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84、碎玉苍生(三) ...

  •   郑泉越的动作比明玉想得还要快些,午后才求来的承诺,天黑落钥前,载着人进宫的马车就已经来了。这会儿仰头去看,天光尚且还有一丝的明亮,随行的宫人便已经搬了杌凳放在踏脚边。

      宫人们穿成一副模样,两袖并不长,堪堪盖住手背,于是提灯的木柄从衣袖底下伸出来,带着用铜线系紧的宫灯坠坠朝身体一侧歪斜。灯罩里头焰火燃得略早了些,打着火星子,因而从灯罩里透出来的昏黄光晕并不太明亮,但堪堪照亮脚边那一圆块地还是足够的。

      车帘里面伸出一只手,将帘子挑开,钻出来一个扎了丫鬟双髻的姑娘,扶着里头以纱蒙了面的人儿慢慢踩着杌凳往下走。一落地,便有个衣着精细些的宫人弓着腰,领着二人慢慢往宫门里去。

      她们是在含光门下的马车,离内苑有些距离,等总算到了颐宁宫门前时,顶上的天已经暗彻底了。

      明玉这会儿手里捏着火折子,正帮兰嬷嬷点着颐宁宫内殿里的烛火灯盏,身后忽然吹鼓起一口气,将自己才将将点燃的烛火吹灭了。她蹙眉回身去瞧,便见着映玉正笑吟吟地抱着臂看着她,惹得自己顿时也气不起来了,伸长了手就要往她身上扑。“我进宫被关着,你倒是在府里头自在了,真是叫我好等。不过阿姊为何扮成侍女的样儿?”

      她探头往映玉身后戴着面纱的人身上瞧,定睛盯了片刻,忽然明白过来,上前两步将那戴着的面纱拽下。

      苜蓿见自己藏不住,只抱着白色的面纱笑道:“果然娘子还是最聪慧的,只一眼就将婢子拆穿了。是大娘子说她没入过宫,若是侍女走在宫里面上没什么动静而当娘子的却在东张西望地瞧,势必会让有心人瞧了去,觉着古怪,这才拉着婢子换了扮相。”

      明玉将视线重新挪放到映玉身上,从她眼里瞧见了暗示的眼神,明白过来她们这一路从宫外进来时,明里暗里已经不知经过多少双郑家人的眼睛了。如今她们能见上一面已是极不容易,便不能再有旁的错处叫人拿捏。

      然而真切感受到了熟悉的拥抱,却忽然觉得有千万分的委屈往心头上涌,泪水不争气地往眼眶外冒。她觉着有些莫名其妙,明明先前她并没觉得有受多少委屈,才想张口解释,却反倒哭得更凶了。映玉见此,却只能无声叹息着,一下下地轻抚她的背。她想着好好安抚着,于是曼声问道:“见过叶世子爷了?”

      明玉依然依在她的怀中,蹭着她的衣裙点头。“那金吾狱就不是给人待的地方,这才刚进去没几日,已经被打得脱相了……阿姊,我好心焦,心焦得夜里都睡不安稳。”

      她说着,忽然抬起头,眼里闪着泪光:“阿姊明日就要走吗?”

      映玉看着她那双已经哭肿了的眼,心里虽实在是不忍,却也只能点头,“我明儿一清早便要出宫去,留苜蓿在皇宫里面陪着你。在来的途中,郑世子爷就同我们说了,宫里落钥以后,直至明早宫门重新打开时的守卫是最薄弱的,毕竟是托了郑世子爷的福,才得以摸进宫里来,若只是来一个白日,不仅能说话的时间不够,还会引起陛下的注意,况且在换班值岗的侍卫们那边也不好交代。”

      明玉心道着也是,即便是自己心里再不舍得又如何?毕竟她不该把更多的人往这场乱局里头搅,高帝扣的人是她,不是已经嫁去陈家的映玉,原本这趟浑水她是不必淌的。

      映玉见她神情逐渐平淡下来,也不再揉眼睛哭了,于是慢慢拉着她的手往那罗汉床上坐。她胳膊撑在方几上道:“你在宫里面被关着的这些日子里,外头又有谣言传起来了,说郑家世子爷不日便要娶你过门。这事儿你可知道?”

      明玉摇了摇头,然而停顿半晌却又点了一下脑袋。“谣言是不曾听说,但光是用两只眼睛瞧都能瞧出郑宽的意思。”

      “你想过如何应对吗?”

      应对?明玉一怔,而后只能无奈摇头。“郑家人在江北尚未回京的时候,这皇宫里和京城里,无论明里暗里都已经被他搅和得乱七八糟了,且不说如今他们甚至还光明正大地回了京城。陛下仍然觉着叶家需得遭这个罪,说是有大批的银两压着没上缴,查抄府邸的时候叶家人甚至都不在京城,谁知道是不是故意搬了几大箱子栽赃陷害来的。”

      提及叶家府邸,明玉忽然心神一凝,一把攥住了映玉的手问道:“如今外头可有传叶家的谣言?”

      映玉细细思索了片刻,犹疑着开口:“有是有,只是始终传不起来。其实外头那些百姓听说了郑家世子爷要娶你过门的事儿以后,似乎都有些怀疑,都说你与叶世子爷的情投意合是当街让他们都亲眼瞧见的,先前也不曾听说郑家有意要与咱们阮家结亲的事,于是个个都在说,是不是郑家对咱们阮家有所图谋,才刻意捏了这个谣言出来。”

      “爹爹被停官在家,于是有胆子大些的人便敲上门来问你与郑世子爷的事儿。起先只有一两人,后来人越发的多,几个门房侍从都要拦不住了时候,外头忽然又起了阵新的谣言,说叶家贪了江北赈灾的银两,刚被查封收缴,还有说叶家来京城原本就是准备要谋反的,什么样的说法都有。可百姓们又不傻,说平日只看见叶世子爷往咱们府上跑,后来连叶国公也时常过来了,便想着瞧瞧咱们阮府的态度。”

      她看着明玉,抿了下唇,而后接着说道:“爹爹他,只说了你的婚事会让你来决定。且不只是咱们阮家,连国师申家也明着说京城正有人遭受着无妄之灾,如今可不是明摆着就是叶家吗?”

      明玉听罢,一霎间眼角就红了。在风口浪尖上告诉百姓,他不会插手自己的婚事,便是坐实了阮家与叶家之间的情意,是确凿敲定着她们阮家相信叶家没有故意瞒着银子不上缴。爹爹明明自身的官职都快掉没了,只剩阮家几代人传下来的清廉正直的铁招牌好名声傍身,只这一丁点的凭证,如今却还愿意替叶家作保,乃至申家也愿意以卜算卦象的方式替叶家作保,便是在变相告诉百姓,叶家被下金吾狱,阮家被停官在家,这里头处处是冤情。

      而一旦这样的想法在百姓们的心里面落了实,那先前两股与郑家有关系的风言风语自然也就能看出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明玉心想难怪这郑世子爷说出宫去把阮家人带进宫里来,就真的把人带进来了,原以为还要去请示郑宽,再由郑宽去请示着高帝,原来只是郑家投了金钱和精力下去,这谣言却一点儿都没传起来而已。

      这般想着,她便问道:“所以郑家马车过来时,是不是高调得很?”

      映玉捣蒜般点着头,一旁的苜蓿也跟着附和道:“可不是嘛,用着宫里的马车,还在府门前待了好半晌才走。那郑世子爷说,是阮小娘子在宫中侍疾,想家了,所以接个人进宫伴一会儿。他那声音并不轻,路过瞧见的人也似乎并不少,里头的意思要多明显有多明显。”

      “倒也不能这般一竿子打死不是?”

      门外忽然有道轻柔的声音响起,里面的三人齐齐朝外望去,便见着程皇后裹着大氅慢慢跨进门槛里来。她看着依然扎着双髻的映玉,笑道,“阮大娘子,不,应当唤作陈四郎夫人了,可真是装扮得新鲜。当初陈家来娶亲时,我想让陈四郎带你入宫,我好仔细瞧瞧你生得什么模样,被他宝贝地藏着,怎么说都不带你进来,记得那会儿还上心了大半日。”

      苜蓿听着程皇后这一口一个我地喊,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便是当朝的皇后。她见状,吓得连忙起身想同程皇后行跪拜礼,却被她托住了手腕,“我这颐宁宫里冷清了这么久,明玉住进来了才稍微有点人气儿,多一个苜蓿姑娘,我是高兴还来不及。”

      她瞧出来苜蓿眼里有些疑惑,只淡道:“陛下自从登基以后只开过一次后宫用以选秀,然而本就没选中几个人,后来难产的难产,病故的病故,到如今也就未央宫的苏贵妃和我两个人了,晨昏定省这种事早就没有必要了。”

      程皇后同苜蓿解释完,目光再一次落在映玉身上。“细想来,若不是有郑世子,你们今日也进不来这皇宫,见不着明玉,而日后明玉若想再去金吾狱里见着景山,多少还是要倚仗郑世子爷的帮衬。我并不是帮着郑世子说话,只是若少了个他,再想深究郑家内里的阴谋,怕是要更难些了。”

      她顿了顿,叹息一声,复又将身上的大氅拢好,抬起头望向明玉。“郑世子,这会儿他又在外面候着你了,说是要让你换身衣裳,带你去金吾狱。”

      明玉一怔,心底的酸涩再一次广而散地蔓延开。她点着头应了声好,正准备撑着方几从罗汉床上起身,忽觉映玉拉住了自己的手,将她整个人往下拖。正疑惑间,映玉从衣袖中缓缓拿出一只木匣,是那只边角被打磨圆润、上面雕着积雪梅花暗纹的木匣子。

      映玉见她有些迟疑着不敢接过去,于是将那铜环打开,露出里面的步摇。“把这个戴上,去见他吧。”

      明玉不着痕迹嗯了一声,伸手接过那木匣子,带着苜蓿便往屏风后面去了。程皇后见状,悄声凑到映玉身边问:“那匣子里的,是景山送的?”

      映玉亦是往屏风的方向望过去,慢慢点着头,说着是。“似乎连这匣子上的暗纹和那磨圆的边角都是他亲手为明玉做的。”

      “毕竟,这是他给明玉的第一份聘礼啊。”

      *

      入夜更显寒凉,四面都是宫墙,高耸瞧不见另一边的人,只能遥遥隔着往耳中捉些动静。月光惨白打在两侧的宫墙上,黑峒峒的,看得人心里有些发毛。。

      宫里的侍卫巡逻起来有规律可循,郑泉越早先前就摸透了,这会儿带着明玉往金吾狱的方向走亦是一路通畅着。

      他看着身边捧着一大个食盒,深青色大氅披在身上,头上只简单簪着根做工略显粗糙的步摇,眼神坚定地往前面走,忍不住出言问:“你就没觉着这里的氛围有些吓人吗?”

      吓人?明玉摇了摇头,心想着再吓人也没有那日在大明宫里中了勾魂散吓人,亦是没有他郑泉越那时在她们阮府庭院里一跪跪了好几个时辰吓人。然而自己能这般想,到底是不能说出口的,于是她目不斜视着继续往前走,脚下步子更是捣得细碎了些,“身正不怕影子斜。郑世子这样问,是您怕了?”

      郑泉越不敢接她的话,只能悻悻说着他自然是不怕的,打着囫囵眼将这事儿翻篇。

      身正不怕影子斜,如今他是听见相类似的言语都会下意识抖上一抖。郑家必然是在暗中谋划着什么大事儿,他长了眼睛,自然瞧得出来,但究竟在谋划什么,却再如何旁敲侧击着去问,都没个下文,连他两个庶兄长都将他瞒得严实。

      这样想着,他的目光忽然再一次落在了明玉身上。她是个极聪明的,早先前就有所耳闻,年初三月时他亦是见识过的,如今即便是她同自己说,她知道郑家是图她们礼部阮家的冤案名单,他似乎也并不会觉着奇怪。

      可这一路干走,一声不吭的,又是往那阴气重的地方走,到底后脊背还是感觉到有些发冷。郑泉越于是再一次偏过头,便瞧见她发间的步摇似乎有要往外坠的趋势。他不自觉伸手,想替她将步摇扶正些,明玉却忽然像是有感应一般,猛地回过头来,与他之间拉开一大步。

      郑泉越举在半空中的手顿时显得有些尴尬:“阮小娘子莫怪,我只是瞧着你的步摇有些歪。”

      明玉一愣,抬手往发间一摸,遂轻抿着唇同他点头道了声谢后,将步摇往发间簪紧些,而后便继续抬步往前走了。

      郑泉越一声不吭地跟在她身后,心里却忽然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她似乎,真的很讨厌自己。

      经由了这件事之后,他觉着明玉似乎是害怕脚步再慢些,就要与自己说话了,于是走得是越发快起来,那后半程不过走了半柱香便到了金吾狱。

      门前的狱卒见了来人后,顿时笑着侧开身子让他们二人进去。然而郑泉越只站立在门槛的外面道:“我……还是不打扰你们二人了。我便在这外头候着,你记得快些回来便好。”

      明玉心里动容,同他应了声好,于是快步往那地下赶去。

      得亏她先前来过一会,今日便有了经验,往下走着时脚步也愈发稳。

      “你怎么来了?”

      他艰难地撑着身子,企图从草堆里面爬起来,却被明玉轻声喝止。“别说话,你伤得太重了,有那份力气,赶快往我这儿靠过来些。”

      景山见她打开了食盒,从里面整整齐齐端出来一大盘的金疮药与药油,连火折子和纱布都有,虚弱笑着往铁栏杆的方向蹭过来。“我原以为,你这里面放的会是吃食和水。”

      明玉整理着纱布的手一顿,没好气抬眼嗔了他一眼,“只知道吃。一身的伤好不完全,到时候拖得你小命都没了!背靠过来。”

      景山扁着嘴,虽然瞧着怪不情愿的,身子倒是诚实的很,咬着牙强撑着坐在了明玉跟前。“阮娘请便。”

      然而隔着栏杆,明玉好不容易在纱布上倒好了药油和金疮药粉,一抬眼,却顿时有些犯难。她不知觉面色涨红起来,羞赧道:“你……这衣裳得脱一下,要不然往哪儿上药呢?”

      脱衣裳?他顿时双眼一亮,道了声好,便伸手企图将肩上的布料往下拽。可他才一抬手,便痛呼出声,“阮娘,我……实在是没法抬手,背上痛得很。只能辛苦阮娘了。”

      “你!”

      可他这话也并没有作假,光是他两条手臂上显露出来的伤痕便已经多得数不清了,想来后背上的伤只会更为狰狞。明玉这样想着,再度抬起头时,瞧着他的后背,满眼只剩下心疼。想着不过是个后背,谁还没有似的,至多伤多写,瞧着可怖些,一个人而已,日后……

      她猛地一甩头:她在想些什么呢!

      见着身后迟迟没有动静,景山这会儿却也没法转身,只能疑惑问着:“阮娘是不会脱衣裳吗?可要我教你?要先将腰间的系带……”

      他正说到中途,却忽觉身上一凉。听到背后传来一声倒吸气儿,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在牢狱里穿的粗麻衣裳已经被她剥下来了。

      直到这一刻,景山才回想起先前在金吾狱里受的刑,隐隐有些担心。“你……”

      “怎么全是血痕,全是疤……”

      她深吸着气,企图不让他听出自己的哭腔。她仰起头,不想让眼泪继续往下滴落,自己手里正捧着调好伤药的纱布呢,要是混杂进去了可如何是好。

      景山一听她强忍悲痛的声音,心口闷堵得厉害。他很想转身,转头,去抱住她,安抚她,可脑袋才往侧面偏了一丁点,便听明玉又是哭着呵斥一声你别动,于是只能用力闭上眼,将眼眶里的泪水挤出来,而后咧嘴扯出一抹笑,依然是故作轻快道:“还好,只是看着吓人,其实不疼的。有很多事陈年旧伤,都是以前叶老头打的……”

      “叶景山,你当我是三岁幺儿,很好骗吗?你当我看不出来这鲜红的伤痕,里头还渗着血呢!”

      她剜了景山的后脑勺一眼,而后捧着手里带着药的纱布,咬着牙,慢慢将手伸进那铁栏杆的缝隙当中,直直往他背后的伤处贴上去,疼得景山一阵龇牙咧嘴地痛呼,强撑着不往地上倒去。

      明玉哼着声,“死要面子活受罪。你不是说不疼吗?”

      景山咬着牙:“……的确,不疼。”

      明玉知道他这个人就是爱嘴硬,于是二话没说,又剪了块纱布,往上面厚厚敷了层金疮药粉和药油,趁着他后背逐渐往栏杆处贴近,于是瞧准了时机,又往他后背上的一处伤敷上了药。

      这回景山是再忍不了了,紧紧咬着自己的虎口,努力不让自己发出痛呼声。在大牢里,除了受刑法时能喊叫,旁的喊叫声只会将本不在岗位上的狱卒吸引过来,若是让旁人瞧见自己竟然在上药,在医治,怕是下回的罚只会更重。

      明玉见状,连忙将早先在颐宁宫里煮好的汤药碗捧出来,将上面的碗盖取走,让他凑到栏杆边,一勺勺地将汤药喂给他。“是寸涟给熬好的汤药,说是有化瘀安神的功效。如今你尚在牢狱中,少不了要受狱卒的刑罚,这内伤外伤好完全了也实在是显得夸张,亦是会被发觉其中有猫腻。这些汤药和伤药一并用着,不说能把你眼下的伤都治好,但至少能保证不继续恶化下去。”

      眼见着景山一声不吭将这碗苦得让人直皱眉的药飞快灌了下去,满是血污的脸抬起来,那一双明亮的眼湿润盯着自己,像只受了极大苦楚的小狗,瞧得明玉一颗心顿时软了下来。她低下头,从那食盒里面摸出一小只油纸包,从里面拿出两块梅子干,举到铁栏杆的后面。

      “吃点甜的,心里就不苦了。”

      然而景山却紧盯着她手里的梅子干,又是抬头瞧着她,嘟囔道:“阮娘……我疼,过不来。”

      他无辜眨着眼,让明玉只觉得愈发无奈,也只好顺着他的话,将手又往那铁栏杆后面伸进去些。

      然而下一瞬,他便往前凑上来,轻轻吻住她的指尖。只一愣神的功夫,温热而灵活便覆在指腹上,逐渐轻巧描绘、勾勒、探索,末了似乎还轻挑了一下,眼里满是得逞的意味。

      明玉被惊吓回了神,紧忙将自己的指尖收回。然那上面分明还带着些盈润,在天顶上透进来的月光映衬下,愈发衬显得旖旎不合时宜。

      她羞恼着抬头,却看景山这会儿分明一幅餍足的模样,自己是气得连话都说不清了:“你、我……”

      “良药苦口的道理,我自然是明白的。其实只要能见着阮娘,不论是我这身上,还是我这心里,就都不会觉着苦。”

      他缓慢转过身来,身前用方才脱下的粗麻衣裳挡着,定定望着她发间的步摇出神。明玉这会儿正整理着那些伤药,瞧了眼方才为了拿梅子干而撇在一旁的火折子,想了半晌,正准备将它塞给景山时,一抬眼便对上了他发痴的目光。这会儿他整个人都沐在发白的圣洁的月光中,一双眼里透出来的目光深邃不见底,像是能洞悉世间一切罪恶。

      她在他眼前挥了挥手,而后还是将那火折子塞进了他手里。“虽然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但有个火折子总比没有要好。”

      景山闻言,依然是定定瞧着她头上的步摇,点着头,却并不作声。明玉失笑,轻咳一声问道:“在想什么?”

      却不曾想这句话倒是让景山回过神来了,转而定定地望着明玉的眼,郑重道:“在想与你成亲的那一日,你该会多漂亮。”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碎玉苍生(三)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