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4、第 24 章 ...

  •   宋渟筠一手支着头,一手捏着一颗白子,静静地看着眼前的棋局。王菁就在一旁候着,许久没出声。她知道少主独自一人下棋时便是在想事情,她也不便打扰。终于,一子落定,见了胜负。宋渟筠收了收衣袖,一边捡着棋子一边问着话:“可是有什么事?”
      王菁稍稍地躬了躬身子,轻声道:“回少主,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想着少主负了伤,便想着来看看,且京中也来了些消息。”
      “倒是劳烦你记挂着我这点子伤了。”宋渟筠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提起一旁小桌上的小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前些时候试的药出了些问题罢了。”
      “属下刚开始也疑惑,那伤本不是很要紧的,除了有些撕裂以外,本不应该致使昏迷的,况且少主身子一直硬朗,鲜少生病。”王菁顿了顿,接着说:“只是属下多嘴一句,既然有属下在,少主委实不该亲身试药,倘若伤了身子,就是我们的失责了,也辜负了先生的养育教导之恩。”
      “你这话倒是说的有趣。”宋渟筠笑了笑。“既然是我配的药,那便是要我自个儿来亲自试药的,岂有拿你们来试药的道理?况且我心里有数,药量我都是斟酌好了的,只是不承想它竟是如此禁不得雨淋的。好了,不说这件事了,说说京中来了什么消息?”
      王菁道:“先生说,陛下已经命工部着手开始建造观星楼了。”
      “嗯。”宋渟筠低头抿了一口茶。“等观星楼建成以后,我们可就没这清闲的好日子可以过了。我知晓你素来喜欢研究星象,此次正是个好机会,可愿与我一同入宫?”
      “倘若少主说了,那便该要去的,只是宫规森严……”
      宋渟筠放下茶杯说:“这倒不是什么问题,我们既不是在内宫,自然也就没有太多的规矩,况且日后指定还会忙不过来,哪有时间到处乱逛。此时我只是问你自己的想法,你自小就喜欢跟着我,我这些年来也是真心把你当亲妹妹一般来看的,你就只想着自己愿不愿意就好了。”
      王菁垂首静了片刻,然后才缓缓说道:“自然是愿意的。”
      “这可是你说的,我也正愁没有一个信得过的又能干的人帮我,那便这么说定了,回京之后我自会同陛下说起这件事的,想必他也不会驳了我的请求。”
      “自是不会后悔的,只是我常听人说起这位陛下是位精明的,怎么如此相信少主呢?”王菁说完,忽然觉着这话其实并不好说,慌忙垂下了头。
      “倒也不是什么不可说的事。”宋渟筠看了她一眼,接着说:“只是我同你说了你也不要随意去同别人说起这话才好。”
      “属下明白。”
      宋渟筠点了点头:“我同陛下搭上线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这事是连父亲也不知道的。再者,咱们这位陛下心中有愧。”
      王菁不大明白:“那少主为何不早些同苏大人见上面?那也就不必如此针锋相对了。”
      宋渟筠叹了一口气:“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
      宋渟筠摆了摆手,说道:“那你先回去吧,昨夜想必也淋了雨,不要染了风寒才好。”
      “是。”王菁说着便站起身来,躬身行了一礼,然后便退了出去。
      待王菁出去以后,宋渟筠从袖子里取出一瓶药,倒了一粒褐色的药丸在手心中,又倒了一杯温水,将药丸放在水里化了,原本清澈的水溶了药也变了颜色,苦涩的药味便随即散开。宋渟筠见药化开了,也没再多想些什么,仰头尽数将那药水喝完了,只是这药苦味实在是浓郁,漱口了苦味仍旧在唇齿之间久久不散。
      宋渟筠因为之前的事有些不大高兴,之后便有两天没在苏珢蕴面前出现过。而苏珢蕴权当他是在养伤,便也没有去找过他,后面部署的事情也多是苏珢蕴吩咐下去叫苏冉去办的。这天也正是在办事,苏珢蕴刚吩咐完一件事,正准备去讲午膳用了,只是还未起身,边见着衙门的人慌慌张张地迎了进来,手里还呈着一份文书。苏珢蕴又坐了回去,那人看见苏珢蕴在房里头坐着,便在帘子外跪着,说是有要事禀报。
      苏珢蕴让手下人掀了帘子,将公文取了进来。见着是赣州州府那边来的公文,便将公文展开了来看,一边还问着帘外跪着的人的话。
      “赣州那边情况如何?”
      那跪着的人闻言磕了个头,始终不敢抬起脑袋来,战战兢兢地回答:“回大人,并没有多好,衙门口围了好多的百姓,还打伤了几个衙役,我来之时灾民便已有想攻入衙门之心了,也不知此时如何……”
      苏珢蕴一目三行地看完了公文,接着便合上了它,搁在桌角。“赣州州府居然有灾民闹事?之前不是说赣州一带灾情控制的很好吗?如今怎的又来同本官说居然有灾民敢到州府衙门门口闹事?”
      “许是有人借着灾情好闹些事出来呢。”突然有人这样说。
      苏珢蕴寻着声朝廊下望去,看见宋渟筠一袭黛绿色衣衫随心地倚在廊柱边,漫不经心地朝着这边看。今日他没有向从前一样戴着发冠,三千青丝尽数披于肩上,额间又有几缕碎发有些凌乱的散着,倒像是刚醒没多久。也不知是不是天赐的这么一双眼睛,瑞凤眼,却又要狭长一些,眼尾刚刚好的往上翘了一点点,本生的有些凌厉之风,却又被这生的极好的眼睛中和了一些,倒看着有些温和。一支玉簪绾了些许发丝,松松地塌着,倒是显得人颇有些不拘。宋渟筠懒散地抬眼看了一眼,正好与苏珢蕴对上视线,他翘起嘴角,微微地笑了笑。倒是苏珢蕴,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
      宋渟筠直起身子,缓缓地朝着这边走来,抱着手臂饶有趣味地看着正跪着的人,又抬眸看了一眼苏珢蕴,又笑着说:“倘若真的是有人借机挑事,那哪怕钱太守是有多爱民,却也难逃这一灾。”
      苏珢蕴给自己倒了杯茶,垂眸抿着,并没有去接宋渟筠的话。倒是那正跪着的人朝着宋渟筠磕了一个头,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赶紧接着话说:“正是大人说的这句话,太守大人平日里是有如何的勤政爱民,这赣州城里的百姓是都有目共睹的。可倘若真的是有人蓄意而为之,那想必太守大人也是无法面面俱到的,总会被某些不怀好意的人抓住机会,闹上这一番。大人们也知道,官府是不好对百姓使武力的,总得来请示一下二位大人的意见才好。”
      “却也要知道是谁在幕后搞鬼才好,要不然这三番五次的来,不止衙门受不了,恐怕还会引起百姓不安。”宋渟筠又补充了一句,苏珢蕴不由得看了他一眼。
      “就是这话!”那人又磕了一个头,接着说:“只是那人着实是狡猾可恶,并没有查到这次背后的主使是谁,倘若找到了,是定要在闹市上千刀万剐了的!”
      宋渟筠没撑住笑了一声,说:“确实是该千刀万剐了的!”还像是为了气某人一般的故意将“千刀万剐”四个字加重了语气。
      苏珢蕴:“……”
      “行了,灾民众多,钱贺如今该查的不是这件事是谁的幕后主使,而是应该好好地去查查这批灾民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背后的人有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凭空造出那么些灾民出来,想法子尽快将这批灾民安顿好了才是最要紧的事。你们这些下头的人倒是惯会为自己找出那么些借口。”苏珢蕴冷笑一声,扬手将茶杯里冷了的茶水泼了,再将茶杯搁在桌上,磕碰声响在众人耳里,倒是让院子里都静了下来,连院子里最爱叽叽喳喳的麻雀都不再出声,像是在静静地看着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宋渟筠像是不小心呛了口风,冷不防的站在廊下咳了起来。苏珢蕴这才想起来宋渟筠身上有伤,又淋了雨,就算再怎么看他不顺眼也不该就让他这么衣衫单薄地站在风口上,便让人请了他进来坐着。恰好这时苏冉煎好了药给苏珢蕴端了过来,宋渟筠闻着那药味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因而问道:“这是你喝的药?”
      苏珢蕴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接过了苏冉手里的药,说:“眼睛长在你身上,自己不会看?”
      “你到时先别急着喝,多少也听我几句。”宋渟筠接过一杯热茶,捧在手里说着:“我这个人别的不敢说,对医术方面还是有些自信的,我方才闻着你这药的味道就有些不对,药性太过于猛烈,不适宜你这样的体质服用,虽然说见效快,但对身体是有极大损害的。可能一时半会显现不出来这种损害,但日子久了必然不好。”
      “口说无凭,我怎么知道你说的真话假话,你又没有仔细看过我的脉象,焉知你不是为了寻机报私仇而临时编的谎话说与的我听?”苏珢蕴说完轻轻地吹了吹汤药。
      宋渟筠闻言笑了笑:“是不是口说无凭各人心里都该有些数才对,医者向来仁心,怎会信口雌黄?”
      “医者仁心这句话我倒是信的,只是倘若这句话是放在你身上那我便不大能够相信了。”
      “这话说得倒是有趣。只是我觉着你对于我的敌意似乎是太大了些。”
      苏珢蕴闻言抬起头看了宋渟筠一眼,然后又偏头看了看帘外跪着的人。然后朝那人抬了抬下巴说:“行了,你走吧。”
      那人忙不迭地朝着苏珢蕴磕了几个响头,又朝着宋渟筠磕了几个响头,如释重负般地告了退,然后麻溜的出了院子。
      那人连滚带爬踉踉跄跄的跑出去了。
      “你倒是会演戏,还能临场发挥。”苏珢蕴随即点评。
      “倒没有什么演不演戏临场发挥什么的,我刚才那番话可是字字出自肺腑之言,字字真情。怎么,苏相不信?”宋渟筠垂首抿了一口茶,话语里带了一些笑意。
      “还是那句话,这种话若是换作旁人来说,我兴许会相信,只是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便像是变了种味道,也就不太容易使人相信了。”苏珢蕴拾起搁在桌角的那封文书,将它展开了放在烛火之上,看着那封文书慢慢地被火焰吞噬,留下成灰的余烬,然后一阵风穿堂而过,将满桌的纸灰吹到地面上,吹到院子里。有一块余烬落在了宋渟筠脚边,尚未燃尽便熄灭了,宋渟筠将它拾起来,将它放在手心里,然后伸出手,任那片余烬飘落何方。
      “倒也不必假戏真做,苏相对我的敌意太深可是对自己半分好处也没有的。今日多言两句无非就是医者本心罢了。”宋渟筠笑了笑,虽然他自己心里都清楚得很,他和苏珢蕴之间的关系绝对不可能在一朝一夕之间就可以建成的,起码人家在现在的这个阶段里对自己的成见就很大。想要恢复到从前的关系可能将要花费上很多的时间。不过这种事情终归是急不来的,总要一步一步踏踏实实。苏珢蕴此时对自己的成见无非就是三人之间同陛下的关系,他对自己的敌意也主要来源于自己不清不楚就颇得陛下信任,觉着自己的地位受到了一定程度上的威胁从而产生的敌意,这些都是需要行动与时间来消除的,不可急在这一时。
      “本就不是假戏,算什么真做。”苏珢蕴冷哼了一声,伸手拿了帕子擦了擦手,用完随意扔到了桌角。然后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两人一言一句,有来有往,便如棋局对弈,苏珢蕴出招杀意毕露,宋渟筠迂回曲折留有余地。房里的气氛有些冷,房里的下人早就被苏冉遣散了,此刻房中也只有苏珢蕴同宋渟筠二人。
      宋渟筠觉着这天实在是聊不下去了,便起了身告辞。苏珢蕴自然也是巴不得他赶紧走的,起身象征性地送了送,等人消失在了拐角,他才坐下来。
      他也知道方才宋渟筠那些话并没有说错,只是这个关头的情况委实不能慢慢地治,事情越积越多不说,精力也会跟不上,他也不想让宋渟筠参与太多的事,陛下信任他不代表自己也可以信任他。之前带他去宁州确实是自己有些考虑不周了,好在宁州那处本不是什么要紧的地方,他的网遍布整个大周,其实自己也不是很在意这一处地方,他在意的只是手底下的人是否会背叛他而已。
      玄武叛变,左右也不过是失了一个点,日后想法子补上接替即可,昨夜也来了信,朱雀此刻也正在齐州。想必玄武也没有得手,起码自己不过是少了个较为能干的,玄武也不过是个刚进来的人,知道的事情并没有多少,只能算是自己识人不清,找了个这样的人进来。
      也正是自己这一次的识人不清,所以苏珢蕴才不敢太过于信任宋渟筠。他承认自己有时候确实是太过于感情用事,而作为帝王身侧的刀,这恰恰是大忌。周濦既然教他重视他,必然是要自己为他所用。既然陛下于他有恩,他便也该涌泉相报才是。
      而作为一把最好用的刀,需无情,方有利刃。
      这也是他同苏冉常说的话。
      自己其实并不是一个喜欢在言语上打机锋的人,说话更喜欢直来直往,可宋渟筠说话总感觉是话里有话,让人听了总有些不舒服。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