟筠有些疲乏地点了点头:“嗯。”

      半个时辰过后,韩商端着药走了进来。宋玘摸了摸苏珢蕴的额头发现退热了以后,将银针一根根收了起来。

      毕竟这毒是个麻烦,苏珢蕴身上全是病,针灸的过程自然也要麻烦些。倒是韩商看着他身上密密麻麻的银针心疼得不得了,一直轻声说让宋玘轻一点。

      宋玘把药递给宋渟筠,收拾着药箱子对韩商说说:“这两天不可松懈,他体质特殊,要时刻有人在一旁看着。我已嘱咐澜意,这两日他会留在这里照看。”

      韩商笑了笑说:“倒是有劳贤侄了。”

      宋渟筠端着药碗垂眸看着碗里的黑黝黝的汤药,眼里不见丝毫情绪。雪白瓷勺搅动着,时不时有磕碰的响声。

      宋玘先是看了躺在榻上昏迷着的人,然后转头说:“好了。他此刻需要静养,我们出去吧。这里有他就好了,我正好也有些需要注意的地方和你说说。这其中啊……”

      他说着就把韩商拐带出去了,顺手带上了门。

      宋渟筠先是一手把苏珢蕴扶了起来,在一勺一勺地将药喂进去。好在已经退烧了,人也老实,并不多时一碗药就喝完了。

      他拿了块锦帕擦了擦不小心洒落的汤药,然后才将人扶下去躺好。

      宋渟筠正要站起身来将药碗送出去,起身时只感觉有什么挂着自己的袖子了,一扯还没扯掉。他这才低头看了一眼,几根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拽住了自己的衣衫。

      苏珢蕴拽得有些用力,指尖都泛白了,只是不肯松手。

      宋渟筠半蹲下去,轻轻地掰着那几根手指温声说:“我等一会儿就回来了,别害怕。”

      话说完,那只手并没有松开,反而攥得更用力了。明明尚在昏迷,苏珢蕴却像是醒着般地摇了摇头。他咬着嘴唇,明明虚弱至此没了力气却还是要死死地攥住那块布料,嘴里还在呢喃着什么。

      宋渟筠侧耳倾听,声音虽然很小,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发出的声音却很清晰。

      他在说:“母亲,别把我关起来……”

      “母亲,这里好黑……你别走……我以后一定会听您话的,不会再惹您生气了……”

      宋渟筠的心像是被人伸手狠狠拧了一下,满腔心酸却又说不出话来,全被堵在了喉间。

      他知道,即使苏珢蕴现在在人前有多么得风光,可他以前在宁国公府的日子里一定不好过。

      明明……他以前也是一个自在无忧的苏家公子,却无辜地被卷入了那场血腥的漩涡里。

      宋渟筠这么多年一直在想,如果他当初没有跟着宋玘一起回蜀州,是不是他们就不会走到这样相见不相识的地步了。即便他以一人之力保不下整个苏家,却也能让当初的苏宁好好地活下去,不会像现在这样处处受制于人。

      苏宁会和他在蜀州好好活下去。

      宋渟筠眼有些酸,轻轻眨了几下眼睛之后默默地攥住了苏珢蕴的手。

      即使过往的一切都不能再更改,即使苏珢蕴将他忘得一干二净,宋渟筠也要他身后从此不再是空无一人。

      以前他不在,以后他要一直在。

      苏珢蕴睡得并不踏实,许是伤口疼得紧,他这时神志不清楚了才会一直嘟囔着喊疼。

      宋渟筠忽然想起苏珢蕴小时候和他父亲一样是个小古板,一天天的只知道读书。冷了不会说,馋了也不会说,他陪他玩了有将近一年的功夫才将人半哄半骗地宠着有了些孩子样。

      他比苏珢蕴要大整整六岁,小时候苏珢蕴什么都会听自己的。

      倒是现在,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也就只有睡着的时候乖些。

      周濦也不是什么活泼的性子,宁国公之后也全是些读书人,都是一个比一个呆板的。倒让苏珢蕴也越来越冷,越来越无趣。

      也不知道他又要又哄又骗的才能让人变回十三年前他还没离开时的那个样子。

      想到这里,宋渟筠轻声笑了笑,倚着榻沿安静地端详着对方。

      相隔十三年,相貌其实已经大不相同,只是眉眼间依旧有着从前几分样子。

      明明也才二十的年纪,虽然外人都说他二十二,却也该是少年心性才对,没得来由天天像个老头子一样。

      宋渟筠记得八月十五是他的生辰。周濦虽然给他改了家世年纪,却没改生辰,倒也奇怪。

      下月就是他的生辰了,送些什么东西好呢?

      “你是一国之相,想来也不缺那些金银玉器。可我除了那些,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了。”宋渟筠托着下巴,温声说。

      许是药里的安神药起了效用,苏珢蕴渐渐睡得安稳,那只攥着衣袖的手也松了劲。只是人不知不觉地就往榻沿蹭,抓着被子就把自己裹成一团。

      宋渟筠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心疼他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好笑他一个人睡觉也不老实。

      他握着那只露在被子外面的手,发觉手渐渐有些冷了,七月的天,他手心里的手却越来越冷。
      宋渟筠知道是苏珢蕴体内的蛊又发作了,却也无能为力。是宋玘故意催那蛊发作的,一碗药下去忘忧蠢蠢欲动。只是如果不如此,苏珢蕴所中之毒没有那么容易解。唯有一物降一物,才能将风险降到最低,况且解这毒本来就要寒凉之物。

      还好没有预计中的那么严重,人看起来也没有很难受。宋渟筠送了一口气,只要等他醒过来基本就没有什么大事了,再好好将养几天就能好全。

      只是宋渟筠真的有点生气,自己都那么推心置腹地和他说了那么多,苏珢蕴对他还是那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宋渟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松开手给他盖好被子,端着药碗送出去。

      他轻轻地走出去,再瞧了一眼里头,再轻轻地关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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