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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 25 章 ...

  •   等人都走了以后,苏珢蕴斜倚在榻上,原本他是有些饿的,但因为喝了一碗药,此时也不觉着很饥饿,所以只叫人端了几碟子糕点来垫垫。
      “义父,你竟还未用过午膳么?”苏冉看着苏珢蕴一手拿了一块糕点,一手还拿着一本公文看着,皱了皱眉头,不大高兴地说:“药这种东西其实并不适合空腹的时候服用。”
      “大夫不也没说一定要在饭后服用?”苏珢蕴没好气地回了他一句。
      正吃着,苏珢蕴冷不防地咳了起来,本以为只是呛了风,没想到愈演愈烈,胸口内突如其来的剧烈的疼痛感让他在一瞬间一时有些模糊。苏冉见状赶忙从右手边绕过书桌去扶他,轻轻地拍着苏珢蕴的后背。
      苏珢蕴在模糊的意识里感觉到了有人在两边扶着自己,然后他突然就清醒了……
      既然苏冉在他的右边,那么在他左边的人是谁?
      不待苏珢蕴抬头看个究竟,那人便开口说了话。
      宋渟筠没好气地说:“大夫说了你也不见得会听。”
      苏冉这时候也没得功夫和宋渟筠问好,心思此时都扑到自家义父身上去了。
      苏珢蕴一边拿帕子捂着口咳嗽,一边说:“无妨,只是呛着风了,歇一会便好。国师大人不是走了吗?怎的又折回来了?”
      宋渟筠冷笑一声,并未说话,只一掌拍在苏珢蕴后背上。苏珢蕴冷不防遭他一击,哇的吐了一口血出来。苏冉见状就要骂人,却被苏珢蕴一把拽住了,苏珢蕴知道宋渟筠是在逼出他胸口内的瘀血,可委实不该在这个时候。他喘着气,胸口的痛楚虽然减轻了几分,却还是让人皱了眉,此刻那处就像是有一块棉絮在堵着,闷得疼。宋渟筠在一边扶着他,往他嘴里塞了一粒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然后苏珢蕴听见宋渟筠说:“别急着吞下去,先含在嘴里,等药化开了再咽下去。”
      苏珢蕴点了点头,忍着剧痛将那粒药丸含着等化开,也不知道这里头都放了些什么药,总之,苏珢蕴对它的评价止有四个字“苦不堪言”。
      宋渟筠面无表情的拿着苏珢蕴的一只手给他诊脉,然后面无表情地说:“想必给你看病的那大夫也和你说过了,拿药须得斟酌着吃。我瞧他医术也并不是很高明,你寒气侵体却还给你下猛药,不若让我带人去砸了他的医馆,也免得他再去祸害其他向你这样不拿自己当回事儿的人。”
      苏珢蕴:“……你倒是让谏院的院令寻了个好由头去向陛下参奏你一本……”
      宋渟筠冷笑了一声,说:“我倒是觉着你该少说些话,指不定还会好的快些。”
      苏珢蕴莫名在他的语气里品出了一丝气愤的味道,但他又认为是自己胡思乱想了,他同宋渟筠非亲非故,也就认识了这么个把月的时间,硬要论交情,也只不过是那一夜宋渟筠替自己挡了两支冷箭罢了,旁的也真论不出什么来,没必要因为这种事生气啊。
      宋渟筠垂着眸,低头时一缕发丝垂下,恰好落在苏珢蕴手边。一阵清风送来,那丝丝缕缕的发丝便轻轻地蹭过苏珢蕴地掌侧,有些痒。他想让开些,宋渟筠却误以为他要躲,手上的力道便不由得重了几分。这让苏珢蕴有种被动的感觉,他自小便不喜这样,脸上也不由得冷了几分。
      “宋渟筠,你把手松开。”
      “别动。”宋渟筠松了些,却依旧是紧紧地抓住对方,生怕对方再跑了。
      苏珢蕴同宋渟筠挨得有些近,这让苏珢蕴感觉有些不自在,他是不喜欢同人挨得很近的。而苏冉在一旁扶着,也没见着有想要说话的意思,只是着急,丝毫没有感受到周围气氛的不对劲。
      “万物无常,循行有理。”宋渟筠似乎是叹了一口气。“有些话我本不该同你多说,只是相识一场,同行一程,我又为医者,断没有坐视不理的道理,便也只好做回讨人嫌的角色,同你多唠叨几句。我旁的不说,就单论医术,这是可以说得上话的。我能看得出你虽看起来身子骨硬朗,却也是久病缠身。本来说倘若一开始就有好好将养将养的话,是不该内亏至此的,只是像今日那样的药想必你从前也是吃了不少的。这一次一次的药灌下去,虽说见效确实是快,但也却是极为伤根本的。从前是否生了重病?”
      苏珢蕴想了想,回答:“十岁那年有一次高烧不退,反反复复病了月余方好。”
      宋渟筠皱了皱眉,接着问:“听说你正是那一场高烧之后就忘了十岁之前所有的事情,也认不得人了?”
      苏珢蕴点了点头:“不错。”
      正说话间,那粒药丸便起了作用,胸口已经是不那么疼了,只是还有些闷。
      宋渟筠诊完了脉,收回了手。
      “终究是多年积下来的病,终归是没有那么容易根治的。只是这里也没有什么好药材,须得回了京才能……”
      “宋大人。”苏珢蕴打断他说:“宫中自有太医,太医院的医术也是不差的,也就不劳宋大人如此费心了。之前那夜的事我还未曾谢过你,倘若不是宋大人,我此刻也就没有这么好的精神同宋大人说话了。”苏珢蕴低着头,手里攥着一条藏青色的帕子,没看他一眼。苏冉见苏珢蕴好了不少,精神也有了些,便要下去办别的事。苏珢蕴心知还有很多等着人去处理的事情,便不等苏冉开口,便让苏冉出去了。此刻房内再无其他人,仅有他同宋渟筠两个人在了。
      “我知晓你不信我。确实,不管是什么人都不会完全信任一个半路上冒出来的人,你很聪明,却有些墨守成规,今后需开心些,方不致这病郁结于心。敌意归敌意,有些事情我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骗你的。这些话你能听最好,不能听我讲想必太医院里的太医也该会同你说起类似的东西来。”宋渟筠缓缓地说着,语气也温和了许多,只是苏珢蕴听着总感觉有些悲伤的情绪藏在了这里头,他突然有些后悔那样同宋渟筠讲话了,或许真的是自己一直在用一种敌视感觉去面对他,而对方或许真的没有什么坏心思,大家真的就只是单纯地都是在一起为皇家办事罢了。
      “你也不必太在意这些事,自己开心就好。听闻陛下尚在府邸时你便同陛下住在一块,想必你其实同宁国公的关系并不是那么好,要不然以陛下当时的身份,宁国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己嫡亲的孙儿在那样的府里头长年累月地住。”
      苏珢蕴点了点头。
      许是怕说到了他的伤心事,宋渟筠又说:“陛下以前同我说过,你小时候其实是个很乖的孩子,喜欢粘人又听话的紧,叫人打心里头喜欢。所以有些事你不必太过于放在心上,有得必有失,陛下曾经也同我说过,他是一直把你当亲兄看的。”
      苏珢蕴听了这话睫毛轻微地颤了颤,他终于抬起了头,只是仍旧不看宋渟筠。人人都道世间就属帝王最是无情,他也知道身为一个君王心里头是绝不会装下那么多的感情的,可他还是忍不住问:“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只是这种话你也明白,是不好就这样说出来的。确实感情深便越是难以开口,所以陛下也只好偶尔同我说说便罢了。我这人虽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却是最不喜欢说谎,你大可信了我今日对你说的这番话。”
      宋渟筠想了想,又补了一句:“不信也无妨,你我毕竟初识,有些事情日子久了你自然也就明白了。”
      这话像是在教小孩。
      苏珢蕴又咳了起来。
      宋渟筠抬手,却又在犹豫之中放下了,转而给苏珢蕴倒了一杯热茶。
      “多谢。”
      “客气。”
      然后良久无言。
      “宋渟筠。”苏珢蕴突然叫他。
      “嗯?怎么了?”宋渟筠看向他。
      “谢谢你。”
      “嗯。”
      宋渟筠轻轻地笑了笑,站起身来。苏珢蕴也随着抬头,看着他。
      以前初次披挂上阵时,周濦曾说他生的不像个将军,太温和了,他还有些不高兴。后来上战场的次数多了,他凌厉诡异的打法与他的面貌截然不符,漠北的新王也说他像个温柔乡里出来的贵公子,怎么看怎么不像那个曾经带着三百人夜袭并一把火烧了漠北粮仓的人,而周濦再也没说过那样的话。
      宋渟筠也看着他。
      苏珢蕴眼睛生的极好看,浓密的鸦羽却遮不住眸子里的星光流转。极黑的眼珠在垂眸之时便显得分外温柔,有江南韵味,骨子里都带着温柔,这是什么也冲刷不了的。只是它们常被这具身体的主人压抑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只是会在偶尔,它们便会趁其不备,流露出来。
      宋渟筠笑着说:“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生的极有江南那边的韵味?”
      “我是燕京人氏。”
      “我知道。”宋渟筠点了点头,又接着说:“许是上辈子,是前世留下来的因果。”
      苏珢蕴摇了摇头:“我并不是很相信轮回之说。”
      “这种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好了,我走了,待会叫人给你送药来,告辞。”
      “嗯。”
      宋渟筠走出门外,回想着自己方才说的那句话。
      ——“许是上辈子,是前世的因果。”
      是啊,苏冉于苏珢蕴而言,何尝不是前世?而他此番寻人,又莫不是前世的因果?
      从前,他同苏宁,向来是要好的。他的手里还有一封聘书,是打算在那一年交给对方的,此后,二人再不分离,只是天偏不遂人意。这一次,他要找的不仅是苏宁,更要找出当年陷害苏家的幕后真凶。他要苏程两家英魂得以沉冤昭雪,既然苏珢蕴忘了前事,那前路凶险,尽数让他一个人来背负好了。
      他也只想让苏珢蕴安安稳稳地过完这一辈子,应了从前的那个名。
      至于从前那段往事,想不起了最好,宋渟筠只希望他能好好的。况且苏程两家冤案的发生说不定还有皇家的助力,单靠那么几个人和几封来历不明的书信,是绝对扳倒不了两家的簪缨世族的。既然牵扯到了皇家,便未必没有可能同周濦有关。倘若真的如此,那这以后的路必然是艰难险阻不断,如今皇党势大,上官氏以上官君为首,燕京苏氏以宁国公苏庆为首,楚氏以定国公楚岚执为首,还有顾氏和赵氏,都是周濦的支持者。
      苏哲曾经是周濦的先生,听宋玘讲过,从前周濦曾经想要让苏哲成为他一党派的人。毕竟苏哲师承欧阳仪,欧阳仪又是从前文人士子之所向,作为继承了欧阳仪全部绝学的唯一一个学生,在欧阳仪去世后,苏哲自然而然地就成为了天下学子之代表。倘若能将此等人招到自己麾下,那便是等同得了人心。而在那样的乱世里,拼的不仅仅是武力与智谋,更是得人心者得天下。
      宋渟筠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英豪既不能为我所用,又何必使其再留于世间,又焉知今日不相为谋之友,不是来日迎面陌路之敌?”
      他想要还苏程两家一个公道,只怕是有人不肯。

      燕京皇城。
      周濦正在与人下棋,对方是兵部尚书上官君。
      上官君今年已有五十七了,人也显得年老。鬓边的头发早已花白,浑浊的眼睛里却如同一潭深不可测的池水。他看着周濦又落下一子,斟酌着下一步。
      周濦支着头等着他的下一子。
      上官君终于是落定了一字,周濦随即落下。
      “朕胜了。”周濦笑了笑,说。
      “陛下棋艺精湛,臣不敌。”
      “去见过皇后了?”周濦端起茶盏,抿了一小口。
      上官君的嫡女是周濦还是亲王时娶的妻子,也是如今的大周皇后。自周濦登基后,便给了上官君一个天大的恩典,准他在皇后想家传召时进宫探望女儿。
      “感激圣上恩典,来之前已经见过皇后娘娘了”
      “嗯。皇后前些日子也常与朕说想家,只是奈何祖宗们定了规矩,不便回家,幸而爱卿进宫解她思家烦忧。”
      “陛下同皇后娘娘龙凤和鸣,实乃大周之幸事。”
      “爱卿。”
      “臣在。”
      “朕心中终究有愧。”
      “陛下乃真龙天子,不必有愧。”
      周濦轻轻地叹了口气,拂袖抬手乱了一局棋子。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第 2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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